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山

2015-03-01 01:55宗福军
地火 2015年1期
关键词:小涵书记

■ 宗福军

尕杨这几天心情颇不平静。自从接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王书记的电话之后,他就一直处于高度兴奋状态,干什么事都心急火燎,快步如飞,好像有一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是不是遇见了什么好事,难道准备提拔了?

说起来尕杨也工作十多年了。小学、中学、大学都在山清水秀的“天府之国”四川盆地度过,未曾想大四快要毕业时,偶然认识了一位从青海格尔木来上学的回族小师妹,这一发便不可收。短短半年,便爱得死去活来,难舍难分。毕业后尕杨主动推掉父母千辛万苦帮他找的成都一家大型跨国私企的工作,死活非要跟着她,来到了青藏高原的格尔木市,在一个工矿国企干起了宣传工作。

尕杨长了一张帅哥的脸,个头短小精悍,头脑聪明机灵,表情丰富而夸张,语言活泼且幽默。再加上他那种软绵绵、麻酥酥的川音,很是招周围同事的喜欢。于是,大家给他起了个有青海特色的爱称“尕杨”。

王书记电话里到底说了些什么,让他如此异常兴奋呢?原来,上任不满两年的这位王书记是一位超级摄影“发烧友”,他一到这个单位就跟专职搞宣传的尕杨“对上眼了”,不为别的,只因有一个共同的爱好——摄影。两个人经常一起探讨照相的技巧,王书记特别照顾尕杨,给单位宣传部门专门拍板,配备了一台尼康D4高级单反照相机(实际上就是给尕杨的),机身加上小钢炮似的长镜头要十几万呢。这可是鸟枪换炮,把尕杨美得把陪伴他多年的“傻瓜”相机立刻扔到一旁,天天抱着个新相机到处炫耀,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这个王书记打电话不为别的事,原来是想约尕杨周末一起到野外去拍片子,拍摄地点可不是一般的地方,而是尕杨日思夜想,但从来没有机会去的野牛沟。

这野牛沟号称“野生动植物王国”,在格尔木市东北数百公里开外的昆仑群山中,据说这里水草丰盛,野牦牛、藏羚羊、野驴等珍稀动物经常出没,还有远古时代的许多岩画。尕杨在格尔木工作已经十几个年头,多次听人说起这个地方,感觉既神秘,又神奇,曾经对野牛沟产生过许多遐想,但因为路途遥远,且都是崎岖山路,只有开四驱的越野车才能进去,所以,虽然心中向往多年,但都没有机会成行,只是想想罢了。如今突然接到王书记的电话,得知准备周末去野牛沟拍野生动物,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高兴得一下子蹦了起来。多年的夙愿马上就可以实现,内心不由得对王书记千恩万谢。

接到电话的第二天,尕杨就按照王书记的安排,着手进行进山前的准备。他先找人打听了一下,如果早晨出发早一点,路上一切顺利的话,晚上太阳下山时基本可以返回格尔木。要多准备点吃的、喝的,对方还特别叮嘱,一定准备一件厚外套,最好准备一件棉大衣,山里海拔高气温非常低。尕杨嘴上应承着,心里却在嘀咕:现在可是八月份,一年中最热的季节啊,穿一件棉大衣进山,有点过于夸张了吧。

进山需要提前准备许多东西,尕杨静下心来,拿出纸笔,把要带的东西细细地捋了一下。卤牦牛肉、酱猪蹄、花生米、麻辣香肠、酸菜、五香豆瓣是自己的最爱,另外清真的香豆饼、锅盔干粮是必不可少,外加些新鲜黄瓜、西红柿,再买两斤水蜜桃、一个西瓜,想着就让人流口水。还有矿泉水至少要备上一箱,还有一点必不可少,咱王书记平常喜欢小酌两杯,青稞酒是一定不能落下的。

定好主意马上就去办,自由市场跑了一大圈,物品就全部购置齐全。尕杨提着大包小袋气喘吁吁回到了办公室。望着这一大堆“战利品”,他汗津津的脸露出了微笑。擦了把汗,喝了口水,顿时感觉清凉了许多,便一下倒在了沙发上,心里寻思着闭目养会儿神吧。

“铃、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处于半迷糊状态的尕杨着实吓了一跳。“谁这么没有眼色,这个时候乱打电话。”

“喂,找哪位啊?噢,是王书记呀”,“我刚从市场回来,明天进山的东西全部备好了。”“噢,您的意思是把小涵也带上?”“对,对,应该,应该。”“还是领导考虑得周全,我这就去办……”

原来是王书记安排明天进山的事情,让尕杨把去年刚分配来的女大学生小涵也一同叫上,说可以让她当个模特,拍一些人物照片。

这个小涵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一张瓜子脸白白净净,一头又黑又直的长发宛若飘柔的广告,身材高挑偏瘦,穿衣打扮时髦前卫,性格活泼开朗,走在哪儿都是百分之百的回头率。把她带上尕杨是一百个愿意,一千个赞成。放下电话,尕杨心想,领导就是领导,办事情、想问题果然高人一筹。便乐呵呵地去找小涵了。

格尔木号称中国的盐湖城,这里夏天的风景,与其他城市完全不一样,别有一番韵致。

高原新城的早晨,空气清新,阳光明媚。道路两旁的白杨树高大挺拔,也许是高原日照较强的缘故,树的叶片大而密实,颜色绿得深沉,油光透亮。

清晨王书记特意调派了一辆号称“牛头”的丰田4700高级越野车进山。这种车车体宽大,造型霸气,八缸发动机,四轮全驱动,坐在上面既宽敞又舒适。

车上的几个人心情颇好,聊着家常,听着音乐,不时传出愉快开心的笑声。王书记非常细心,还专门准备了一大提兜的小食品。这可把小涵给美的,一点也不客气,连个谢谢也没有,嘴就开动起来了。先来薯片,再来麻辣豆干,小嘴吧唧吧唧的,这还不够,还要很不满意地来两句:“这个牌子的豆干不好吃,没有老重庆的味道正……”尕杨心想,小姑娘太年轻了,不懂人情世故,得了便宜也不知道给领导卖个乖巧。王书记好像一点也不在意,扭过头来满脸笑容地对小涵说:“这次没经验,下次一定改正。”车上的几个人听到这话都哈哈地乐了起来。

一路欢歌笑语,车子不知不觉行驶到一个叫纳赤台的地方。纳赤台海拔3700米,因有一泓昆仑泉,在当地大名鼎鼎。昆仑泉的泉水是昆仑山冰雪融化后渗入地下流动喷涌出来的,全年水温恒定在20℃。泉水很旺,日夜不停地向外喷涌,不时翻起层层小浪花,并发出响声,加上这里海拔高,没有污染,被当地老百姓誉为“冰山甘露”。

见到这景致,大家立刻兴奋起来,都快速下车朝泉水奔去。昆仑泉建有昆仑泉亭,亭内立有泉碑。尕杨是第一次来这里,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景致,激动地拿出相机,咔嚓、咔嚓地拍了起来。王书记这会儿也没有闲着,跟前跑后成了小涵的专职摄影师,每拍一张,小涵都要冲过来亲自审查一下,稍有点不满意,立马要求删除,然后重新拍摄。一通忙下来,王书记鞍前马后也给累得满头是汗。

车到野牛沟已经是中午两点时分。八月的昆仑山是一年之中最美的季节,青翠的草漫山遍野,五彩斑斓不知名的野花随处可见,一条条小溪像是自由的精灵,婉转而灵动。远处的雪山与近处的绿色草地构成了一幅人间仙境。

这时,已经没有了正规的柏油路,车子在山谷中颠簸摇晃,缓慢前行。从车窗远远望去,昆仑山气势磅礴、势如巨蟒。山顶终年积雪,山下却绿草成茵,大家都陶醉于美妙画卷之中浮想联翩。忽然,不远处的山沟升起了一大团浓浓的烟雾。是什么?刮风了吗?难道是有人在修路?带着巨大的好奇和疑问,车子加快速度开了过去。

车刚刚拐过一个山沟,三四十只野驴毫无征兆齐刷刷地出现在眼前。野驴们似乎也没有准备,猛然间被突然出现的汽车吓了一跳,于是放开四蹄,撒欢似的向前狂奔起来。车上的众人先是一愣,回过神来马上大声欢呼:“野驴,快追啊!”司机师傅心领神会,重踏油门,一挡变三挡,快速地向驴群追去。

尕杨从小到大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这会儿激动得红了眼,冲着司机大喊:“再快点、再快点。”嘴里喊叫着,手里也没有闲着,操起“长炮”对着毛驴就是一通咔嚓咔嚓的“扫射”。

话说在咱民间,老百姓对驴的说法很有意思,埋汰人的时候就常有“笨驴、蠢驴”之说。面对这一群只知一味向前集体狂奔“一根筋”,见了岔道也不知道拐弯分流的野驴,真是发自内心地感叹:“智慧在民间啊!”

汽车紧随驴群左右摇摆,上下颠簸,狂奔了很久,来到了一片开阔地,汽车突然停了下来,像一只掉到了蜘蛛网上的虫子,无法动弹。眼瞅着群驴们消失在视野中。“怎么回事?”尕杨动作快,马上跳下汽车查看。原来司机师傅追驴追急了眼,没有注意脚下,不知不觉开进了一片沼泽地,车陷入了泥潭之中。

司机这下可急了眼,不停换挡、轰油门,尕杨在旁边大声地指挥着。只见车子吐着一个个大黑烟圈,发动机粗声大气地吼叫着,任凭前冲后突,车轮却一直原地打转,越陷越深。

车上的王书记这下坐不住了,打开车窗先看了一眼,问尕杨:“怎么样了?”“不行啊,可能要推车了。”尕杨回答道。王书记转头很关心地对小涵说:“下面比较脏,你就别下去了。”他慢慢地打开车门跳下车来,围着车子前后走了一圈,对身上沾满泥点的尕杨说:“看来不推一下是不行了。咱俩一人一边,试着推推看吧。”

车轱辘飞快地旋转,车子还是不见有任何动静,轱辘空转夹杂着泥水,却把在后面推车的王书记和尕杨从头到脚淋成了泥人。王书记不甘心,叫司机不断地继续尝试着,直到眼镜和脸颊几乎让泥水糊住,人也累得瘫倒在地,没有力气再动一下。

车上的小涵着实被吓了一跳。从小到大几乎在蜜罐中长大的她,从没有见过这种阵式。更让她感觉不舒服的是,天天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王书记,怎么转眼间变成了一个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要饭瓜子”。

“行不行?”“到底行不行呀?”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没等别人招呼,她自己便迫不及待地边喊边从车上冲了下来。

“怎么这么笨呀,光用傻劲推有什么用,车轮下面要垫些大石块,才不会打滑的。”什么忙也没帮,上来小涵先对着王书记很严厉地来了几句。

尕杨心想:“这姑娘怎么这么‘二’?是不是海拔太高了缺氧给憋的,说话一点也不给领导留面子,小心以后给你穿小鞋。”

见王书记虽然被气得面色铁青,但依然忍住没有吭气。尕杨心里继续嘀咕道,领导就是领导,真有气度啊,换了是我,立马把这个小丫头片子好好收拾一顿,要不然以后她还会跳到头上去呢。

他回身到车上取了两瓶矿泉水过来打圆场说:“好了,好了,大家干了半天都累了,喝口水休息一下吧。”

大家坐下来才感觉到饥肠辘辘,一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刚才大家只顾着干活,把吃午饭的事都给忘掉了,这会儿一停下来,感觉肚子真的是很饿了。

尕杨和司机从车上取出一张大塑料布铺在地上,把带的吃的拿了出来。大家一言不发,只是低头吃东西。尕杨突然想起王书记最爱的青稞酒,于是迅速把酒取了出来,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王书记眉头紧锁、一脸“正气”。心想,领导心里不痛快,还是别找事了,又慢慢地把酒放了回去。他心里暗自寻思:“王书记刚才被小涵说得很没面子,我得说她几句,替书记出出气。”

“小涵,你刚才一直坐在车上,不了解情况。王书记和我在推车时,也动了不少脑子,想了不少办法。车轮一直在泥水中打滑,没有支撑点,周围没有大石头,小块的也不多,都被我们捡光了,全都垫下去了,效果不好。”

见小涵没有反驳,他继续说道:“你刚才的态度有点不太好,对领导怎么能这么说话?还不快给王书记赔个不是。”

“要赔你自己赔!”没想到小涵被他最后这句话给说急了,狠狠地回了他一句。

尕杨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王书记一眼,看见他低着头,若无其事大口地嚼着香豆饼夹酱牛肉,好像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一般。心里不由得难受起来:“我帮他说话,他倒是不领情,理也不理一下,真没意思。”于是生气地嘟囔道:“好,算我多管闲事,吃饭,吃饭。”

人吃饱了饭,精神和心情就好了许多。一直在低头想着些什么的王书记,突然开腔说话了。“刚才我琢磨了半天,虽然我们这次是用公车出来玩,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现在不能再拖了,必须马上打电话给单位报救急。”

他边说边掏出手机,立刻拨电话。奇怪,连续拨了几次都拨不出去。王书记急得让大家都拿出手机试一下,结果都是无果而终。这时候王书记突然重重地拍了几下脑门,大声喊道:“真是笨死了,这深山老林哪来的信号啊!”

手机呼叫求援的路行不通了,看来还得再想其它办法。于是四个人分成两组,到附近的山上去找可以垫到车轱辘下面的大石块。

昆仑山的夏天与别处不一样,海拔平均4000多米,极目远眺,终年积雪的大山一座连着一座。民间有个说法,海拔每升高1000米,温度就要下降七八度,在这里体现得就非常明显。中午还是阳光明媚,可是现在突然风声大做,乌云密布,天色也一下子暗了下来。真是风云变幻无常,就像是“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凉风夹杂着哨声,一阵紧似一阵。

王书记带着尕杨,气喘吁吁地走在山路上,他们已经翻过了两个小山包,远远地看见前面一座山的半山腰上好像有一个房子。两人心里不由得一阵狂喜,三步并做两步,急行军般地跑步前进。

王书记今年五十出头,平常在单位养尊处优,上下班都是专车接送,从来没有像这样跑过,何况是在高海拔的昆仑山上。

之所以跑得这么快,是因为王书记此时就像打翻了醋瓶子的孩子——心里边七上八下的。是啊,能不着急上火吗?眼瞅着天色昏暗,风越来越大,看样子有可能要下雪。这次悄悄地带人出来玩,“牛头车”出个问题倒是不怕,大不了过几天再找个拖车,把它拖回去就可以了。但是带出来的这几人,如果有一个人出问题,都可能引起轩然大波,流言蜚语必定会满天飞。王书记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单位几个最爱“嚼舌头”的男女围在一起正在嘀咕的情景:“身为领导干部,不但公车私用外出游玩,而且还带着个漂亮的小情人,在野地里乱搞……”镜头切换,转眼间,似乎又看到自己的夫人听到了消息,又哭又闹,正在向纪委的领导反映自己违规违纪的问题。如果真走到这一步,自己忍辱负重、苦心经营多年才爬上的位置,可能就保不住了。想到这些,王书记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虽然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心脏剧烈跳动,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几乎都要呕吐窒息了,但还是紧紧地跟在尕杨后面。

眼瞅着房子越来越近,他们仿佛看到了希望。

半山腰上是一座红砖垒起的低矮小房子,房前放了一个用大石块垒成的桌子,桌面铺着一块石板,上面还放着一个小香炉和燃烧了一半的红蜡烛,桌子正前方还竖着一个两米高的小旗杆。

尕杨和王书记冲到房前立刻傻了眼,这房子小得也太夸张了吧,简直是世界上最小的房子,目测大小,感觉只能装下一个人。两人凑近一看,原来是一个庙,庙里供着一尊王母娘娘的神像。

王书记平常开会讲话,都是正义凛然,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言语中充满了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唯物论,但骨子里却是一个非常迷信的人。逢年过节,大事小事都要去庙里敬香拜佛。如今遭遇危险的紧急时刻,忽然见了一座王母娘娘的神庙,感觉这是老天在暗暗地帮助自己,于是纳头便拜,口中默默颂念:“王母娘娘保佑我们”,边说边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

尕杨在一旁也没有闲着,东瞅瞅、西看看,不一会儿从小庙的后面居然找出来了一个铁锹头。他高兴地捡起来,一路小跑,边跑边喊:“书记,发现一个好东西,这个铁锹头加上庙前的那个木旗杆,正好是一套铁锹,等会可以用来铲泥土垫车轮子。”

“书记,还有这个供桌,都是用大石头垒起来的,正好是我们需要的,等会休息一下我们就搬过去用吧。”

听到这话,王书记心里暗暗一惊:这大小也是一个供奉王母娘娘的庙啊,如果把供桌给拆了,再把旗杆给拔走,这不就等同于拆庙吗?自己平常逢年过节都要到庙里敬香捐钱,好不容易修来的一点功德不能这样就断送了。但这些话不能直接告诉尕杨,否则他心里必定会想,共产党的干部还这么迷信。而且尕杨这小子嘴快,不小心传出去会极大损害自己的形象,降低自己的威信。

“尕杨,在无人区建这么个庙,老百姓一定是千辛万苦,花了很大代价的,我们不能随便破坏啊。”

这句话讲得堂堂正正,让尕杨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试探性地问:“还是书记觉悟高,还能为别人着想。但现在情况这么危急,我们借几块石头、一个木杆,这不算是破坏吧?”

“那也不行,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王母娘娘的寺庙,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圣物,你小子记住了,这里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动一下。”王书记真的生气了,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异常严厉。

尕杨一下子呆在那里,跟王书记相处很长时间了,从来没有见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是不是刚才小丫头片子太过分,气着他了,所以现在把火都撒在自己身上了?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各怀心事,相互间一句话都不说。

刚翻过一道山梁,尕杨的眼尖,突然在不远处的山坡上发现了一具野牛的尸骨。近前去看,肉已经被吃光了,只剩下一副完整的骨架。在硕大野牛的头上,两个明晃晃的长角显得特别扎眼。

尕杨一下子来了精神,脸上的阴霾被一扫而光,迈开双腿三两下跳过去,双手扶着牛头说:“书记,这可是个宝贝,前几天我去火车站看见有人在悄悄地收购呢,像这么长的角,最少也能卖个万把块钱呢。”

“赶快扔掉,这是死物,捡回去不吉利。”

看见尕杨一脸茫然,还舍不得放手,王书记又改变了策略劝说道:“昆仑山的野牛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是不允许倒卖的,万一撞上森林警察,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啊。”

尕杨心里很不甘,却也没有办法,极不情愿地松开了手,放开了牛角。但回去的路上情绪十分低落,莫名其妙地连续被领导训斥,连捡个东西也不让,不由得垂头丧气。下山时,一不小心还把脚给崴了。尕杨跟着王书记,一瘸一拐回到车旁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司机和小涵已经早早回来。天气突然刮起了大风,温度一下子下降了十来度,把两个人冻得蜷缩在车里,感觉还是很冷,到处漏风。小涵长得单薄瘦弱,从小就特别怕冻,搜遍车里,找到王书记带来的一件军大衣,马上裹在身上,就这样还是冻得浑身打颤。

等了两三个小时,终于等到王书记他们回来,看见两人手中空空,小涵马上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战战兢兢地问:“情况怎么样啊?”

“没啥收获。发现一个寺庙有很多大石块,还有大石板,但是书记不让搬。”尕杨一边揉着受伤的脚,一边无精打采地回答。

“为什么呀?”

“嫌不吉利呗。”

小涵的火一下子蹿了上来,冲着王书记劈头盖脸地大声问道:“这都啥时候了,还吉利不吉利,穷讲究个啥呀。你还是不是个领导,是不是个男人,还为不为大家的生命着想啊?”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别以为长得有点姿色,就把自己当成大明星了,这里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王书记忍耐不住爆发了,恶狠狠地对着小涵吼道。他眼睛红红的,太阳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小涵见王书记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一脸凶相,满嘴脏话,顿时被气得放声大哭。哭声饱含着委屈,在寂静的昆仑山谷中荡起了阵阵回声。

黑夜中的昆仑山,寒气逼人。司机和尕杨动手找了一些干柴枝,点起了一堆篝火。几个人围坐在旁边,各怀心事,谁也不说一句话。

王书记阴沉着脸,两眼直愣愣盯着火苗,陷入了沉思之中:以前曾经多次听人讲起昆仑山上死人的事情,有进山迷路遭遇狼群袭击的,有遇见暴风雪在车中睡觉被冷死的,还有打猎不小心掉下山谷摔死的……自己今天的运气咋就这么寸啊,这么大的风,这么冷的天,看样子少不了要下一场雪,这样一动不动地待下去,说不定会冻死人的,必须要不停地活动身体,才能保持热量。前思后想,感觉最好的办法就是乘天还没有下雪,走路出去求救。

小涵这时已经停止了哭泣,她双目紧闭,脸色通红,额头发烫,还不停地在打喷嚏,一看就是受凉得了重感冒。

王书记把自己的想法跟大家一说,小涵第一个表示反对:“我现在头昏脑涨,根本走不动,要走你们自己走吧。”

王书记心里咯噔一下,他点了一根烟,习惯性地吐了个烟圈,心里暗自琢磨:带她走只有大家轮流背着出去,尕杨的脚受伤了,他自己走路都困难,背人的任务只有靠自己和司机两个人承担了。小姑娘看起来虽然比较瘦小,但再轻的女人,体重也有个八九十斤,估计自己背个二三百米就撑不住了。光靠司机一个人背肯定也不行,走走停停一晚上也走不了多远。

于是他对尕杨用征求意见的口气说:“你看这样行不行?你留下来陪小涵。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到外面去找救援,我保证一定在第一时间回来救你们。”

尕杨心想,自己的脚崴得不轻,跟着书记走可能会影响他们的速度,拖他们的后腿。再说小涵一个人待着肯定不行,她的感冒好像很厉害,不如留下来陪陪小涵吧。

王书记安排司机把车里剩下的食物和水一分为二,又把尕杨叫到旁边,小声对他说:“小姑娘就交给你了,晚上不能睡得太死,隔一段时间要起来活动一下。否则,人会冻坏的。噢,还有军大衣你问小涵取一下,你们这儿有篝火取暖,司机师傅年龄大,先让他穿上吧。”

“书记,你的身子也单薄,路上你和师傅可以换着穿嘛。”尕杨想都没想,一口答应下来。

从小涵那儿取大衣非常顺利,小涵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掉着眼泪脱下大衣。尕杨心里顿时感觉很不是滋味,自己做事是不是太过头了,这么冷的天,怎么能忍心从一个生病的小姑娘身上把大衣拿走呢?但已经答应了王书记,只好硬着头皮接过大衣……

对尕杨来说,这个夜晚也许是他这辈子最漫长、最离奇、最不可思议的一个夜晚。

王书记他们离开后不久,尕杨和小涵便遭遇了危险。黑夜中,一群野狼如约而至,眼睛像幽灵鬼火般闪着蓝光,嘴里发出低沉的嚎叫,它们远远地围着篝火不停地打转,慢慢地靠近,似乎是在寻找机会和突破口。

面对危险,刚才一直坐在地上抽泣不停的小涵,这时却出乎意料的勇敢。她猛然间从地上跳起来,捡起了一块石子,冲着狼群便狠狠地砸过去,一块、两块……一口气竟然摔出了十多块。狼群出现了波动,但并没有离开,不一会又围了过来。还是尕杨脑子灵活,抱起照相机对准狼群“咔嚓”、“咔嚓”一通猛按,闪光灯像黑夜里的一道道霹雳,把狼群吓得一哄而散。

尕杨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一直走到头顶,一方面是因为天气凉,另一方面感觉自己身处险境。他心里暗自寻思,看来这些家伙是不肯轻易走的,今天晚上不能有一点麻痹大意,一定要时刻保持清醒警觉。这时,他忽然想起专门给王书记准备的一瓶青稞酒还在车上没有动,于是飞快地取来,拧开瓶盖仰头就咕咚下三大口,顿时觉得身体一下子热血沸腾。他转手把酒递给小涵说:“天凉,喝两口,暖暖身子吧。”

不知不觉半瓶子酒下肚,两个人感觉身上明显热乎多了,好像胆子也大了许多,再没有刚才那种害怕的感觉了,话匣子也不由自主一下打开了。

两个人聊父母、聊家庭、聊工作,不知不觉就聊到了王书记。

小涵这时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突然停了下来。两眼直愣愣呆了许久,才一声长叹,盯着尕杨说:“你们平常看着我阳光朝气、开心快乐,好像生活在蜜罐中,实际上我受的苦你哪里知道,又怎么能体会得到啊。”

“妹子,咱们俩今天算有缘分,算是一起共患难了,也可以称得上是生死之交。你有什么苦就说出来,告诉哥哥是不是有什么人欺负你了,你只管大胆地告诉我,哥哥对天发誓,明天出去第一件事情,就替你去修理这个坏蛋。”

一席话说得小涵心里热乎乎的,不知不觉眼睛又湿润了。

“哥,这件事你管不了,管了会影响你的,会让你倒霉的。”

“管不了,也要管,你放心,只要你说出来,哥哥我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尕杨拿起酒瓶子灌了一口狠狠地说道。

小涵听到这里,冲上前紧紧抱着尕杨放声大哭,不多会儿,整个人已鼻涕眼泪交织在了一起。

小涵确实被尕杨的话打动了。如果在平时,听到这样的话,她一定不会有太多的感觉,可能还会感到有点肉麻。漂亮女孩人人喜爱,好听的话、奉承的话平时听得多了去了。但今天不同,自己身处险境,天寒地冻,又喝了不少酒,再加上心里一直以来有个大大的结没有打开,听到这些话,立刻感觉像找到了亲人,心里格外温暖。

小涵心里热乎乎的。患难见真情啊,尕杨这个人平时虽然油嘴滑舌的,有点胆小怕事,但是心肠绝对是善良的,人是个好人。他今天能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非常出乎意料,让自己特别感动,不管今后能不能兑现诺言,都会感谢他的。反正现在情况这么危急,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出去,还有没有明天,想到这里,小涵把心一横,借着酒劲索性一股脑把困扰自己很久的一个秘密全部倒了出来。

小涵讲述的故事像电影、小说里的情节,超出了尕杨的想象,感觉如晴天霹雳,惊得目瞪口呆。

时间还要从小涵去年大学毕业签约来格尔木市这家工矿企业说起。刚来这家国企单位,小涵心情有点激动,厂房办公楼都很现代,给人的感觉很气派。第一堂课入厂教育就是王书记讲话,他一脸严肃,语调深沉,不苟言笑,给小涵留下了生硬古板、不近人情,让人怕怕的印象。

正式上班时间不长,就又再次邂逅了王书记。有一天,小涵正在车间扫地,王书记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溜达过来了,见旁边没其他人就上前搭讪:“小涵啊,最近挺好啊?”小涵见领导主动和自己打招呼,马上起身相迎面带喜悦地回答道:“谢谢书记,我最近挺好的!”“您坐一会儿吧。”小涵边说边礼貌地让座。

“小涵啊,你到我们单位来了之后工作很努力,单位上下对你的评价很好啊。咱们单位机关党政办现在缺人,我已经在会上提你了,你得有个思想准备啊!”王书记满脸堆笑着抛出了一颗糖衣炮弹。

“谢谢书记。我们刚来的年轻人,工作做得还很不够,能得到领导会议上的提名我真得感谢您了!以后工作我会加倍努力的!”小涵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了,脑袋有点发晕。

“那好,你先工作吧,我到别的地方看一下!”说着,领导背着手离开了。“书记慢走……”

大约过了一两个月,就在小涵几乎忘记这件事情的时候,一天下午下班前,王书记给她打来电话:“小涵,快,帮我陪客人去,我来了几个战友,好几年没见了,今天特意来看我的。”说这话时的语气带着命令的口吻,小涵根本没有时间思考,更不好意思回绝,便答应下来。

吃饭的地方是格尔木最好的希尔顿逸林酒店。小涵听说过,但从没有进去过。身入其间,亭台楼榭,金碧辉煌,没有想到格尔木还有这样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地方。

席间,王书记主动地给在座的客人介绍:“来来来,我介绍一下啊!”说着话一把就把小涵拉到自己的身边坐下,“这是我们单位最优秀的,最能干的90后,工作能力强,有上进心,今天我特别邀请她来和大家认识认识,都是好哥们,这就是我的好老妹儿!”王书记这几句话,把小涵抬得很高,让她马上有一种备受重视,十分亲近的感觉。

席间,王书记的战友特别给面子,频频和小涵推杯换盏,恭维的话能说上一火车。旁边王书记也没有闲着,时不时地“照顾”一下她,赶上劝酒厉害的,王书记马上英雄救美:“来,我替她喝了,咋样?女同志吗,喝多了伤身体。”小涵心里美滋滋的。

喝完酒,王书记派司机将小涵送回家,临走时特别嘱咐司机:“把小涵送到单元门口,看着她上楼,安全地送到家啊!”

“书记,你也早点回家吧,喝了不少酒了,早点休息!”小涵满脸喜悦坐上领导的车不住地回头望着站在酒店门口的王书记……

又过了若干天,王书记背着手再次来到小涵所在的基层单位视察,专门把小涵叫到旁边问道:“那天没什么事儿吧?你走以后我挺担心的,你看你和我那些战友喝了那么多酒,真怕你身体受不了啊!”

“我没事儿,那天真有点多了,缓了好几天呢!”小涵红着脸,有点紧张地回答。

“我这些战友太不讲究了,一个比一个能劝酒,喝起来就没完,那天还好你帮我陪他们吃饭了,要是我自己到场就完了,非整多了不可!”

“其实你们那些战友人都挺好的,看出来了,你在他们中间挺有威信的。”

“咳……现在的事儿就是这样,我要是复员以后当个小工人,他们对我就不是这样了。人啊,都势利眼,我要不当这个书记,谁也不会搭理我的!”

一阵寒暄后,王书记背着手离开了。此时,小涵的心已经开始对王书记有了一点“敬佩”,感觉领导挺实在,不拿自己当外人,有啥说啥,心里暗自有点好感……

又是一个周末,晚上下班前,王书记笑嘻嘻地打来电话说:“晚上你没什么事情吧?我想约几个老乡出去聚一聚,你陪我去吧,今天是周末,反正明天不上班,吃完饭出去玩一会儿!”

“行啊,反正我晚上也没事儿,好久没出去玩了!”小涵高兴地答应了下来。

席间还是老套路,闪亮的介绍,细心的呵护……不过,今天王书记有一个非常小的插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时,王书记低头凑到小涵的耳边轻声说:“我今天下午和公司几个领导碰了一下头,你调到党政办的事情基本定了。”听完这话,小涵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但是在众人面前要克制一下情绪,小涵调整了一下表情,赶紧拿起筷子给大家夹菜,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滋滋的。

吃过饭,王书记安排了下面的节目,找个歌厅去放松。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边一群“麦霸”引吭高歌,那边一群“醉鬼”群魔乱舞,大家完全沉醉于周末的狂野当中。

王书记唱歌前要讲几句话:“今天咱们老乡小聚,我的同事、好妹妹也融入进来了,我特别高兴,今天能有机会给大家展现歌喉,承蒙大家给面子!”“接下来,我要为在座的朋友们,特别是我的好老妹儿献上一首歌曲《手心里的温柔》。”

王书记唱歌的水平虽然很一般,但大家的鼓掌却是风神雷动,非常给力!

歌一曲曲地唱,王书记和小涵一圈圈地跳,三步、四步、探戈,最没想到的是王书记居然还会跳“迪斯科甩头舞”,而且跳得是那么潇洒老道,让她觉得王书记虽然年龄大她二十多岁,但人老心年轻,会玩、会生活,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大家玩得放松,玩得尽兴……结束后,王书记特意给司机打个电话来接,这次不是司机单独送的,而是他和司机一同将小涵送到家门口。

“今天没喝多吧?玩得高兴吗?”王书记关心地问小涵。

“没喝多,挺好的,玩得挺开心。”“书记,你那首歌唱得真好听,我还真是头一回听你唱歌呢!”小涵发自肺腑地夸着书记。

车到了家门口,司机给开车门,王书记摇下车窗关心地说:“明天不上班,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吧!”“噢,喝点蜂蜜水,酒醒得快点!”说完话,摇上车窗离去!

又是一个周末,王书记又转悠到小涵的车间,今天来的时候表情有点怪怪的,带着一点阴沉,仿佛有心事。“小涵,今天晚上有时间吗?”王书记用试探的口吻说,“今天你嫂子出门了,晚上没人做饭,我想出去吃,自己一个人吃饭没意思!”

“行啊,正好,今天是周末,我请你去吃点特色菜吧!”想着王书记一直对自己不错,小涵也想找机会感谢一下,于是爽快地答应了,而且提出要自己埋单。

今天王书记没有让司机接送,而是自己开车载着小涵来到一家地处城郊,但味道非常好的特色小餐馆。这是一处既安静又温馨的地方。两个人找个单间落座,开始慢慢聊天。

席间,王书记频频主动提酒,每杯必干。边喝边讲述自己的人生,从小时候在农村长大一直讲到自己为事业拼搏,特别突出了当兵时候,自己从普通战士提干成长的曲折经历。小涵从小对军人就感兴趣,对当过兵的男人更是另眼相看。听到这些,王书记在她心目中的形象越来越高大有力。

王书记畅所欲言,讲述的过程中还提到自己的家庭生活,讲自己是个极其负责的男人,为家庭付出了很多很多,特别要突出自己是个负责的男人,说到动情之处王书记还掉下了眼泪。他哽咽地说:“我为她做了很多,我给了她房子,我让她过上了好日子,但是,她不理解我,有的时候甚至还要猜忌我,对我的事业不支持……”

“其实我的婚姻并不幸福,我爱人是家里包办的,当时家庭困难,有些无奈……”

小涵听了王书记这个伤感的故事,同情心大暴发,感觉他太可怜了,活得太沉重了。同时又感觉这个大哥是真心对自己,把心里话都说了,禁不住眼泪也在眼眶中打转,发自内心地说:“大哥,其实你能熬到今天挺不容易的!”

吃完饭以后,王书记恋恋不舍地说:“天还早,你不着急回家吧?”

小涵回答:“不着急,书记还有别的事情吗?”

王书记说:“我头有点疼,我得去我朋友家看看,他们两口子去外地休假了,我去照看他们的家,这又好几天没去了,你陪我一起去给他家的花浇浇水好吧?”王书记以试探的口气发出邀请。

小涵关心地问:“你的头没事儿吧?要不买点药?”想到王书记说自己“头疼”,小涵不好意思拒绝,于是答应陪他一起去。

进了房间后,小涵马上找杯子给王书记倒杯茶水解解酒。王书记关心地说:“别忙了,我没事儿,你坐下,咱俩聊一会儿。”

聊天的内容还是围绕婚姻的不幸,王书记越说越痛心,越说越动情,不一会儿,他的眼泪、鼻涕居然一起流了下来,好像痛苦到了极至。弄得小涵一时没有了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劝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就在小涵不知所措之际,王书记进一步升级,放开嗓门,大声痛哭,而且很自然地一把把小涵搂在怀里。小涵全身绵软无力,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听完这个故事,尕杨才搞清楚,小涵为什么一直对王书记非常“不客气”,他心里想,知人知面不知心。王书记原来是这种人啊,人前道德君子,人后龌龊小人。台上冠冕堂皇,台下百无禁忌。“奔五”的人了,不知自爱,却凭借着自己的领导岗位大搞“潜规则”,想尽伎俩,用尽手段,把跟自己孩子一样年龄的小姑娘当成“猎物”。他不禁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简直是人面兽心的一个畜生啊。”

熬过漫漫的长夜,不知不觉天色渐渐露白,风夹杂着雪花在空中慢慢地飘下。

“下雪了!”小涵高兴地喊了起来。昨天夜里她把自己的故事豪无保留地全部倒了出来,身心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放松和安宁。

尕杨这时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的情绪似乎还沉浸在小涵的故事中。看着雪花随风飘散,心里却开始犯嘀咕:这一下雪就坏了,眼瞅着弹尽粮绝,王书记他们到现在还不见一点消息,我们两个再不想办法自救,非冻死在这儿不可。

“能有什么办法呢?”尕杨陷入了深思之中。

“尕杨,咱们待着也是傻等,还不如去你们发现的那个庙里拜拜菩萨,或许菩萨能保佑我们脱险呢。”小涵一脸真诚地建议道。

一句话唤醒梦中人,尕杨一拍大腿说:“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走,我们立刻就走。”

崎岖的山路上,两个人在快速狂奔,尕杨双肩包里背着一块,手中抱着一块大石头在艰难地前行,小涵手中拿着一把铁锹紧紧跟在后面。原来,他俩来到庙里,把支撑供桌的石头搬了两块,又把供桌前的旗杆拔出来,把庙后面找到的铁锹头装上,然后给王母娘娘作揖请求原谅,掉头便急急忙忙往回返。

也许是老天爷保佑,也许是因为下雪天把沼泽地给冻硬了。两个人用铁锹挖坑,垫好两块石头之后,打火倒车居然一次成功,车哼哼唧唧地开出了沼泽地。

返回途中,他们在野牛沟附近的一个山坡下捡到了一件绿色的军大衣,上面还沾着一些血迹,一种不祥的感觉在两个人心中弥漫开来。他们找遍了周围的沟沟坎坎,也没有发现王书记和司机的任何踪影。

回去的路上,尕杨的心情很不平静。本是一次很平常的进山拍摄游玩,没想到却演变成一次人生奇遇,在短短不到两天的时间里,在昆仑山一隅的这个狭小空间里,好人转眼间变成了坏人,令人尊敬的领导转眼间变成了龌龊小人;连平常看似光鲜亮丽的清纯少女,背后也隐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做好人能一生平安吗?做坏人会遭到报应吗?尕杨想了很多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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