于百慧
摘 要: 马拉默德的短篇小说《德国流亡者》中的主人公奥斯卡·加斯纳,是一个流亡在美国的德国犹太人,刚刚逃离纳粹的魔爪。本文主要从四个不同角度分析奥斯卡移民到美国后遭受的痛苦,这四个角度包括奥斯卡失去经济保障的痛苦,失去母语的痛苦,失去身份的痛苦,失去对爱和人性的希望,对实现美国梦的希望,对家人团聚的希望带来的痛苦,以此使读者回忆纳粹的恶行,并激发读者的深刻思考。此外,奥斯卡的痛苦充分显示出纳粹党的暴行和纳粹大屠杀对犹太人民生活和精神的影响。
关键词: 纳粹大屠杀 影响 《德国流亡者》
伯纳德·马拉默德是二十世纪杰出的美国犹太作家,他对美国文学作出了巨大贡献。马拉默德一生共完成了8部长篇小说和65部短篇小说,其中很多作品获得了各种文学奖,是与艾萨克·辛格、索尔·贝娄和菲利普·罗斯齐名的作家。基于他的生活经历,马拉默德在文学作品中创造了各种各样的犹太人物。其中包括他的短篇小说《德国流亡者》中的主人公奥斯卡·加斯纳,马拉默德在大学期间在德国犹太难民家中做家教。其中一名学生是经济学家,在失去所有欧洲客户和合同后打开煤气自杀,他就是《德国流亡者》中奥斯卡·加斯纳的原型。本文主要通过分析奥斯卡失去经济保障、失去母语、失去身份、失去希望这四个方面反应奥斯卡的痛苦。目的是帮助读者理解纳粹大屠杀给犹太人带来的痛苦和纳粹大屠杀对犹太民族的负面影响。
一、失去经济保障的痛苦
马拉默德在故事的开篇就为读者展现了奥斯卡的生活条件。奥斯卡住在闷热昏暗的旅馆,炎热的天气使他更加难受。奥斯卡曾经受过良好的教育,有着自己的事业,所以不难推断出他曾过过体面的生活,有着自己的交际圈。但是移民到美国后他却要为最基本的食宿担心。他耷拉着肩膀,眼神里满是忧郁和沮丧。
奥斯卡是刚来到美国的德国犹太难民,几个月前刚刚从纳粹大屠杀中逃生。除了书籍和朋友赠送的一些礼物外,他几乎什么都没有。他曾在水晶之夜前来过美国,找到工作后返回柏林办理移民手续,却被整整推延了六个月。
纳粹党人很想把犹太人赶出德国,但是在这之前先要把犹太人的钱搜刮干净。许多犹太人因为得到一份移民许可倾家荡产。奥斯卡的新工作是在纽约公共研究学院,他必须就他所要教授的课程做一次英语演讲,但是他能说的只是一口蹩脚的英语。如果要找一个语言教师辅导他英语,每小时就要花去5美元。由于经济拮据,他不得不找本文的叙述者马丁·高柏帮助他。马丁·高柏也是犹太人,但是涉世没有奥斯卡深,文化也没有奥斯卡高。初见马丁,奥斯卡“眼中的一丝犹豫像水下的潜流一样弥漫开来”①,竟要找这样一个孩子求助。
失去经济保障引起的焦虑和不便只是奥斯卡遭受的痛苦中极小的一部分,却不容忽视。因为如果他那时很富有,在美国的生活就会更好一些,不用整日担心能否保住工作或者填饱肚子。
二、失去母语的痛苦
奥斯卡和许多其他移民一样都遇到了语言问题,但他的问题更严重,因为他要靠英语保住工作。他“或发错辅音,或弄错名词和动词,把各种习惯用语混在一起”②,这些问题只要奥斯卡勤加练习就很容易克服,难以克服的是他内心的敌人。他曾经是柏林有名的评论家和记者,对文学有着独到的见解。但就是这样一个以写作为生的人现在连一页纸都写不出来。他现在就是“在自己很陌生的语言中整理思绪的流亡者”(Davis49)。对此,作者解释说:“对于许多能言善辩的人来说,最大的损失乃是丧失语言——他们无法表达自己心中所要表达的思想。你有一些绝妙的想法,可一说出来,就变成了破瓶子的碎片。”③奥斯卡语言的丧失约束了他的表达能力,打击了他的写作热情。
“奥斯卡能逃得过希特勒,却逃不过语言”(Avery141)。他挣扎着,努力地参照字典写演讲稿,结果只写出支离破碎的文字,他的想法感受无法用英语表达。这种语言的丧失引起的痛苦不止属于奥斯卡一个人,是所有不精通英语的流亡者们共有的。另一个流亡者说自己简直是个白痴,自己是个犹太人这一事实都成了他的负担。奥斯卡也一样,没有了语言,他就成了可怜的躯壳。
三、失去身份的痛苦
“德国难民”这一标题暗示奥斯卡在纳粹大屠杀后很难再维持德国犹太人的身份,也暗示屠杀犹太人的同时,纳粹德国人要将自己的一部分文化彻底根除。奥斯卡移居美国逃避迫害,却发现自己还是身处困境。他的内心不断追问为什么德国人一定要消灭犹太人才罢休。奥斯卡是犹太人,但同时也是德国人,血液中流淌着德国文化,因此他不能忍受纳粹党人的种种罪行。奥斯卡痛恨自己的德国犹太人身份,犹太民族自古以来经历过无数荣辱兴衰。犹太人没有自己的国家,祖祖辈辈都分散在各个民族和国家中。他们来到一个国家,就会和当地文化发生冲突,仿佛犹太人就是种族隔离、不讲道义、受苦受难的代名词。奥斯卡移民到美国后,一时间还不能改变穿着、生活习惯、讲话方式和思维方式,这些与美国人的不同使他对自己的身份产生困惑,不知所措。一方面他必须适应新文化,另一方面却紧紧抓住犹太文化不放。他无法发泄这些痛苦的折磨,看待世界的方式慢慢产生偏差,最后选择自杀以结束痛苦。
四、失去希望的痛苦
纳粹党人入侵波兰时,奥斯卡克服重重困难完成了演讲稿。那时他满怀希望,认为勇敢的波兰人能够战胜纳粹党人,而且他有自信做一次成功的演讲,这些都使他欢欣鼓舞。写完演讲稿,奥斯卡马上在马丁的帮助下练习发音和语法,马丁注意到了奥斯卡的变化。所有练习非常枯燥,但是奥斯卡没有放弃,因为他觉得自己还有美好的未来。最后奥斯卡的演讲很成功,可是三天后他却用煤气自杀了。马丁无法理解奥斯卡的自杀,因为他没有意识到奥斯卡的命运与从前国家的命运是息息相关的。
奥斯卡最关心的是人类的灾难而不是自己的事业和安全。在演讲的最后他用英文和中文朗诵了惠特曼的诗:
“上帝的精神便是我自己的兄弟
而一切出生的人也都是我的兄弟
一切女人都是我的妹妹
和我所爱的人
而造化的骨架便是爱……”④
爱流露在整首诗的字里行间,奥斯卡坚信着这种爱,但是法西斯主义却践踏了这份神圣的爱。当意识到大量犹太人被残忍地杀害而他却无能为力时,他再也不能忍受内心的折磨,自杀成了他唯一的解脱方式,他“通过煤气灶创造了自己的毒气室”(Avery142),实际上是以死亡对抗纳粹的暴行。
实际上在纳粹入侵波兰之前,奥斯卡就已经经历过心理上的死亡了。他害怕听新闻报道,害怕听到同胞被杀害的消息。每晚他都噩梦连连,他梦到纳粹党的人折磨他,甚至强迫他看那些尸体。这些梦都反映了他对人道的渴望,也反映了大屠杀给他带来的心理创伤。
奥斯卡逃过大屠杀来到美国,尝到了自由的滋味及无限的机会和可能性。表面上看这是他走向美好生活的转折点,但是他仍旧是德国逃出来的流亡者,不能融进美国文化。对于奥斯卡来说,“犹太人就意味着永久的异化,是不被社会系统接受的现象”(Alter25)。马拉默德曾经说他很理解为什么德国流亡者移民美国后变得忧郁。他说:“不了解一个城市都会使我感到孤独,更别提那些被驱逐出德国的人了。”(qtd.in Davis49)在巨大的压抑下,犹太人的个人自由不再重要,只有整个犹太民族的解放才能确保个人的自由和快乐。
戴维斯说奥斯卡自杀是因为他的妻子。奥斯卡移民美国的时候没有带着妻子,尽管他怀疑她像她母亲一样是个反犹分子,但是他还是爱着她。他内心深处很想在美国定居后和妻子团聚。奥斯卡的妻子曾寄给他一封信,内容大概是她在过去27年里对奥斯卡都是忠诚的。他妻子后来甚至皈依了犹太教以证明自己。她被用卡车运到波兰占领区的一个边城小镇杀害,和她“一同遇难的还有一丝不挂的犹太教信徒和他们的妻子儿女,还有一些波兰士兵及少数吉普赛人”⑤。奥斯卡得知这一消息后精神世界彻底崩塌,他更加确定惠特曼诗中的人性不存在于德国土地上。另外,奥斯卡对于妻子的死有着深深的自责感和愧疚感。离开妻子他还是一样能活,但是会不停追问如果一开始就选择信任妻子,结局又会怎样呢?奥斯卡妻子的悲剧结局和纳粹分子的残忍恰到好处地安排在文末,使读者最后终于知道谁应该对奥斯卡的死负责。
五、奥斯卡痛苦的根本原因——纳粹大屠杀的负面影响
纳粹大屠杀是纳粹德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对犹太人大范围的屠杀,在这次大屠杀中超过600万犹太人被杀。大屠杀始于1933年对无辜犹太人的迫害,终于1945年二战结束纳粹集中营的俘虏被解放,大屠杀结束。
奥斯卡一系列的痛苦和他最终自杀的悲剧是由大屠杀引起的。他曾经用支离破碎的英语痛苦地说是纳粹毁了他的事业,迫使自己离开德国,使他像“鹰口中滴着鲜血的一块肥肉”⑥。纳粹使他失去良好的表达能力,失去生活的信心和生存的意志。作为众多受害者中的一员,奥斯卡的痛苦反映在所有大屠杀幸存者的精神状态上。起初有人认为大屠杀幸存者只是那些逃过最终屠杀方案的人,但后来对幸存者的定义扩大到“所有设法逃过大屠杀的人”(Frank 160),包括那些在美国寻求避难所的犹太人。
纳粹分子对欧洲犹太人的系统化屠杀给幸存者造成了无法抹去的创伤。在最开始几年里,只有两种抵抗方式:逃跑或者自杀。这些幸存者被囚禁在噩梦中无人解救,他们经受内疚感、焦虑感、人格问题和精神问题。最常见的就是愧疚感,他们对失去所爱之人感到愧疚,对苟活于世感到愧疚,对任人宰割感到愧疚,甚至还会愧疚没有自杀的勇气。珍妮·博尔卡就是幸存者之一,在一次采访中她说在大屠杀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不相信上帝的存在。她一直不断地问自己一个问题“为什么我还活着?”(Menszer “why am I alive” par.1)。
纳粹分子对犹太人的罪行令人毛骨悚然。他们把犹太人像牛一样装进火车运到集中营,强迫其劳动并且经常恐吓他们。“曾在纳粹集中营里历经磨难,并于1986年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著名美国学者埃利·威塞尔曾这样表述被解放的那一天作为幸存者的内心感受:快乐是空的,感觉是空的,情感是空的,希望是空的”(qtd.in 张倩红75)。大屠杀之后不久有大约30万无家可归的幸存者在欧洲寻求避难所,过着流亡者的生活。奥斯卡作为一名幸存者,即便逃过了大屠杀的迫害,也逃不过他是犹太人这一事实。他的命运和整个犹太民族的命运是休戚相关的,因此他的痛苦是无法避免的。
马拉默德结合自己的生活经历和移民背景写成了《德国流亡者》,充分展现了德国难民在美国漂泊的生存状况。通过对奥斯卡痛苦的分析可以看出纳粹大屠杀是导致他自杀的元凶。纳粹大屠杀对整个犹太民族的影响不容忽视,幸存者也为各种心理问题困扰。本文的意义就在于通过解读《德国流亡者》提醒人们欧洲最黑暗的一段时期,正视纳粹的邪恶罪行。人们应永远铭记纳粹大屠杀并进行深刻反思,确保此类悲剧不再发生。每个社会都应以史为鉴,尊重种族差异,消除偏见和排外思想。
注释:
①②③④⑤⑥本文中的译文倘若无特别说明,均参考新沂译.德国流亡者.山东文学,1994(08).
参考文献:
[1]Alter, Iska. The Good Mans Dilemm.New York: AMS Press,1981.
[2]Avery, Evelyn, ed. The Magic Worlds of Bernard Malamud.Albany: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 Inc.,2001.
[3]Davis, Philip. Bernard Malamud: A Writers Life. 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 Inc.,2007.
[4]Frank, Ellis. The Holocaust Industry: Reflections on the Explotation of Jweish Suffering by Norman G.Finkelstein.National Observer. May 22,2011:160-165.
[5]Menszer, John. Why am I Alive. 1999. Apr. 16, 2012.http://www.holocaustsurvivors.org.
[6]新沂译.德国流亡者[J].山东文学,1994,(8):46-51.
[7]张倩红.后大屠杀时代:纳粹屠犹的社会后果分析[J].史学月刊,2005(9):74-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