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田田
摘 要:自古以来,中国文人的身上就渗透着强烈的忧患意识,将个人的悲喜与国家、民族的兴衰存亡紧密联系在一起。霍达在文学创作中,透过忧患意识,折射出她对国家、对民族未来的反思和担忧,这其中既有霍达作为一个生命个体的思考,同时也包含她作为作家的使命意识和社会良知。
关键词:霍达;民族;忧患意识
霍达凭借着《穆斯林的葬礼》引起学文坛的瞩目,本论文试图从霍达的文学创作入手,探究霍达在文学创作中呈现出的忧患意识。忧患意识是个人将国家、社会、民族的命运系于心间,当民族处于灾难之际,作家的这种忧患意识就更加强烈,在霍达的创作中,对人生、对民族的思考一直是她的创作主线,她的作品中渗透着强烈的民族忧患意识。
一、在灾难的审视中反思民族的前途
霍达出生在四十年代的京都北京,此时的中华民族正在经历一场大灾难,在腹中的霍达就已经接受了战争的洗礼,她已经意识到战争自己的家族,给中华民族带来的巨大灾难。成年以后,接踵而至的是十年“文革”,身为知识分子的霍达,在这场史无前例的民族灾难之中,霍达更深刻地理解了中华民族受到的摧残。霍达用史学家和文学家的双重身份来审视中华民族的灾难,并从中汲取营养,深入反思民族的前途。
霍达出生在一个穆斯林的家庭中,在中华民族面临灾难的同时,回族和其他民族一样,在漫长的封建社会中受尽了苦难,霍达通过在《穆斯林的葬礼》中,对梁家三代人命运的描述,来反思回族以及中华民族的前途和未来。第一代人梁亦清是一位传统的穆斯林,对于雕玉有无限的热情,然而在资本竞争的倾轧下,这位身怀绝技的老手艺人最终含恨而死。第二代人韩子奇是在战争中成长起来的,他是一名汉族的孤儿,因为偶然的因素而长期留在了梁亦清的穆斯林家庭中,师父离世之后,他重新振兴已经没落的奇珍斋,一举成为震惊中外的“玉王”。即使是在战火弥漫之际,他依旧坚持着对玉的坚定信念。韩子奇将自己一生中所有的精力都奉献给了玉石,最终在“文革”中结束生命。第三代人韩新月是一位充满理想,满载追求的少女,正象征着民族的希望,而最后却在各方面的压力下断送了年轻的生命。民族的灾难给这个古老的穆斯林家族带来了巨大的创伤,同时霍达也深刻地意识到,“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当中华民族处于巨大的灾难之中时,回民族的发展也就更无从谈起了,只有中华民族强大了,依靠着强大的民族,回民族才能免遭不幸,从中我们可以看到,霍达已经突破了狭隘的民族观念,将对本民族的民族忧患意识上升到对中华民族的忧虑,这点是难能可贵的。中华民族的发展是在不断的碰撞和融合中走向现代化的,这是霍达在灾难中看到的民族的未来,回民族、中华民族要想在灾难中求得自身的发展,必须要置身在世界民族中才能寻求一条民族发展的真正出路。
对战争、灾难的审视是霍达在创作中必不可少的内容,除了《穆斯林的葬礼》外,还有《年轮》、《补天裂》等都是涉及民族災难的作品。在中华民族的发展过程中,民族战争及灾难的发生是不可避免的,然而也正是在民族灾难中,我们才能更加深入地思考民族的前途和未来,这才是灾难的重要价值。在霍达的笔下,她无意渲染灾难的残酷,更着意于表现中华民族在灾难面前的韧劲和不屈的精神,霍达已经将对灾难的描写上升为对民族前途的忧虑和思考,民族的灾难成为了一种民族进步的力量。
二、在病态的人生中折射民族的道德危机
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封建社会占据了其中的大部分,长久的封建思想形成的封建的道德伦理观是畸形的,即使是进入了新社会,这种沉积在骨子里的畸形观念是难以清除的,逐渐变成了社会前进的巨大的阻力,阻碍了社会以及人的正常发展。而国民大众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反而让这些畸形病态的道德观念成为了社会的集体无意识,并以此作为道德评判的标准。
小说《红尘》中的德子媳妇就是被畸形的封建道德杀死的典型。在小说的开篇中,德子媳妇的出场甚至可以用惊艳来形容,她原本是一名“窑姐”,新中国成立后色情行业被取缔,她也就获得了新生,嫁给了老实的人力车夫德子,过着平淡的日子。她隐瞒了自己的历史,生活过的有滋有味,受到了周围人的羡慕和尊敬,然而在一次诉苦大会上,她被大家的苦难感发,大胆说出了自己的身世,结果反而受到大家的鄙弃,在“文革”中饱受摧残,连丈夫德子也弃她而去,在对生活失去信心后,她选择了自杀。可悲的是,死亡却没有给她带来解脱,“在她为社会所抛弃、所逼杀之后,人们却又偏偏不肯忘记她,感到生活中缺少了某种‘调料,遇有生人到来,还常常提起:‘从前,我们这儿还住过一位窑姐儿呢!那语气似乎还有些炫耀。” 德子媳妇的死无疑是真善美的毁灭,这正如鲁迅先生所言:“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德子媳妇的人生悲剧并不是一个偶然,这种人道主义的失落正好暴露出社会的畸形和病态,反映出一个民族的道德危机。
虽然中华民族的灾难已经结束,社会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有了相应的改善,然而这种封建的畸形道德观念依旧在生活中蔓延,类似《红尘》中的街坊邻居这样的普通人大有人在,他们愚昧而不自知,在这些平常人的身上,霍达看到了封建道德观念对他们精神状态的腐蚀,以及由此导致的道德危机,这也是民族的危机。相似的场景在《芸芸众生》中也有反映,女主人公尹怡云本是怀揣理想、坚持理想的青年女大学生,在工作中被人误解,忍辱负重二十年,失去了人生中最宝贵的青春,变得麻木、冷漠。霍达在这种病态的人生中看到了封建道德对人的戕害,发掘民族的道德危机,霍达正是怀着这种民族忧患意识向我们展示着中华民族的血与泪,引发我们对民族命运和前途的思索。
三、但愿“国殇悲剧”不再重演
霍达生长在知识分子的家庭中,自己及丈夫都是知识分子,这使得她更加关注这个群体的遭遇。霍达这一代的知识分子成长在战争的环境中,对民族的危难有深刻的认识,更加迫切地渴望着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然而更大的灾难使他们身心俱疲,在“文革”中不仅失去了大量的精英知识分子,也使残余的知识分子出现青黄不接的困境,青年知识分子选择出国进修,老年知识分子隐退江湖,中年知识分子成了社会的中流砥柱,然而他们的处境却并不乐观。
《国殇》可以说是霍达的忧患之作,这部作品中记录了五位英年早逝的中年知识分子的生存情状,这五位知识分子在知识界都作出了卓越的成就。这些知识精英有着超高的学术修养,散发着知识分子的人格魅力,他们是民族的脊梁。而在现实生活中的生存状态却令人不寒而栗,艰苦的生活条件、微薄的工资报酬、繁重的工作压力等导致了精英们的未老先衰,甚至英年早逝。老年知识分子力不从心、青年知识分子“先天贫血”、而发挥中流砥柱作用的中年知识分子却英年早逝,这就是中华民族的现状,是中华民族的国殇悲剧,这不禁令霍达担忧,振兴中华的担子由谁来担?霍达在《国殇》中重点记录的是中年知识分子的遭遇,而关注点却是老、中、青三代知识分子的命运,将知识分子这个社会问题提到了民族兴衰存亡的高度来审视,她呼吁“为了民族的前途”,抢救知识分子迫在眉睫。
霍达也将自己对知识分子的忧虑意识渗透到了虚构的人物身上,高喊着“天生我才必有用”的李白(《飘然太白》),最后去只能带着怀才不遇的遗憾飘然离去;被看作是百姓代言人的白居易也只能在被贬后无奈慨叹“知音在民间”(《江州司马》);外语系毕业生高迈在毕业后也只能下放工厂,成为制皂厂的一名小工(《魂归何处》);历史系高材生李言在“文革”中只能依靠妻子的成分才能逃过一劫(《未穿的红嫁衣》);梁思济空有一腔的抱负却只能赋闲在家(《红尘》);楚雁潮和梁冰玉这两代知识分子最后相逢于新一代的知识分子韩新月的墓前(《穆斯林的葬礼》)……霍达创作《国殇》是希望“国殇”不要再有续篇,但愿国殇的悲剧不要再重演,霍达的这种忧患意识是值得尊敬的,这也是她作为作家的使命,在知识分子身上,我们看到了她将自身的发展与民族前途结合起来,在反思自身的同时,也传达出对中华民族的忧虑。
四、重塑民族魂
回顾民族在水深火热之中受到的深重灾难,在厄运之中,中华民族依然能够坚强地存活下来,以饱经忧患的民族自信心屹立在世界民族之林,因为一场又一场的灾难没有将中华民族摧毁,而是唤醒了一颗又一颗自强不息的民族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穆斯林的葬礼》更像是一篇民族魂的颂歌,正如马丽蓉所言:“‘玉器梁三代人的家族奋斗史,演示给我们的是:中华民族在两场民族大灾难中,由固步自封、在保守中求生存到突破自我、在竞争中发展再到平等对话,在交流中求发展的历史足迹。” 这种民族自信力是中华民族前进的动力和源泉。《秦皇父子》中仁厚忠诚的扶苏公子,《补天裂》中舍身取义的易君恕,《穆斯林的葬礼》中立志为民族争一口气的梁亦清,《国殇》中英年早逝的知识分子,《秦台夜月》中的中华民族之父——老父亲,《年轮》中“纯情的母亲”王月梅和林若竹,《保姆》中“清贫的强者”凌芳……这些华夏之子都怀着一颗赤子之心,演绎出了中华民族的民族之魂,这才是中华民族的希望,是真正的“民族的脊梁”。霍达在创作中传达出自己对民族命运和前途的忧虑及思索,对民族未来的盼望和期待,饱含民族的忧患意识,从而完成了“重塑民族魂”的使命。
霍达曾说:“我是为我的祖国、我的民族而写的,里面有我的血、我的泪、我的殷切希望和苦苦追求。我盼望着我们的国家和民族昌盛,人民幸福,我们的母亲更健康、更美!” 在她的文学创作中,既有史学家“述往事,思来者”,以天下为己任的高尚情怀,又有文学家“位卑未敢忘忧国”,自觉承担起社會良知的使命意识。霍达正是怀着这种强烈的民族忧患意识来审视中华民族的历史,关注人的生存境遇,深刻认识到中华民族的发展离不开自强不息的民族自信力,这是中华民族的魂魄,是民族前进的动力。在新世纪的今天,我们以同样的热情期待着像霍达这样能够担起社会道义的作家和作品的出现。
注释:
①霍达.天涯倦客·咀嚼悲剧[M].广州:广州出版社,2001:137.
②霍达.天涯倦客·我为什么而写作[M].广州:广州出版社,2001:89.
③霍达.天涯倦客·咀嚼悲剧[M].广州:广州出版社,2001:136.
④霍达.天涯倦客·咀嚼悲剧[M].广州:广州出版社,2001:137.
⑤马丽蓉.走向‘葬礼之前——霍达成功之我见[J].宁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5(3).
⑥ 霍达.天涯倦客·我为什么而写作[M].广州:广州出版社,2001:90.
参考文献:
[1]霍达.天涯倦客[M].广州:广州出版社,2001年版.
[2]霍达.国殇[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版.
[3]马丽蓉.走向‘葬礼之前——霍达成功之我见[J].宁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5,17(3):14——19;94.
[4]马丽蓉.20世纪中国文学与伊斯兰文化[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
[6]王春云.小说历史意识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