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晚云(组诗)

2015-02-28 16:12周瑟瑟
江河文学 2014年6期
关键词:拓片宅子残雪

周瑟瑟

蜈蚣

拓片里的祖先有着一张英俊的脸,他夜里咳嗽,

脸在墨池薄得如宣纸。

清风明月硬得很,舌苔硬得很――

我扶起跌倒在院子里的祖先的影子,

拓片散落,长衫散落,

惟有一张脸上疑结墨汁。

上吊的清风与横冲直撞的明月今夜都

在咳嗽。

我在松土,埋下了春天的残骸,

同时又埋下了香炉,埋下拓片的同时还

埋下了宣纸。

我还埋下了舌苔――

埋下万恶之源。

隐居的是肉身,暴露的是罪恶,

前天我还在摄影机后与美女讨论残雪

与化妆,拓片与古籍,

这些解说词清冷,盖着一层薄雪,

在国家图书馆的院子里,

我被一根朱红的廊柱拦腰抱住:

“人文光辉――多么虚伪的光辉。”

但脱掉外衣,鲜艳的妆容在镜头里,

一堆残雪点燃了我干枯的眼睛。

我遗忘了文津街,但记住了灵境胡同。

我埋葬了一院子古树,但挖出了石头狮

子。

每天我坐在梁启超馆长的院子里饮茶,

背台词,

倒磁带,切换多余的镜头,找到发黄的照片,

把所有清晰的脸换成发黄的,模糊的——

蜈蚣的脸。

谁是蜈蚣?谁就是梁启超。

谁是梁启超谁就是那残雪中的石头狮子。

哭古籍

这两年我简直要被古籍掩埋了,

我半边身子在文津街的院子里压着,

伸都伸不直了,

我的腿像古树,一到下雪天就隐隐作痛。

我的脖子像北海公园一样与这座老宅子

连在一起了。好像我如果舍弃拍摄古籍

就会被司马光骂死。

其实,我最愿意在风雪天拍摄外景。

领着一群人抬着机器,

围着一美女主持人,身后的老宅子

与老宅子里的古籍就复活了。

但所有人都被冻哭了。

呜呜呜――是《史记》在哭,

是美女主持人在哭,

她哭她的台词被卡在监视器里了。

摄像师在哭,灯光师在哭,

制片主任在哭,他们哭出了声,

但遭到副馆长的制止――

“你们是拍摄组,还是戏班子?”

扮演馆员的男子穿长衫,

扮演历史的风雪在北海公园飞奔。

古籍馆一座风雪满院的老宅子,

枯树林中有乾隆御笔石碑,

红卫兵砸烂后又修补了的《文源阁记》。

这些遗物都很好,都有平静的脸面。

结冰了的北海公园也很平静,除了披头

散发的枯柳。

但更加平静的是古籍,是古籍之上哭泣的脸

布满了我两年的阅读经。

灵境胡同

每次我路过灵境胡同

我就要蹲在槐树下煮一锅晚云

我喜欢灵境胡同的老人

他们引导我的灵魂走进破落的院门

我总是自动脱下外衣,挂在树枝上

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这哪是我的家?我的家远在外省

但这并不妨碍我的灵魂在胡同里穿行

每次我路过灵境胡同

我就对着天空观察我的身后

我身后尾随的老人提着鸟笼

他的人生倒映在天上的晚云

不可怕,一切都是镜中的奇遇

一切都来自镜中的灵魂,来自灵境胡同

笼子里的灵魂与迈着小碎步的灵魂

都曾向我传递凶狠的目光

现在凶狠的目光如烛火扑闪扑闪

变得温柔而怜悯

我站在灵境胡同,绕开槐树

绕开煮沸的晚云,我急着推开一扇院门

一院子的晚云扑闪着,脸蛋粉嫩

一笼子的野兽原来是未曾面世的灵魂

西山鸾鹤

在西山时,我最爱的是一条古道

自林间蜿蜒而出,上面无人踩过

至少一场春雨过后无人踩过

友人在斋堂煮茶

我在竹林里听鸟鸣

我听见的是西山鸾鹤恩爱的叫声

我听见的是两颗世俗生活之外的

清心寡欲的心

友人呀你太有福了

茅屋里的诗书与野果让你多么富有

竹林里恩爱的鸾鹤更是你值得信赖的

朋友

每到下半夜,明月就会照临你的茅屋

你就会起来看我熟睡的模样

你就会轻轻念叨:告别世俗吧我的鸾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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