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易主，谁是真正掌权者

熊亮

沙特新国王萨勒曼。供图/东方IC

随着新国王萨勒曼登基、穆格林亲王继任王储，海湾石油大国沙特阿拉伯可以说是比较平稳地实现了权力交接，老国王阿卜杜拉离世对沙特和海湾地区的冲击也渐渐平息。但是，王室权力斗争的戏码远未落幕，关于新君主是否会带来新变化的猜测也延绵不绝。

一场“有实无名的宫廷政变”

虽然沙特的《基本法》和《效忠委员会章程》对王位继承问题进行了一些说明和约束，但二者并未对权力过渡的步骤和方式进行明确规定，只是指出应由开国国王后裔中最贤能者继承统治权，但是这个“最贤能”应当如何定义，标准又是怎样的，并未有明确说明。因此有人将这场权力交接解读为一度被边缘化的苏德里系在阿卜杜拉国王死后迅速策划并实施的“有实无名的宫廷政变”。其标志事件就是原王宫办公厅主任图维吉里被免职，新国王萨勒曼的侄子、同为苏德里系的穆罕默德·本·纳伊夫被任命为副王储。

图维吉里自2005年起任王宫办公厅主任，2006年起任效忠委员会秘书长。多年来，图维吉里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家庭背景和在政治、法律事务方面的经验赢得了老国王阿卜杜拉的极大信任，很多关乎国家和王室重大问题的决议出台都与他有关系。据称，图维吉里作为阿卜杜拉国王的“守门人”，可以决定哪些亲王和王子可以觐见，哪些不能;哪些信件是国王需要看的，哪些不看也罢;同时，他在部长等重要职务的任免上也很有发言权。宗教人士认为，图维吉里是沙特自由派人士的支持者，女性代表进入协商会议、设立男女混读的阿卜杜拉国王科技大学、发展沙特司法制度的建议都是他说服国王实行的。还有人传言，引起众多王室成员不满的削减王室津贴和特权的决定也是出于他的建议。

可以想见，对权倾朝野的图维吉里颇有微词、甚至心怀不满的人不在少数。在他之前，还没有哪个王室之外的人能够拥有像他一样的地位和权力。据称，阿卜杜拉国王生前曾希望借图维吉里和穆格林之手将自己的儿子穆塔布立为副王储，有朝一日成为国王。不过，由于阿卜杜拉先于萨勒曼离世，这一计划未能如期进行。图维吉里本人目前也下落不明。

一份“耐人寻味的名单”

众所周知，沙特是当之无愧的阿拉伯世界和伊斯兰世界大国。凭借雄厚的经济实力，沙特一方面时不时地向也门、黎巴嫩、埃及等阿拉伯兄弟国家提供大量的军事、食品、能源和经济援助，另一方面还致力于在整个伊斯兰世界传道，在全球修建了数以百计的清真寺和大学以及数以千计的宗教学校，再配以瓦哈比教派的宗教人员和教师。有学者甚至认为，占全世界穆斯林人口1%的沙特为世界伊斯兰教信仰承担了90%的开支。

但是，沙特最近颇有些有钱也任性不起来的感觉。环顾沙特周边，其邻国就算不是“失败国家”，也至少是麻烦缠身，沙特难免受到影响。1月初，沙特和伊拉克边境发生自杀式爆炸袭击，造成一名沙特将军级指挥官丧生。而南边的邻居也门局势更是堪忧。更关键的是，沙特的死敌伊朗正试图扩大在巴林、伊拉克、黎巴嫩、叙利亚和也门的影响力……

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刻，什么也比不上盟友的支持来得给力。1月27日，奥巴马总统缩短对印度的访问，以吊唁为名率代表团访问沙特。代表团包括多名美国现任和前任高官。如此豪华阵容的代表团在奥巴马的对外访问中实属罕见，充分体现了美方对两国关系的重视。访问期间，奥巴马同萨勒曼国王进行了长达四小时的谈话，涉及打击“伊斯兰国”、也门局势、石油价格等议题，但未涉及令沙特方面反感的人权问题。显然，奥巴马希望同萨勒曼国王建立特殊的私人关系，就像此前他和阿卜杜拉国王一样。

沙特是美国在中东最重要的盟友之一。但是在9.11事件中，19名劫机者有15名是沙特公民，这一残酷现实让沙特与西方盟友关系经受了不小冲击，要知道本·拉登家族实为沙特名门，同王室的关系非同一般。同样的，在大家合伙儿打击“伊斯兰国”的当下，也有人犯嘀咕：沙特的统治者到底是抗击极端主义的有力帮手，还是说他们其实才是问题所在？因为沙特家族统治国家的一个重要基础就是与保守的瓦哈比教派的盟约。不久前美国参议院情报委员会主席理查德·伯尔就毫不客气地指出，如果阿拉伯国家、特别是沙特不进一步帮助美国反恐的话，就将对它们进行制裁。他指出，所有阿拉伯国家、特别是沙特应当停止传播极端思想。实际上，沙特方面最近有一些积极的变化：对叙利亚反对派不分极端与温和一概予以资助扶持的情报部门主管班达尔亲王已于去年去职，充分说明沙特方面已经意识到极端主义势力的巨大威胁。

在新君主政、外部环境敏感复杂的背景下，不少人认为未来沙特在地区问题上的政策很可能会出现一些调整。这一点从出席阿卜杜拉国王葬礼的外方人员名单中就能看出：埃及总统塞西、也门前总统萨利赫和法塔赫领导人达赫兰等缺席;而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哈马斯政治局领导人迈沙阿勒、突尼斯伊斯兰复兴运动党领导人加努希和伊朗外长扎里夫等出席。还有消息称，萨勒曼国王的顾问近期曾与埃及自由反对派进行接触，该人士同埃及穆兄会亦有一定来往。而在此之前，阿卜杜拉国王曾宣布穆兄会是恐怖组织。同样值得注意的还有穆兄会的死对头、沙特宗教基金大臣苏莱曼·本·哈伊里被免除职务。

一位“真正的掌权者”

老国王阿卜杜拉被普遍认为是一位改革者。在执政期间，他下令进行了沙特首次市议会选举，削减了数千名王子和公主的津贴，任命了首位女性内阁副大臣和30名女性协商会议成员。甚至有自由派人士认为，阿卜杜拉最大的政治遗产其实是将数以万计的沙特男女青年送到西方国家大学学习的奖学金计划。因为通过这个项目，沙特年轻人能够多少接触到一些西方民主思想。

新国王萨勒曼则被视作是“第二代王子”中受教育最好、作风最优良的一个。1963年，28岁的萨勒曼被父王任命为利雅得地区埃米尔（地方行政长官），1975年起进入权力核心圈，经历了哈立德、法赫德和阿卜杜拉三任国王。他很清楚法赫德王储在哈立德国王病重期间是如何治理国家的，也知道阿卜杜拉王储在法赫德国王无法理政时是如何打理朝政的，更切身体验了阿卜杜拉国王执政时对国家的完全掌控。如今，多年的积累终于迎来了用武之地。萨勒曼登基后，虽然并未对阿卜杜拉任命的副王储穆格林轻举妄动，而是顺水推舟任命其为王储，但是却把阿卜杜拉的儿子挤出权力核心圈。原属于阿卜杜拉儿子的两个极具象征意义的地区——麦加和利雅得的埃米尔职位现在已属他人，仅穆塔布保留住了自2009年开始担任的国民卫队司令一职。

此外，为了稳固权力，萨勒曼国王任命自己的儿子穆罕默德·本·萨勒曼担任王宫办公厅主任，并接替此前由自己担任的国防部长一职，同时还担任新成立的经济发展委员会主席。萨勒曼另外一个儿子则担任石油矿产资源部副部长。该部门直接关系到沙特的经济命脉。虽然未来形势发展还有待观望，但苏德里系、特别是萨勒曼一支全面崛起已经是不争事实。此外，主张高等教育性别隔离的保守宗教人士萨阿德·谢斯里被任命为国王的私人顾问。萨勒曼的这些举措颇符合美国人对其表面开放、内心保守的评价，也从侧面反映出国王虽然是沙特的绝对统治者，但在实际操作层面，做出任何一项决议都少不了要与王室重要成员、部落首领、资深宗教人士、协商会议以及民意进行博弈和妥协。

眼下，鉴于萨勒曼国王和穆格林王储的身体状况不太理想，同时副王储穆罕默德·本·纳伊夫在多个部落中深受欢迎，他可能在短时期内成为沙特王国真正的掌权者。这位副王储曾在美国完成大学学业并据称参加过联邦调查局的培训。去年12月，他访问华盛顿期间同总统奥巴马、副总统拜登和国务卿克里等多位美国政要会面，被媒体戏称为美方对“沙特新主管的面试”。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阿卜杜拉国王的儿子穆塔布去年也曾到访美国，但是想见的人并没有见到。可见，穆罕默德·本·纳伊夫是萨勒曼国王的选择，也是美国人的选择。

（作者为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亚非部西亚北非地区事务主管）

阅读链接：沙特王位继承：一出“宫斗剧”，丁隆，《世界知识》2015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