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渔诗选

白渔

◆飞 鱼

迎着阳光在海面滑翔

像插上了欲飞的翅膀

因为它性喜光明

渔人就诱之以光亮！

当黑暗笼罩汪洋

几团野火虚设曙光

成群地跃波越浪

熙熙攘攘扑向灯光

以为是光在召唤

真的又升起了太阳

向着虚幻的光明

争先地进入巨网……

飞鱼向往于光

才会受骗于“光”！

它们面临死亡

快活得竟不知上当……

1979年3月

◆野狐峡

大野摇动五彩的群落

花气熏蒸中，我走向草原边缘

黄河，不在群山中穿行

而是在平地切出深深的裂谷

惊世骇俗的刀法

天地间錾出神奇的雕塑

两岸岩石上，经典那么多

大迁移的博物馆

专门将过去陈说

云影，长风

冲荡回折

展开沧桑演变的一轴

把草原悬上高空

把阡陌沉入谷底

没有成法的因袭

没有溃败的惆怅

没有停滞的迂腐

迎面扑来一一撕扯，切割

腾跃，奋争

哪怕只有一丝缝隙

也要化作奔蟒腾蛟

夺路而过

这，才是黄河

1987年元旦

◆雪线蝇

是惊奇的梦，在雪线上

苍蝇竟变成了益虫

在格桑花里躲风避雨

以祖传的坚韧

悄悄地传播花粉

海蓝、金黄、火红的格桑花

冷落中烘起一片炽烈

苍凉里开出一簇繁盛

一定是经不住罡风撕扯

花山上听不见蜂蜜歌吟

一定是受不住缺氧，高山反应

群芳中没有蝴蝶的舞影……

他没有玷污吉祥的花朵

丑恶的形象反而建立了美的功勋

莫怪苍蝇把细菌传播

只怪我们周围的细菌太多

当秋霜寒凝高原

苍蝇也随格桑花埋入雪中

花为棺椁的葬礼

也堪称壮美，别有一番诗情！

1986年8月

◆河源月

大草原白天牧羊

夜晚牧月亮

一群群

在鄂陵、扎陵湖嬉戏

在星宿海徜徉

悬在天空

浮在湖面

隐现草莽

一千个月亮辉煌山川

也把我心中的阴影照亮

河源，月之故乡

引出我多少遐想

哦哦！这里

最缺少人烟

最不缺光亮

最富有清爽……

1987年9月

◆人，总有那么一点……

像园里的韭菜，不要割

让它绿绿地长着

像谷底的泉水，不要断

让它淡淡地淌着

像枝头的青果，不要摘

让它静静地挂着

也许，人总有那么一点

忘又不能忘，说又不能说

像怯光的蝙蝠

扇翅于黄昏的角落

留着它吧——

是酸，帮你消化生活

是苦，为你鉴别欢乐

是甜，给你添力加热……

无论是福，是祸

或少，或多

留着，留着

不必追究，何须说破

1983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