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瑶+陈纪英
在中国,年轻的创业者们可能正享受着最好的“时代红利”。
工商总局的最新数据显示,2014年1至11月,全国新登记注册企业达300多万户,增长达50%以上。尤其是2014年3月,全国工商登记制度改革取消了企业的最低注册资本限制,只要花一元钱就能开公司,在中国创业已经接近“零门槛”;政府还给出了税收、贷款、贴息等一系列优惠政策,之后持续出现创业热潮,平均每天就有1万多户新登记注册企业诞生。
在信息技术等新兴行业,创业热情尤为高涨。移动互联网的发展方兴未艾,物联网时代的新入口争夺战也才刚刚开始,去年1至11月,在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新登记注册的企业达到13多万户,同比增长近100%,增速居于前列。
去年9月,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夏季达沃斯论坛开幕式致辞时提出,要在960万平方公里土地上掀起一个“大众创业”“草根创业”的新浪潮,并提出要为创业当中的失败者提供保障。
同时,“创业失败者”这个词也开始引发越来越多人的关注。在另一份报告中,工商总局综合分析 2000 年以来全国新设企业、注吊销生存时间等数据得出,截至2012年底,我国实有企业1300多万户,只存活了一年以内的企业占到约15%,存活了两年的企业占14%,生存时间在五年以下的企业约占到了近一半。
诚然,即使马云也曾说,如果有一天要写书,内容会是关于阿里巴巴的一千零一个错误。
如何在失败中找到自己的症结,将成为每一位创业者的必修课。
互联网行业高收益、高科技的面貌吸引着不少年轻的创业者。但也正是因为互联网企业的轻资产特点,使得其风险程度高于传统企业,加上创业门槛低,无形中抬高了整体死亡率。此外,互联网企业与资金的关系也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其生存能力。
美国著名市场研究公司CBI Insights 2014年曾针对101 个失败新创公司进行调研,在统计完“验尸报告”后,得出了20 个创业失败最常见的原因,其中,缺乏市场需求、现金用尽、错误的团队成为最主要的三个原因,而竞争激烈、缺乏商业模式、错误的时间点、不再专注、与团队或投资人关系失调以及发展方向偏离轨道等也都成为失败的原因。
2013年4月初,打车软件大黄蜂发布了司机客户端,4月中下旬开始推广乘客端。当时,“快的”上线已近8个月,并且和“滴滴”先后拿到了阿里和腾讯的投资。
大黄蜂CEO黎勇劲曾主导土豆在纳斯达克上市。尽管是第一次在移动互联网O2O领域创业,但他并不觉得晚,曾很有信心地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竞争才刚刚开始,竞争对手和我们都是刚刚起步。”
但到了11月,大黄蜂不得不与快的打车合并。黎勇劲显然过于乐观了。
其联合创始人邓薇后来进行了反思,她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移动互联网比我们最初想象的,要快了好几倍。”她认为,具有先发优势的“快的”和“滴滴”和互联网巨头绑定,因此把大黄蜂卖掉也是个正确和实际的选择。
如今,两人开始了又一次创业,邓薇说,“一定要够快,一定要比竞争对手领先几个月。”显然,不合时宜的时机、激烈的竞争,使得大黄蜂失去了最好的发展机会。
硅谷创业教父、Y Combinator创始人保罗·格雷厄姆(Paul Graham)曾形象地比喻,在大多数情况下,创业公司和餐厅没什么两样,之所以会失败是因为它们所做出来的“食品”太难吃了。
他总结,做出人们想要的产品是最根本的问题。“另一个原因可能是,他们没有足够的活力。也许他们前进的方向是正确的,但却只走了一半的路。”
据哈佛商学院教授什克哈尔·戈什(Shikhar Ghosh)估算,在美国旧金山湾区域,有约四成的初创公司以资产清算而结束,还有高达八成的初创公司难以实现预期的投资回报率。像谷歌和Facebook这样能够获得巨大成功的创业公司可谓凤毛麟角。
对于中国来说,情况也大抵相似。摩根士丹利董事总经理季卫东曾表示,互联网是中国竞争最激烈的行业,平均500多万家企业才有一家上市,其中40%的公司上市后是在发行价以上。根据摩根士丹利2012年估算,中国的互联网企业平均寿命为3至5年,平均每年自然死亡率有20%~30%。
事实上,从2008-2012年,中国信息传输、计算机服务软件行业的退出企业数量达到11多万户,企业的平均寿命为5年左右,生存危险期为3年。
2014年9月11日,北京中关村创业街“孵化器”内景。图/IC
学大教育CEO金鑫在《创业小败局》一书中说,成功是偶然的。创业有N个环节,包括创业的时机、选择的方向、团队的组建、营销的手法、融资的节奏等,“只有所有环节都‘对了,企业才具备成功的可能。”
在硅谷,“快速失败”是一句人人都耳熟能详的话,意思是,迅速承认自己失败,然后重新开始。因为互联网行业的发展速度快、失败成本相对较低,对于互联网创业者来说,与其被动失败,主动放弃并快速迭代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美国著名创业者埃里克·莱斯曾提出一个“精益创业”的观点,先在市场当中投入一个极简的原型产品,通过用户的反馈,验证是否适合市场,并对产品进行下一步调整,如果产品不合适,要果断换个方向再来。
90后创业者李骁男曾发现“毕业礼品”的商机。他注意到北大有一款毕业小熊毛绒玩具,尽管定价在200多元人民币,但由于可定制姓名、毕业年份等,仍然卖得很火。
他和朋友找到了供货商,将价格定在100多元,主要借助互联网和微博营销,在自己的学校进行销售。很快,他意识到不对劲,毕业季过去,“小熊”总共才卖出二十来只。
他向《中国新闻周刊》总结原因,自己还是太冲动了,没有考虑到北大礼品店早已具备的品牌优势,也不了解商业模式,只想着“赚钱”。他在媒体上看到过很多90后的创业故事,给自己造成一种错觉:“似乎这个时代赚钱很容易。”
很快,他放弃了这次创业,好在基本没赚也没赔。不久,李骁男发现了纪实摄影的需求,在微信上开起了个人摄影工作室,通过自己真正擅长的进行二次创业。
硅谷创业教父格雷厄姆对于现在的创业者们信心满满。他说,“人们会说现在的年轻人很懒惰,但我周围的人们每一个都有这种恶习:他们工作起来简直像是驴子那样拼命。”
美国3DRobotics创始人、《连线》杂志前主编克里斯·安德森也是一位创业的鼓吹者。他曾经四次创业,都失败了。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原因有很多,不好的点子,不够有力的执行,不合适的合伙人,不合时宜的时间”
他的第一次创业是在1998年,看中了手机游戏的市场。比起现在风头正劲的手游行业,安德森当时的创业领先了足足15年。他说,正是因为做得太早了,即使是很好的点子,也死掉了。
“但这不算什么悲剧,”他耸耸肩。他的第五次尝试,正是现在在做的无人机公司。他对于自己那些倒掉的公司并不那么在意:“现在失败的成本简直太低了,如果你想创业,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去做啊。”
在美国硅谷,“创业者困境”一词最近频频引发公共讨论。
硅谷向来充斥着成功与传奇。创业者们常常因为担心员工或是投资人的信心受损,倾向于对于自己的错误或失败保持沉默。
Y Combinator的总裁山姆·奥特曼(Sam Altman)在今年6月曾撰写了一篇博文《创业者的沮丧》,影响力至今仍在发酵。
“我所认识的大部分创业者都曾经历过很可怕的时刻失败让人觉得很难受,但创业其实也并不是关乎生死的事情,这不过是一份工作。”他鼓励创业者们说出自己所遇到的问题,而不是独自硬撑着去解决。
现在,那里的人们开始倡导:创业失败也是一种光荣,而非难以启齿的事情。
在中国,这样的案例并不少见。原维棉网CEO林伟就曾向《中国新闻周刊》描述自己创业最艰难时的情形,“感觉就像是水已经没过了嘴,很快就到鼻子了,几近窒息。”供货商的不信任,投资方的疑惑,媒体的猜测与评论一齐压过来,他几乎找不到情绪宣泄的出口,最终也只能自己慢慢消化。
英国《金融时报》不久前曾撰文《重压之下的硅谷创业者》,描述了普通硅谷创业者的群像,讲述了创业之路的艰辛及其所面临的巨大压力。
营销软件公司Moz创始人兰德·费舍金(Rand Fishkin)的故事曾是硅谷创业“试错”的典型案例。2011年,他曾搞砸了2400万美元的投资。后来,由于一个新项目的失败,他辞去了公司CEO,患上抑郁症,并不得不与之抗争。在博客中,他总结“失败”的经验:不要让融资使你从正在做的事情当中分心;如果你在创业,尊敬每一个人十分必要,在硅谷里人们经常说,“名誉就是一切”。他还明白了,工作之外还有生活、家庭,“记住什么事情才是重要的。”
现在,无论在美国或中国,越来越多的创业者们开始敢于说出问题、错误或者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