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风险是最重要最根本的问题

本刊记者 杨良敏

政府与市场两只手怎么协调、效率与公平能不能融合和经济资本与社会资本怎样有机结合，是中国发展面临的三大公共风险，刘尚希认为——

“稳增长、调结构、转方式、促改革、惠民生、防风险”作为2015年经济工作的基本方针已经明确。这六个方面、十八字方针之间的逻辑关系十分清晰，长短结合，目标与路径匹配。在财政部财政科学研究所所长刘尚希看来，“防风险”是最重要、最根本的问题，其他各个方面最后都要落到防风险上来。

这是他在1月10日举行的“国研智库论坛·新年论坛2015”上，发表演讲时做如上表示。

基于短期分析框架、局部视角讨论风险问题不足以认识全局和整体

刘尚希说，“稳增长”防的是短期风险，“调结构、转方式”防的是长期的、不可持续的风险；“促改革”实际上也是防长期风险，只有通过改革才能发展，才能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惠民生”，是经济社会发展的目的，如果发展不能落到民生上，这样的发展就没有太大意义，与民心相背，老百姓不会同意。因此，惠民生也是防社会风险和政治风险。

但是，我们平时谈风险都是从各个局部来考虑，譬如，经济增长下行压力很大，就是稳增长的风险相当大；譬如，社会矛盾冲突比较多，就是社会领域的风险大；像雾霾天气频发，讲的就是生态环境风险大。刘尚希认为，从短期来看，就各个局部来讨论这些风险问题也许是可行的，也是必要的，但从长期来看，从这些局部的角度来分析问题远远不够。发展是一个整体，不是各个局部发展的简单相加，其中蕴含着一种系统性、结构性的变化。经济发展不等于整个国家发展，社会发展不等于整个生活水平全都提高。从短期看，假设其他方面条件不变，可以单独讨论经济问题、社会问题、生态文明问题、资源环境问题，从方法论上是可以的，但长期来看，这些问题是相互联系、相互影响的，也是相互制约的。譬如，经济问题和社会问题，会连接在一起，相互影响；文化问题也会影响经济，生态问题、社会问题和经济问题都是关联在一起。所以，仅就某一个领域谈风险，不足以认识全局和整体。

张玉雷 摄

现在的分析框架基本是基于短期，从各局部讨论问题，从某一个侧面来认识经济整体。譬如，经济学从资源配置角度来认识发展的问题，社会学从社会结构来认识发展的问题，等等，这些都是从某一个侧面来认识整体发展问题。这种知识的分工，给认识带来很多的局限性。研究问题必须把这些问题打通，否则看不到整体，就是盲人摸象。研究经济稳增长的问题，可以假设社会环境是稳定的；研究社会稳定问题，也可以假设经济增长没有什么大的变化，短期可以做到，但长期呢？刘尚希认为，这样的相互假设都不成立，都有问题。因此，要真正把握国家的整体发展，而不仅仅是某一个局部的发展。

必须从长期、整体分析视角出发，防范和化解中国发展面临的三大公共风险

建立一个整体的分析框架非常必要，最终要落到防风险上。而从一个整体的角度来看，我们看到的风险不仅仅是经济领域的风险、社会领域的风险、环境领域的风险。从长期意义上看，中国发展面临三大公共风险。

第一，政府与市场两只手怎么协调。改革实际上就是制度创新问题，制度创新首先理论上要创新。理论上往往认为，政府和市场处于对立之中，形成了自由市场派和政府干预派。而且不同时期，一会偏向政府，一会偏向市场，两者之间像钟摆一样来回摆动。这两派从逻辑上看没什么区别，都是基于对立的思维做出观察，得出结论。

但是，站在这样一个理论基础上，如何搞好一个混合经济形态的现代经济，让政府和市场这两只手协调起来，就面临一个理论上的解释难题。刘尚希说，中央文件提出，要让政府这只手和市场这只手形成合力，这就意味着政府与市场不是对立的，可以形成一种分工与合作的关系，这就需要新的理论来支撑。

解决政府与市场的关系，过去都是在“更多发挥市场的作用，还是更多发挥政府的作用”这个问题上纠结。十八届三中全会有一个新的表述，“让市场发挥决定性作用，更好发挥政府作用”。从整体上来看，现代经济离不开市场，离不开政府，两者在分工基础上形成合作。两者怎么协同？要从制度上、通过改革解决问题。如果这两只手总是打架就不能形成合力，经济、社会各个方面问题的解决都找不到出路。如果这“两只手”的问题从理论上解决不好，实际操作中也就没有保障，还是像钟摆一样摆来摆去，就难以形成合力，对长期发展来说非常不利。这种不确定性就是我们面临的第一个公共风险。

第二，效率与公平能不能融合。传统理论认为，强调效率就会有损公平，扩大公平就会有损效率，这两者对立。过去更多地强调效率优先、兼顾公平，现在又强调公平优先、兼顾效率，两者是兼顾的关系。很显然，在效率与公平的取向上也会来回摇摆。这也是整体问题，不是某一个侧面的问题。

刘尚希说，在这个问题上，如果我们变成选择效率还是选择公平，就没有出路。效率与公平是整个发展的两个轮子，好比人的两条腿，不能谁兼顾谁。一条腿兼顾另一条腿，说明这个人是瘸子，走不远。真正的可持续发展，恐怕不能是谁兼顾谁的问题，两者必须融合，要把效率和公平变成两个动力。就像飞机的两个发动机，如果只有一个发动机，就会出现原地打转的现象。如果只有效率这个动力，最终不可持续，经济会停下来；如果只有公平，过去搞计划经济也检验了，不可能往前走。所以，如果效率与公平不能变成两个动力，我们总是在两边选，发展就会出现严重的问题。

第三，经济资本与社会资本怎样有机结合。我们一谈到发展，就想到资金问题，一谈到经济总是和资本联系在一起。从经济学视角中，我们看到的可能都是经济资本。其实，社会资本也会影响经济资本，也会影响经济增长。文化、教育、人力资源，这些实际上都是社会资本。这些社会资本会影响经济资本的效率。经济资本的效率能不能有效发挥，没有社会资本作为支撑条件，慢慢的效率会越来越低。

刘尚希说，在我国看到的效率下滑，贫富差距扩大的现象，都会影响经济资本和社会资本。贫富差距大，大家就会有一种不平等的心态，在这样的条件下能有多少人守诚信？如果都想投机取巧，受害的是所有人。资本也一样，因为交易成本上升，资本的效率下降，在这种情况下就回到了前面提到的第二大风险，效率与公平没法区分。所以，经济资本、社会资本能不能有机结合起来，涉及发展能不能可持续的问题。

刘尚希认为，现在我们面临的三大公共风险，都不是某一个局部的问题，而是我们长期观察所看到的，关乎整个国家发展、实现中国梦所面临的公共风险，单从某一个领域是没法解决的，必须基于长期视角，树立整体思维来化解风险，从而实现经济社会健康可持续发展。

张玉雷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