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芨玛
1
天色之美属晨暮,行观雪原可谓快哉。雪荧,天虹色,远山皑似香草冰激凌,观之可喜。有人牧羊数百行于陌,如汤圆似好大一片,观之可喜。有树铮铮独立于地,繁似烟花,观之可喜。有狗孤行于路,去村甚远,访友乎?归家乎?何事匆匆?轨旁田垄齐整,行距均匀,强迫症观之甚坦,坡上雪痕似鳞,丘似白鱼游于野,目所至,物即生香。又思谋甚遍野暗淡。明到校,早点可吃烧麦。
2
北京某巷。灯下有一老手艺糖人摊,摊主是个老大娘,没什么底气的小声吆喝着,脸色讪讪的,眼神在每个路人的脸上逡巡,糖人挺好却无人问津。旁边是铁板鱿鱼的窗口,卖鱿鱼的小伙满脸不耐头也不抬倒是行人络绎。不知道那些费了力气做的漂漂亮亮的却卖不出去的糖人最后去了哪里,不知道大娘的摊子会不会因为生意不好关掉,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老手艺不受待见最后无奈地死去。也许我想多了。由于天冷,鱿鱼凉得很快,腥得难闻。很多人爱买的榴莲酥真的很难吃。倒是糖人甜甜的,舔了好久。
巷子里有个酒吧,暖橘色的光照到路面上,门口挂满了白白的小灯,远远看去像晴空的星海。窗子大大的,挨着放了几张高桌。一对背着大包的行者半相对站着,戴着帽子的那个微曲着一条腿把胳膊放在桌台上。他们放松愉悦地谈笑着,互相轻撞啤酒瓶碧莹莹的细长的颈,然后凑到嘴边仰脖喝下。也许他们的脚很累,可是他们的心一定很快乐。无意瞥到的一眼像热铜章一样戳在我的心上,嗞的一声留下了一个火漆印,那是我游牧的血明确的冀望。
3
多么甜蜜、华丽的草原秋景!就像落了一场蜜糖色的雪,像树顶尖开了珊瑚红色的小花。路边生铁色的石壁的空隙攀着岩浆般艳红的藤叶。秋天的精灵低低的在树干未褪去的翠色处徘徊着,为明年的春天汲取着绿。像被仙女练习做甜点撒了草莓糖霜一样,灌木都顶着红彤彤的小帽子。树林是一种温暖的黄色,像冬夜卧室里的吊灯,地上铺满了金灿灿的落叶,隆重的像要走进一位远客。有几个急性子的树已经换掉了繁重的夏日礼服,细细的手向天上伸着,像为未来祈求,又像为过去感谢。刚下过雨的路面鹿眸般黑黝黝湿漉漉的,远处浩荡着的仕女的面纱般白茫茫轻飘飘的雾把远山衬托得妩媚动人又仙风道骨。山与山之间的雾气格外厚重,飘出来像一条邀请的丝绢。向着南方延伸的干涸的河道像一条巨大的独轮车辙,一定是神力的巨人在运送着秋天厚重的甜蜜。天上的云怕冷似地蜷起了脚,露出了一条条淡白的天光。
年龄大了之后,总觉得季节更迭的格外莽撞粗鲁,所以虽然对可以踏新雪的靴子有了期待,但还是希望开始严肃起来的风不要卷走太多的黄叶。
4
“这节课有老师听课,大家都要认认真真地听啊!”我想着上课前老师的耳提面命。
教室最右排,只一前一后坐着我与听课老师,他是一只红棕色的大熊,戴着眼镜,夹着一本书,高高大大胖胖乎乎。大熊先在椅子上轻轻坐下来,摆了摆桌子,然后呼哧呼哧喘了会儿气方平静。我坐在前面,悄悄把小说合上,不敢声张。棕熊在身后隔几分钟就呼喘一声,似体力并不足以维持平缓的呼吸。我端端地坐在椅子前三分之一处望着投影板。老师是一只短头发的小小的米白色的老鼠,穿着绣花白背心和高筒靴,在讲台上踱着,手比着投影板,不时拉拉背心。第一排最中间坐着长卷发的小狐狸J,老老实实支腮佯装听课,作为一只小狐狸,她一直是讨人喜欢的,火红色的羽绒短衣真适合她呀!小狐狸只坚持了几分钟就开始不耐烦地抬起头转动脖子了,看着她灵活的关节我不禁想象她披着红纱在圆圆的高台上跳印度舞的样子。我同排的中间,M拳心朝里放在书上垫着下巴,大衣领子的毛边茸茸地围在耳下,马尾黑亮黑亮的,活像《彼得兔》里爱吃牛肉火腿馅饼的小狗达翠丝。课前她的眼睛曾随语调的起伏古灵精怪地转来转去,嘴角在讲话时的肌肉拉扯下依然扬着,那么欢快的一张小脸现在也只好乖乖地向前撑着,右手无聊地在下巴与腮边托来挠去。我的眼波荡遍前方三周,注意力终殆尽,呵欠就由胸前过嘴漫上眼来沾湿了睫毛,于是极懊悔没把手机放在隐蔽易得的地方好来看一眼时间。焦距渐回眼底,我是一只夜奔于林的黑猫了。
(责任编辑 杨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