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分权下的文化企业跨地区连续并购研究——基于大众报业集团的案例分析

于明涛

（1.山东大学管理学院，山东济南250100；2.山东理工大学商学院，山东淄博255049）

一、引言

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明确指出，要推动文化企业跨地区、跨行业兼并重组，促进文化资源在全国范围内流动，提高文化产业规模化、集约化、专业化水平，培育文化领域的大型骨干企业和战略投资者。长期以来，由于受计划经济后遗症及地方政府保护的影响，报纸产业的市场集中度不高，报业企业规模化程度低，核心竞争力和社会影响力不强。随着网络与数字技术的迅速发展，传统报纸产业的受众规模和市场份额不断下降，发展形势日趋严峻。从全球传媒产业格局来看，美国六大集团基本控制了全国的报刊、广电等媒体，日本五大报纸控制了全国报业50%的市场份额①傅绍万：《多点支撑，打造品牌——报业战略布局与资源整合的山东案例》，《中国记者》，2011年第7期。。这些传媒巨头凭借巨大的规模实力和市场网络，赢得了高额利润及强大的国际话语权。美国、英国等发达国家的经验表明，跨地区并购是实现资源在更广范围内流动和整合，进而提升企业微观绩效和产业资源配置效率的重要途径。

跨地区并购是指分属于不同区域的主并企业和目标单位②按照区域的大小，可将跨地区界定为不同地市、不同省份、不同国家等地理范围，本文把不同地市的并购即视为跨地区并购。间发生的并购。许多文献对传统企业跨地区并购的动机及影响因素、并购绩效和整合策略等方面进行了探讨，从而为本文提供了重要的文献支撑和理论借鉴。然而，现有文献的研究对象主要集中于传统的制造业企业，专门针对报业集团跨地区并购的研究较少，对报业集团的产业特性和制度背景关注不够，而且缺乏对跨地区连续并购动因、整合机制及绩效机理的系统分析。因此，基于报业集团的产业特性和中国式分权的制度背景，系统分析报业集团跨地区连续并购动因、整合机制和绩效提升机理，并在此基础上构建关联传导模型，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实践价值。本文的研究不仅可以从理论上丰富和完善跨地区并购方面的研究成果，而且能够为促进报业集团并购式成长以及优化政府的报业规制政策提供理论指导和决策参考。

二、制度背景和理论分析

1.报业集团的发展现状及制度背景

任何并购都是基于特定的制度背景，主并企业正是在综合考虑宏观环境和产业特性等基础上作出最优并购安排。与传统制造业相比，报业具有鲜明的产业经济属性和意识形态属性。一方面，报业的发展遵循产业发展的一般规律，经历从分散到集中、集聚、垄断和成熟的发展阶段。具有经济属性的报业集团需要综合运用兼并重组和动态竞争等市场手段实现自身发展，而且报业产品边际成本递减、边际收益递增的产业特性，使得报业集团更适合采用并购整合实现跨越式成长。另一方面，报业具有意识形态属性，出于公共管理和社会舆论引导的需要，在任何国家以及任何社会制度情景下，都需要有一套健全的法律法规进行规制和管理。在我国，由于媒体特别是报纸产业的特殊地位和作用，必须坚持党委和政府监管媒体以及出版权和播出权的特许经营制度。与国家行政区域管理相适应，党委和政府对报业的监管，呈现出“中央—省—市”的垂直分级管理特性。以“政治集权”和“经济分权”为典型特征的中国式分权①Blanchard,O.,A.Shleifer.Federalism with and without Political Centralization：China versus Russia.IMF Staff Papers,2001：171－179.的制度背景，对报业集团跨地区并购产生重要影响。中央政府和省级政府为追求优化产业结构，提高产业集中度和地区集中度的政策目标而更多希望实施异地并购，而部分地方政府出于舆论导向和控制权收益等方面的考虑，对跨地区并购和异地经营可能会采取观望和抵制态度。

2.跨地区并购的动因、整合机制及绩效提升的理论分析

在中国式分权的制度环境下，“划地而治”的行政干预方式导致地方报业陷入条块分割、区域封锁的半封闭格局，严重制约着资本、技术和人才等资源的跨区域流动。随着转企改制的基本完成，作为市场主体的报业集团实施跨地区并购的动因，既包括追求垄断优势、交易内部化和协同效应等微观经济利益动因，也包括打破行政区域封锁以实现中央和省级政府所倡导的提高产业集中度的产业整合动因，是企业微观经济利益动因和产业整合动因的动态耦合。

由于报业集团具有意识形态属性，地方政府需要保持地方报业较高的组织独立性和舆论导向性。地方保护主义的存在，导致企业跨地区并购困难重重②王凤荣：《地方政府竞争与中国的区域市场整合——中国式分权框架下的地区专业化研究》，《山东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3期。。并购企业必须选择和运用恰当的并购策略和整合机制，以尽量规避地方政府及目标企业的抵制情绪进而实现并购的战略目标。根据产业生态学，当并购双方具有较强的战略依赖性同时又需要保持较高的组织独立性时，并购整合机制应采用“互惠共生模式”。在“互惠共生模式”下，并购双方需要根据投入的“利益载体”确定各自的产权和行为边界，从而形成投资各方对合资单位的动态协同控制③崔淼，欧阳桃花，徐志：《基于资源演化的跨国公司在华合资企业控制权的动态配置》，《管理世界》，2013年第6期。。与此同时，为了最大限度地发挥规模经济和范围经济等协同效应，需要选择各地方市场的龙头企业作为并购目标，并通过人员整合、组织整合和文化整合等协同机制实现并购价值创造。

基于报业集团的双重属性及并购动因，在绩效评价上不仅仅应关注经济绩效，还应该关注其社会责任以及产业整合绩效。跨地区并购对企业绩效和股东财富的提升作用，已为大量的实证研究所证明。跨地区并购能够实现并购双方互补性资源在更大范围内流动，促进公司治理的外溢效应以及核心能力的扩散或转移,从而有利于提升企业长期绩效。此外，根据市场势力理论，通过跨地区横向并购可部分降低恶性价格竞争，提升市场控制力以及与客户的溢价能力,从而获得垄断租金并最终提升产业整合绩效。

本文认为，基于报业集团的产业特性和制度背景，其跨地区并购动因既包括企业的微观经济利益动因也包括产业整合动因，并购动因影响并购策略和整合机制的选择，并购动因和整合机制共同影响并购绩效。

3.连续并购的动因、整合机制及绩效提升的理论分析

连续并购是指同一公司在一定时期内完成多起并购①Fuller等（2002），以及Doukas和Petmezas（2006）均采用3年内发生5起以上并购交易作为频繁并购的判断标准，而Billett和Qian（2007）将同一CEO在5年内实施的2次以上的并购界定为连续并购，本文采用第二种观点。。由于地方政府干预和政策保护的长期存在，报业市场区域分割现象较为明显，这种现象不仅表现在省域之间，而且也表现在同一省份的各地级市之间。以山东省为例，山东省是双中心城市，省会济南和计划单列市青岛是经济发展的两个龙头。同时，山东多个地级市的行政地域较广、人口众多、经济实力雄厚，报业消费市场基础坚实且潜力巨大；随着经济总量的增长和城镇化进程的逐步推进，地级市的支撑力和影响力越来越强。由于地方保护和区域市场分割，各地市级报纸都在当地报业市场有相当的影响力和控制力。因此，要实现产业整合动因和企业经济利益动因，必须通过跨地市的连续并购才能达成。

关于连续并购的效应研究，主要包括管理者过度自信假说和学习效应假说。管理者过度自信假说认为，以前并购的成功会使公司高管信心过度高涨进而高估自己的能力，从而在后续并购中高估并购收益而低估并购成本和风险，导致连续并购的绩效逐渐下降。学习效应假说认为，在连续并购过程中管理者能从并购管理程序和绩效反馈两方面学习和吸收相关经验，从而克服自身的过度自信行为并提高并购绩效。

本文认为，尽管报业集团高管存在过度自信和追求自身利益的可能性，但随着公司治理结构和激励约束机制的完善，管理者会更多从企业利益相关者价值最大化角度出发，并通过并购经验的积累以及绩效反馈机制去复制这种风险可控的并购战略②郭冰，吕巍，周颖：《公司治理、经验学习与企业连续并购——基于我国上市公司并购决策的经验证据》，《财经研究》,2011年第10期。，从而有利于提升综合绩效。

三、研究设计与案例介绍

1.研究设计及研究方法

针对报业集团的产业特点，系统剖析其跨地区连续并购动因、整合机制及其与综合绩效的关系机理，属于探索性研究。案例研究恰恰是在对某一特定现象进行深入描述的基础上，探析问题和现象背后运作机理的有效方法。与多案例研究相比，单案例研究更有利于提炼出解释复杂现象背后的理论和客观规律③Eisenhardt K.M.,Graebner M.E.Theory Building from Cases：Opportunities and Challenges.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2007：25－32.。因此，本文采用单案例研究和扎根理论进行理论建构。大众报业集团作为区域聚合发展和跨地区并购的典范，符合案例选择的典型性和代表性要求。同时,本文采用三角测量方法，通过半结构式访谈、以往研究文献资料、公司网站等不同资料搜集方法，多渠道获取和整理案例资料数据。作者三次前往大众报业集团，对集团分管财务的副总、副总编辑、战略部主任等进行了访谈，对访谈录音进行了整理。同时，通过集团网站和新闻媒体报道获取了部分资料，并聆听了集团董事长傅绍万介绍企业并购成长的讲座，本文的分析是在对上述多种途径所获资料和数据进行编码的基础上进行的。

2.大众报业集团的并购发展历程

大众报业集团是在大众日报社基础上，于2000年9月创立的国有独资有限公司，现已发展为一家拥有8千多名员工，以中共山东省委机关报——大众日报为旗帜和核心、报刊种类齐全、经济实力雄厚的现代报业集团，总部设在山东省会济南市。2003年6月，被中央确定为全国文化体制改革试点单位，按照中央和省委部署积极稳妥地推进改革创新。面对新媒体的冲击，以董事长傅绍万为代表的高管团队，坚持以报业为立企之本，在跨地区的地市报并购整合方面进行了积极探索：2009年，在全国率先破冰，旗下半岛传媒以产权为纽带并购潍坊日报集团的《潍坊晚报》，双方合资成立潍坊晚报传媒有限公司，半岛传媒占股50%，派人担任总经理和执行总编，原潍坊晚报的全部无形资产排他性授予合资公司使用；2010年，以相同模式并购临沂日报集团的《沂蒙晚报》和《鲁南商报》，大众报业占股分别为50%、51%，并派人担任两家公司的董事长；2012年，并购菏泽日报社的《牡丹晚报》，双方合作成立菏泽牡丹传媒，持股比例为50%；2013年，旗下半岛传媒并购青岛报业集团的《青岛早报》和《青岛晚报》，双方战略合作成立青岛新报传媒有限公司，持股比例为50%。与其他报业集团相比，大众报业集团的兼并重组和区域聚合战略特色鲜明。其基本模式是，在保留原地市级报业企业基础上，大众报业集团与地市报业集团成立合资公司，合资公司拥有地方报业的刊号等无形资源的独家经营权，大众报业通过控制合资公司的形式实现并购。

通过跨地区连续并购，截止到2013年，大众报业集团的资产总额为65.59亿元，总收入达22.4亿元，净利润达7.35亿元，与2008年相比分别增长2.64倍、1.42倍和3.79倍。根据《2013年新闻出版产业分析报告》，大众报业在全国47家报刊出版集团中总体经济规模排名第三位，经济效益排名第二位，被形象地誉为报业集团资源重组的“大众模式”。

四、案例分析与讨论

1.大众报业集团跨地区连续并购的动因分析

通过对案例资料的编码分析发现，大众报业跨地区并购属于战略性并购，而非短期投机性的财务性并购；其并购动因可具体归纳为12个初级范畴，即规避区域壁垒、利用优惠政策、经营协同效应、管理协同效应、财务协同效应、产业结构优化、增强市场控制力、避免重复投资、获取当地报业刊号、进入当地市场资源、利用富余财务资本、运用人力资源优势。对12个初级范畴进一步提炼整合后，得到并购动因的5个主范畴：政府政策、协同效应、产业整合、战略资源获取和资源禀赋（具体见表1）。其中，政府政策、协同效应和产业整合在编码中呈现出较为显著的主导地位，战略资源获取和资源禀赋也是大众报业跨地区并购的重要考虑。

报纸产业具有经济和意识形态双重属性，政府基于舆论引导和社会公共管理需要，对其进行严格的行政监管和内容控制①潘爱玲，于明涛：《文化企业高管团队特征与财务绩效关系的实证研究》，《广东社会科学》，2013年第5期。。在中国式分权的体制环境下，报业监管呈现出“中央—省—市”的垂直分级管理特性。一方面，基于舆论导向和控制权收益等方面的考虑，部分地市级政府对报业集团跨地区并购存在消极观望甚至抵触态度。为此，部分地方政府往往在并购重组审批、产权转让以及附加条件等方面设置障碍，实施变相地方保护主义以阻止跨地区并购的推进和实施。另一方面，为培育骨干报业集团并实现产业优化及转型升级，中央和省级政府希望通过兼并重组推动产业整合。早在2011年，山东省委、省政府明确提出，鼓励和推动以大众报业集团所属的非时政类报刊为龙头，以资本为纽带对报刊出版资源进行整合，培育大型综合性传媒集团，引导鼓励非时政类报刊加入大型报刊传媒集团②资料来源：http://www.chinaxwcb.com/2012－11/05/content_255742.htm.。

报业集团跨地区连续并购动因不仅包括实现协同效应、运用资源禀赋等传统企业经济利益动因，而且具有实现中央和省级政府所倡导的报业市场产业整合和转型升级动因，以及规避地方保护、利用优惠政策的政府政策动因和获取刊号等特色资产的战略资源获取动因。报业集团跨地区连续并购的本质，是中国式分权下企业经济利益动因、产业整合动因及政府政策运用动因等的动态耦合。

表1 跨地区连续并购动因纬度及典型示例

2.大众报业集团跨地区连续并购的整合机制

并购能否实现预期战略目标，关键在于并购策略和整合机制的选择和运用。通过编码分析发现，大众报业集团的并购整合机制主要分为目标企业选择、合并方式、公司治理、核心运营团队、经验学习机制五个主范畴（具体见表2）。在五种并购整合机制中，起主导作用的是目标企业选择机制、合并方式机制和公司治理机制，核心运营团队机制和经验学习机制也起到重要的补充作用。

并购是兼并和收购的简称，其本质是为获得对其他企业的控制权而进行的产权交易活动。Demsetz认为，企业控制权是“一组排他性使用和处置企业稀缺的财务资源和人力资源的权利束”；但由于投资者投入资源与控制权之间的因果模糊性（Causal ambiguity），导致单独一方独享控制权的安排可能并非帕累托最优选择。当并购双方的战略依赖性和保持组织独立性均体现出高要求时，并购策略和整合机制应采用共生模式。这样，对目标单位的控制权就体现出“排他”和“共生”两种属性，究竟采用何种控制权配置方式取决于因果关系模糊性的程度。

基于报业集团的产业特性及特殊制度背景，大众报业集团跨地区连续并购具有较强的因果关系模糊性，适合采用共生性控制权的配置方式。一方面，就资产结构而言，报业集团具有典型的轻资产特征，其核心资源在于编辑团队、品牌、刊号等人力资源和无形资源，其价值实现具有较大不确定性。另一方面，报业集团具有较强的意识形态属性，地方政府基于社会舆论引导和公共安全考虑，需要保持地方报业较高的组织独立性。同时，报业集团并购过程既受目标企业股东和管理层的影响，又受到地方政府的内容控制和行政干预，并购后目标单位的运营环境具有较大复杂性和动态性。因此，为了规避地方政府的“不当干预”并最大限度地调动并购双方的积极性，大众报业的解决方案是在保留原地市级报业企业的基础上通过控股新设公司的方式实现并购；在持股比例上采用各自持股50%或微弱控股（如持股51%），同时对于新设公司的董事长和总经理等高管采取搭配派出的协同配置方式，从而实现并购双方的控制权分享和资源优势互补①Hitt，M.A.，M.T.Dacin，E.Levitas，J－L.Arregle,A.Borza.Partner Selection in Emerging and Developed Market Contexts:Resource-based and Organizational Learning Perspectives.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2000：449－467.。

表2 跨地区连续并购的整合机制及典型示例

与此同时，为了最大限度地实现并购协同效应和产业整合战略动因，应当选择在当地报业市场占有率高、控制力强的龙头企业作为并购目标，从而显著提高报业的市场集中度和地区集中度。针对报纸产业以编辑和广告为核心的特性，通过派出编辑和广告运营团队以实现报业集团核心能力的转移和共享。并通过经验学习和绩效反馈机制不断提升并购管理能力，也有利于协同效应和资源禀赋优势的实现。

3.大众报业集团跨地区连续并购的绩效评价

报业集团集经济属性、政治属性和文化属性于一身，其利益相关者有多元化的价值取向和诉求，因此，需要综合运用利益相关者理论和共生理论，构建融合财务绩效、产业绩效和社会绩效的多维综合并购绩效评价体系②姚德权，姚梦实：《多元诉求共生：传媒组织绩效评价维度分析》，《新闻与传播研究》，2011年第4期。。运用编码分析技术，归纳得到了大众报业跨地区并购的两个绩效纬度：企业微观绩效和产业整合绩效，其中企业绩效包括财务绩效和社会绩效两个子纬度，产业绩效则主要包括产业集中度和持续成长两个子纬度（具体见表3）。通过跨地区连续并购的区域聚合发展战略，大众报业集团实现了企业微观绩效和宏观产业效应的显著提升。一方面，跨区域连续并购不仅提升了区域掌控力和品牌影响力，而且集团综合规模实力和盈利能力也持续稳定增长。另一方面，就产业效应来看，大众报业集团在山东报业的市场占有率、资源控制力和社会影响力进一步提升，形成了“一报独大”的市场格局。同时，山东报业市场已经从低端重复竞争向战略竞合的高级发展阶段迈进，区域合作大势逐渐形成。

4.并购动因与整合机制的关系

通过上述分析，分别确定了大众报业跨地区连续并购的动因和整合机制；那么，并购动因是否对整合机制的选择产生影响呢？这是以往并购理论研究中尚没有关注的问题。从表面形式来看，并购动因包括5个主纬度，整合机制包括5个主纬度，一共可以产生25种作用关系。但通过编码分析，共发现8条主要关系纬度：政府政策与合并方式、政府政策与公司治理、协同效应与目标企业选择、协同效应与核心运营团队、协同效应与经验学习机制、产业整合与目标企业选择、战略资源获取与合并方式、资源禀赋与核心运营团队（具体见表4）。

表3 跨地区连续并购绩效及典型示例

表4 跨地区连续并购动因与整合机制的关系及其典型示例

表5 跨地区连续并购提升绩效的内在机理及其典型示例

5.整合机制提升并购绩效的内在机理

跨地区连续并购动因影响并购整合机制的选择，而并购整合机制进一步影响和决定着并购绩效。随着案例研究的不断深化，进一步挖掘并购动因和整合机制对绩效的影响路径，运用编码分析得到跨地区连续并购提升绩效的内在机理，即减少竞争、外溢效应、获取优质资源和巩固主业优势四个纬度（具体见表5）。

首先，跨地区连续并购形成区域寡占型报业市场结构，通过减少竞争和巩固主业优势提升绩效；而目标企业选择和合并方式对减少竞争和巩固主业优势起主导作用。大众报业集团通过对山东省域内报业区域整合，山东报业市场的地区集中度和行业集中度迅速提升，市场的产业结构和生态环境进一步优化。根据市场势力理论，这既可以消除报业发行市场的竞相压价竞争而提高报纸发行价格①Hartmut Egger,Peter Egger,Josef Falkinger.The Impact of Capital Market Integration on Educational Choice and the Consequences for Economic Growth.The World Economy，2010：1241－1268.，又可以通过巩固报业主业优势和增强市场控制力及影响力②余东华：《横向并购效率抗辩中的最低要求效率研究》，《中国工业经济》，2012年第9期。，提高与广告商的议价能力，从而共同提升综合绩效。其次，核心能力的“外溢效应”是并购价值创造和综合绩效提升的根本来源，而公司治理、核心运营团队和经验学习机制对外溢效应产生显著影响。当主并企业所在地的投资者保护水平高于目标企业时，跨地区并购存在显著的公司治理效应。报业集团的战略资源和核心能力主要体现在编辑人力资本和广告运营能力；大众报业集团拥有雄厚的采编力量和广告运营团队，并购后通过核心能力的“外溢效应”可大大提升整个集团的综合绩效。需要指出的是，通过减少竞争所获得的绩效增长只是表面原因和暂时现象，而编辑和广告运营水平的“外溢效应”才是并购绩效提升的关键途径和根本来源。最后，利用品牌和社会影响力获取优质资源是大众报业综合绩效提升的创新路径，而目标企业选择机制对优质资源获取产生显著影响。报业经济的本质在于影响力的塑造和营销,通过跨地区连续并购与整合重组可大大提升报业集团的品牌和社会影响力；品牌优势和社会影响力的彰显，为报业集团以优惠价格获取优质资源提供了可能性和便利条件，如大众报业集团在烟台建设的文化产业园区，成立文化产权交易中心以及入股山东有线电视网络等。这些优质资源的获取，不仅实现了集团投资的短期快速增值，而且为今后的转型升级和向多元化传媒集团发展提供了重要支撑。

6.跨地区连续并购动因、整合机制及绩效提升的关联传导模型

综上所述，通过编码分析和归纳总结，就得到了大众报业集团跨地区连续并购的“并购动因—整合机制—绩效机理—综合绩效”关联传导模型（如图1所示），即并购动因影响并购整合机制的选择，而并购动因和并购整合机制通过绩效机理影响综合绩效的提升。

图1 大众报业集团跨地区连续并购动因、整合机制及绩效提升的关联传导模型

五、研究结论与启示

通过对大众报业集团的案例研究发现，报业集团并购具有不同于传统产业的特殊动因，采取了特色鲜明的整合机制，并通过多维度的绩效机理提升综合绩效，具有以下政策意义和管理启示：

（1）基于报业集团的双重属性，政府应在明确自身角色定位的基础上，实现对报业集团跨地区并购和管理运营的“适度规制”。一方面，减少地方政府对跨地区并购的“行政障碍”和“不当干预”①潘爱玲，王淋淋：《产权属性、政治关联与文化企业并购绩效》，《华中师范大学学报》，2015年第3期。，从产业调整的战略视角积极引导和推动报业集团并购。根据效率理论和规模经济理论，跨地区并购实现了资源的优化配置并增进了社会福利，不应该受到过多的政府干预②李青原，田晨阳，唐建新，陈晓：《公司横向并购动机：效率理论还是市场势力理论—来自汇源果汁与可口可乐的案例研究》，《会计研究》，2011年第5期。。在保证报纸公信力和正确舆论导向前提下，中央政府和省级政府制定报业集团并购的总体战略规划和法律制度，完善并购重组管理和审批模式以及文化企业产权交易市场体系，打破地方政府的不当干预和市场壁垒，逐步推进报业集团进行“跨地市并购—区域性并购—全国性并购”。另一方面，对报业集团进行适当的内容规制和动态监管，不断提高并购重组质量和社会综合效益。根据市场势力理论，通过跨地区并购减少竞争在一定程度上可能会形成寡占型控制，但过度的寡占控制既可能抑制企业间的自由竞争机制，从而导致广告业主和受众等利益相关者的社会整体福利下降，也将影响舆论平衡和声音的多元化而造成产业生态环境的破坏。政府应在充分调研并科学分析的基础上，运用《反垄断法》等对不当竞争行为进行法律规制，以确保报业集团跨地区并购符合帕累托改进的基本目标。

（2）对报业集团而言，应在综合考量外部制度环境和企业竞争优势基础上，制定跨地区并购战略，创新性地选择与运用并购整合机制和绩效提升路径。一是树立正确的并购动机，选择和运用恰当的整合机制。报业集团跨地区并购整合，不可避免地涉及与地方政府以及目标单位的利益博弈。由于缺乏对异地市场的深入了解以及处理与地方政府关系的经验，在并购策略上应树立合作共赢理念，采用保留原有报业单位而共同控制合资企业的方式快速进入并适应目标市场，同时采用协同配置合资企业高管的共同控制机制，从而避免目标企业和当地政府的抵制，实现自身的优势资源和能力与合资企业本地化优势有机结合。在经历过一段时间的熟悉和适应之后，并购单位基本掌握了当地市场的基本制度和运营规则，并在与当地政府的不断沟通中逐渐达成对合资单位运营战略的共识，目标单位市场资源与控制权间因果关系模糊性不断降低，此时，就应由“共生性”控制权向“排他性”控制权进行动态偏移①刘素，陈志军，蔡地：《对等股权下股东控制关系的动态变化》，《中国工业经济》，2014年第6期。。二是结合产业特性，不断探索创新性的绩效提升路径。报业集团具有意识形态属性，与政府管理部门之间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通过跨地区并购塑造和提升品牌形象与社会影响力，从而便于获取廉价优质的资源是报业集团业绩提升的创新途径。这就需要企业高管应具备广泛的社会关系网络、高超的政治技能和谈判技巧以及处理复杂关系的能力，从而拓展和保持与政府等相关部门的关系并进行深入的信息和资源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