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坏艺术家

□　李落落



破坏艺术家

□李落落

据说，当时曾有知名作家和文学教授评价墨索里尼是位作家，他写的散文甚至可列入意大利古典文学宝库。丹尼斯·麦克·史密斯在《战争元凶——墨索里尼传》里说：“当有人问墨索里尼最喜欢哪种艺术时，他有时说戏剧，有时说音乐，或电影，或建筑。”不仅如此，他还认为自己做一名大学教授绰绰有余。为了使人觉得自己博学，墨索里尼经常查阅36卷本的《意大利百科全书》的个别条目，以便在会见别人时炫耀自己记忆力惊人。他声称，自己将那36卷全部都读过。

通常来说，一个人把自己装扮得很有文化教养，并没有多大害处，甚至还能说明他的善意，有对文化的向往，只不过偶尔会丢乖露丑而已——这对别人也没有多大坏处，还有点警示意义。但前提是，这个人如果有了很大的权力，那么他就得心里有个分寸，他周围的人更得在心里有个分寸，不然就非坏事不可。墨索里尼被“马屁精”们称为很厉害的作家后，他自己心里就没数了。本来肚里没有多少墨水，因而写文章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就生造新词。然后，他还强制这些新词在全国通用。没有人知道这对意大利文化有多大的伤害，但每年的年度新词都被墨索里尼包圆了。

墨索里尼在“马屁精”们的簇拥下，还不断地搅和戏剧、音乐、绘画……甚至历史，总之，凡是能插一杠子的，他都要插上一杠子，以显示自己的渊博。要命的是，他还号称懂建筑，并真的用20年时间来“重建意大利”。法西斯年代，几乎没有一个城市找不到他留下的足迹。他指挥建筑师们修建了国家的现代基础设施——新火车站和邮局、法庭和大学、工厂和疗养院，尽其所能地展现出法西斯每前进一步所走过的历程。他让建筑师特拉尼在科莫设计了一栋法西斯总部大楼，大楼有一个中庭，突出了周围围绕着党的各个机构，并特意标出建造过程中法西斯志愿者的支持，以便为其政治发展提供更多的历史合法性。

墨索里尼还准备修建一座属于自己的宫殿——威权大厦，但由于种种原因，他又改变了初衷，在罗马城北边修建了墨索里尼广场。广场模仿古罗马竞技场布局，周围是一圈新建筑。“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但破坏起来却要容易得多。意大利的建筑素以保存完好著称，但在墨索里尼时期，他对古罗马城镇广场、罗马圆形大剧场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破坏。他为建造巨大的广场、宽广的道路拆毁了许多古建筑。他还特别喜欢把一些雄伟的古罗马建筑周围拆“干净”，要求把古建筑“亮出来”。史密斯说：“他想成为罗马历史上最伟大的建设者和‘最伟大的破坏者’，永远让人怀念。他将把那些‘衰败年代’里‘污秽杂乱’的房屋统统推倒，以便使圆形大剧场、万神殿、丘比特神殿和奥古斯都大帝陵墓巍峨耸立，光彩耀人。”多亏了官僚们的拖拉和腐败，这个计划并未得到完全实施。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吹嘘墨索里尼，也有人不拿他当回事。比如指挥家阿尔图罗·托斯卡尼尼，就说他是“卑鄙的小人”。1926年，普契尼的歌剧在斯卡拉剧院首演，墨索里尼去观赏，得知托斯卡尼尼拒绝指挥乐队后，他在歌剧开演之时，跑到倾盆大雨中向群众发表即兴讲话。但托斯卡尼尼仍然拒绝妥协，以至遭到法西斯暴徒的殴打。后来，托斯卡尼尼只好到美国去了。在建筑上，对墨索里尼不以为然的是希特勒，虽然希特勒在政治上崇拜他，但却将他的建筑称为“没有创造力的复制，毫无意义”。

希特勒本人也不止一次地提到自己是个艺术家，而且表示完成国家任务后就不再当元首，去当一个纯粹的艺术家。尽管他本人搜罗了很多艺术品，是个大强盗，但毕竟没有像墨索里尼“在位”时花费那么大力气折腾本国。然而，随着末日的到来，希特勒这位自诩的艺术家转瞬就变成破坏艺术家了。最典型的例证莫过于他大声地质问巴黎城防司令肖尔铁茨：“巴黎烧了吗？”

巴黎是什么？巴黎是世界最著名的艺术之都之一，是欧洲文化和艺术中心，是欧洲启蒙思想运动中心。一句话，毁了巴黎就如同毁灭了欧洲的文化和艺术，甚至是毁灭了欧洲的文明。“巴黎绝不能沦于敌人之手，万一发生，他在那里找到的只能是一片废墟”。这就是艺术家希特勒对艺术之都巴黎的密令。当得知盟军进入巴黎后，希特勒大声地喊：“巴黎烧了吗？……就在现在，巴黎烧了吗？”巴黎没有烧，肖尔铁茨抗命了。

还有一个抗命者，贝托尔德·施佩尔，他是第三帝国的军备和战时生产部长，真正的建筑师。尽管他设计了帝国总理府，但后世却认为他是一个经济学家，而非艺术家或者政治家。希特勒因为老是与他聊建筑艺术，就让他当了部长。到了战争末期，希特勒和戈培尔要实行“焦土政策”时，他便不停地向下传达相反的命令。他保住了德国的城市和工业、道路和桥梁。甚至可以说，他竭尽所能想保全德意志民族和德国也不为过。

失败激发了希特勒对人类文明的仇恨，但毕竟还有肖尔铁茨和施佩尔这样没有最终疯狂的人，但只要不义战争没有终结，只要战争狂人不灭绝，人类文明被破坏、洗荡甚至摧毁的危险就一直存在。盘踞在叙利亚和阿富汗的极端组织，今天仍然在对保存并屹立了千年以上的文物及古迹下手。他们不仅仅是强盗，更是人类文明的破坏狂。

（摘自《世界军事》2015年第1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