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庶铭
罗翔的小说,我首次拜读。读书如相亲,亦有“一见钟情”之说。《渡口月儿圆》(以下简称《渡》)读后,即给了我惊喜与迷恋,喜欢也就是情理中的事了。
先说情。莲香和四海两家,结交好多年,胜过至亲。这种关系,在莲香的丈夫出车祸去世、四海的婆娘撒手人寰后,注定了他们日后生情的尴尬。莲香敬重四海的为人,以干娘的名义把水深接到了自己家里后,却仍不忘帮四海把账抹平。
但四海有骨气。他哪能动莲香丈夫的那几个赔偿款,那是莲香的养老钱!
当四海最终把打工挣来的钱交到莲香手里时,在襄河边的渡口,莲香望着已被绝症折磨得皮包骨头的心上人,泪眼里除了心疼,更多的却是无奈与悔恨。
而面对人穷志不短的汉子,富贵亦不禁怦然心动,暗竖拇指。
再来说义。实际上,情与义正是这篇小说的主题所在。富贵对四海的信任,正是后者对包括前者在内的所有债权人的情义之基。而四海对莲香的郑重承诺,又构成了莲香甘愿倾其所有孤注一掷为四海还账的直接动因。长辈的义举反转来又深深影响了晚辈。所以才有水深的后来居上,一言一行皆诠释着“歪竹子不能生直笋”的朴素道理。这种充满了正能量的良性循环,使葫芦坝的村民,在那艰难的岁月里,像薪火相传,把信义的火把,一代代传递下去。
三家穷人之间的故事,不但让我们更加深了对“财主再富汤浇雪,穷人虽穷硬如铁”这句谚语的理解,也愈加有理由嘲笑西晋文学家曹颜远的诗句“富贵他人合,贫贱亲戚离”的狭隘与管见了。
最后还要说味。小说语言是一种特殊语言。小说大师汪曾祺历来十分重视小说语言的锤炼。他说:“要测定一个作家文化素养的高低,首先是看他的语言怎么样,他在语言上是不是让人感觉到有比较丰富的文化积淀。”他甚至认为,写小说就是写语言,并把小说语言比喻为流动的水。
看,《渡》给人的语感,“日子一挨到腊月,就像汉子甩开了膀子赶着马车使着猛劲儿向前蹿。”“婆娘腊芝捧着瓢正要去喂鸡食,见张富贵像一个葫芦吊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就嘟哝开了:‘你吊着个苦瓜脸,滚一边儿去,眼不见心不烦。……” “一进腊月,莲香的心就像被几只猫爪抓着般难受。”……类似这样有滋有味的句子,俯拾皆是。用典准确,民歌也起到了渲染情感的作用。
南京信息工程大学、文学博士魏宏瑞说:“一篇好小说应该是一篇有意思的小说。什么是‘有意思?大致说来:它的叙事内容初读起来时让人有读不释手的急切;它的叙述语气从容、平缓,即使叙事节奏紧张、激烈处,依然可以感觉到作者叙述时的游刃有余;它的叙事结构清晰绵密,匠心独具,但在阅读时让人感觉不到这种匠心安排,舒缓的阅读氛围消散了作者的匠气外露。小说读完了,感觉它有‘意义,但那个整体的‘意思却远远大于意义。”
整个小说的基调苍凉而略显沉重,加之人物命运坎坷多难,特别是隐形主角孙四海的悲惨结局,更加重了这份压抑感。这在某种程度上削弱了这篇小说的整体美。小说的结构并不复杂,两条线索展开叙事,让富贵和莲香,在近乎绝望的寻找中,与似鬼非人的还账人,最终汇聚在腊月十五还账日前的渡口处,撞击出情与义的火花。倘把四海的“心结”放在此处一并展开,则主题会变得更加鲜明,寓意会更强烈,其效果也自会更好。
(校对:李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