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西藏文化的人”
——访著名艺术家韩书力先生

2015-02-22 13:54陈进杜晓刘逊
西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5年3期
关键词:唐卡西藏艺术

陈进杜晓刘逊

(①西藏大学文学院 ②③西藏大学师范学院 西藏拉萨 850000)

“嫁给西藏文化的人”
——访著名艺术家韩书力先生

陈进①杜晓②刘逊③

(①西藏大学文学院 ②③西藏大学师范学院 西藏拉萨 850000)

韩书力先生通过独特的视角、以独创的“黑画”即黑地水墨画这种艺术表现形式与语言,向世人展现了雪域高原的人文、地貌、大美景物和对西藏、对西藏人民深深的热爱。他对西藏传统唐卡绘画艺术进行深入研究和创新,形成其特有的开拓性、包容性、前瞻性的治学特点,独具匠心的画风尤具艺术魅力和学术贡献,使他成为当今西藏艺术学界极富开创性的学者之一。文章主要展现了韩书力先生四十年来在西藏的艺术探索历程和对艺术的感悟与思考。

藏文化;融合;传承

1973年夏天,怀抱理想与信念,带着青春的激情与梦想,韩书力先生来到天高地远神秘的雪域高原,一转眼先生在西藏工作42年了,他是藏汉文化艺术交融的经历者和见证者。韩先生现任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中国民族画院副院长、中国西藏文化保护与发展协会常务理事、中国美协理事、西藏文联名誉主席、西藏美协主席、西藏书画院院长;同时,韩书力先生还是国家一级美术师,享受国务院特殊贡献津贴,60位感动西藏人物之一,媒体上评价他为“嫁给西藏文化的人”。

韩书力先生在继承了藏民族传统文化艺术风格的同时,又吸收了中原文化艺术以及西方现代艺术的创作理念,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

笔者:韩先生,您好!我们是西藏大学的师生,受《西藏大学学报》编辑部委托,专程向您请教,首先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接受我们的采访。

韩先生您从1973年机缘巧合到西藏工作,这一进藏便是40多年。您以西藏为题材,创作出一大批风格独特的作品,蜚声海内外。如人民大会堂西藏厅大幅国画《喜玛拉雅晨曦》、国家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作品《高原祥云——和平解放西藏》;还有您的作品《邦锦美朵》获第六届全国美展金奖、瑞士第一届国际连环画金奖;《彩云图》获第六届全国美展银奖;《佛印》获首届加拿大枫叶奖国际水墨大赛金质奖;《阳关》获首届黄胄美术基金奖——特殊贡献奖;《高瞻图》获2013年卢浮宫国际美术展银质奖;《丁酉加冕图》被法国吉美博物馆收藏等。您作为中国画坛有影响力的画家,先后在巴黎、东京、台北、多伦多、柏林、悉尼、开罗、新加坡、澳门等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举办画展或讲学,向世界介绍西藏文化与绘画艺术。首先请您谈谈个人的创作经历与治学理念。

韩书力先生:媒体上对我的评价喜欢用“嫁给西藏文化的人”。这句话出自于中央美院的老院长、美协老主席、我的恩师吴作人先生之口。1992年,我在巴黎举办第三次个人展览时,曾去看望过先生。当时吴先生的夫人著名画家萧淑芳女士问我:“你是不是找了一个藏族媳妇啊,怎么样啊?”这个问题我尴尬地不知道如何回答。吴先生比较了解我的情况,中央美院研究生毕业后我在吴先生的支持和鼓励下到西藏工作,在中国美术界成为一段佳话。因此,吴先生给我解围说,韩书力早就“嫁”给西藏了。后来,许多媒体就采用了吴先生这句话。

我是北京人,今年是我到西藏工作的第42年了。2013年9月28日,“韩书力进藏四十年绘画展”在中国美术馆隆重举行。各界人士包括有些领导同志如原西藏自治区领导阴法唐、丹增书记,都专程来参加画展,这是对我极大的支持和鼓励。画展开幕式上我即席发言,用了四个感谢。

一是感谢党和政府对我的培养。1948年我生于北京,儿时喜欢画画,在老师的鼓励下,先后考入中央美术学院附中和中央美术学院研究生班。在学习期间,正赶上文化大革命,老师们顶着压力,偷偷教给我们许多知识。毕业后分配到东北黑龙江建设兵团工作,黑土地丰富了我的美术专业素养。我从宣传板报之类的工作做起,《连环画报》、《美术杂志》等一些文艺性刊物上刊登了我创作的反映长白山知识青年在基层生活的画稿,后来母校推荐我到西藏协助筹备关于西藏自治区成立十周年的展览。展览会结束后,我正式调到西藏工作。1973年10月,我不经意间一头“撞”进了西藏,而更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一来就是一辈子。

二是感谢藏民族对我的接纳与帮助。藏族同胞厚道、谦和、友善,但是他们也可以客气地不接纳你,在心里与你保持一定距离。他们经过了几十年来对我的观察,认为我愿意为藏民族、藏文化做一点实事,才开始从心里接纳我,用他们那份朴实的真诚接纳我,每当遇到困难时,他们都会真心实意、无条件地提供帮助。

在藏40年里,我经常徒步、骑马或搭车,走遍了西藏74县中的71个,几千个村镇、牧场和形形色色的农牧民都成了我画笔下一幅幅精美的作品。最让我这个内地来藏的艺术工作者感到欣慰的是,我结识了许多藏族朋友,他们的身份各不相同,包括学者、官员、农牧民、僧人等。他们中有很多是在危难关头可以用性命相托的兄弟,他们比我创作的任何一幅作品都更让我珍惜。

藏民族是一个很重感情的民族。我生活在一个友好、温暖、宽松的文化环境中,单位的很多藏族学者,中、青年藏族艺术家,他们对我很友善,经常在学术上对我进行指点和帮助。我做一件事,他们常常帮我补充、完善。单位的藏汉关系非常好,大家互相关心、互相帮助。1973年我来到西藏,1988年西藏第二届文代会上,我高票当选为美协主席,后来的几届美代会我也是高票当选美协主席,这充分说明大家都从心底里接纳我、认可我。

三是感谢在藏艰苦岁月对我身心的磨练。在这片平均缺氧40%的神秘高原上,经过40年的磨练与时间的沉淀,形成了我的人生观、价值观和艺术观。既然西藏气候恶劣,生存条件艰苦,那么我为什么还要感谢呢?年轻人,特别是孩子们,你们可能没有想到,也可能不理解。好多人在我解释后才会明白。20世纪70年代,我刚进西藏时,物资匮

乏,一年也见不到一个肉罐头。尤其像我这样的单身汉日子更不好过,食盐都需要单位同事给我救济。每天的食物我自嘲为“老三篇”加“出土馒头”。“老三篇”是冻土豆、冻莲花白和冻萝卜,“出土馒头”是本地小麦或青稞的混合物,凉后就变小、变坨了。如果中午没有卖出去,晚上再蒸一下就更变成深土黄颜色,掉到地上就像出土文物似的找不到。当时下乡,能吃饭的地方只有在县政府的食堂里,所谓县城就是两三排铁皮房,县政府的食堂其实也只是几间土坯房而已。另外,吃饭必须遵守开饭时间,否则错过了时间,只有饿着等下次开饭了,或者挨到第二天。许多时候我总是采取喝水的办法充饥。吃饭需要去租搪瓷饭碗,且没有勺子、筷子,所以我只能用自己的铅笔当筷子用。那时,有内地朋友来西藏问我要带点什么,我都会说“带两把勺子”。现在在我的藏品中,“藏地勺子”是一大项目,艰难岁月使用的“勺子”成为我度过那段岁月的珍贵回忆。我曾经计算过,一个人每天只摄入这些有限的碳水化合物来支撑身体,每天有效的工作时间也就是6到7个小时。我感悟到应该对我的生命长度进行计划,一段时间集中精力做一件事。我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在有限的时间里,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画画,我尽可能画得好一点,使人生遗憾少一点,在这样的一种艰苦环境中培养了我的价值观。我爱西藏,但这里毕竟是高原,我不能够违心地说这个地方是长寿之乡,这不科学。没有高原经历的人是不会有这样深的感悟的。到了我这个年龄,再回望自己经历过的事情,我个人觉得还是非常有意义的,就是在人生相对的一段时间里,我把全部精力、情感投入到一件事上,拓展了生命的长度与深度。

四是感谢自己不懈的坚持与努力得以回报这片滋养我成长的高天厚土。湛蓝的天空、清清的河水、金黄的树叶、雄浑的山川、孩子纯真的笑脸,淳朴的牧民,西藏的每一寸土地都绽放着光芒,弥漫着古老的神秘气息,充满着奇异的力量,展示着无穷魅力。西藏的大好山川震撼着我的心灵,藏民族博大精深的文化和淳朴的民风民俗强烈地吸引并感染着我,美丽的西藏让我醉在其中,为我提供了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创作源泉,激发着我艺术创作的激情。我深深爱上了西藏,这里有自由驰骋的大地,有独特的人文地理景观,有深厚的文化磁场和一批真诚的艺术朋友。这里的冰雪和石头都充满着魅力,人在其中,就是融在荒寒的原野上都会有一种宁静的感觉,内心世界祥和、安宁,内心深处会灵动地构思出一幅幅无比美妙的画面。

离开这里,来到喧嚣的大城市,便顿觉自己像一棵拔了根又换了土的草一样无着无落,找不着北。为什么会如此,自己也讲不明白,可能是受生存环境与多年生活方式的塑造吧。就像已经适应了缺氧的高原,回到平地就会醉氧,反倒终日昏昏然了。有人以为我在西藏呆了这么多年,是西藏需要我,但每次我都会郑重其事地解释——西藏是我的艺术生命之源,是我离不开西藏这片净土。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同时,也培育了一方文化,离开了西藏,我自己会枯竭,我的艺术源泉也会枯竭。北京是我的故乡,但西藏是我的精神家园,我要感谢西藏这片土地给予我的濡染。中央电视台记者曾问我,“你幸福吗?”我就很实际地、实实在在地回答:“我很幸福。”因为,我更多的感受是在事业上。我作为一个画家,一个艺术家,几十年的高原生活经历,让我找到了我的艺术源泉和让我展现才华的领域与空间,获得了属于我自己印迹的、特性的表现语言。它们和我的经历、审美、选择、文化判断等都比较一致,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不仅是幸运的画家,我还应该算是一个比较幸福的画家。

笔者:韩先生,您研究生毕业时已经在中央美术学院留校任教了,1989年法国方面邀请您留在巴黎从艺,您都放弃了。您常把“善取不如善舍”作为做人、做事和作画的原则,您过着极其简单的生活,做着伟大的事情,能否对我们谈谈您的“取舍观”?

韩书力先生:“善取不如善舍”是我请友人刻的一方闲章。我受全国政协的一个刊物邀请给该刊物题词,我就题了“善取不如善舍”。佛家说,舍,就是得;不舍,哪有得。放下,便得自在。我认为做人做事和作画是同样的道理。我欣赏鲁迅先生的一句话“生活太安逸了,人会为物质所累”,因为你表

面上占有了高级汽车、高档别墅,暂不说费用问题,仅每天清洁保养就需要花费许多精力,占用许多时间,必要时还需要雇人开车,雇人管理房子,仔细想想,是你占了车和房子,还是车和房子占了你。现在不少年轻人心太累了,他们一天到晚总愿和别人比这比那,他们的精力老是在这方面,导致心理不平衡,情感不平衡,浮躁,不踏实,我认为没有必要,因为比物质是比不完的,够用就好,这些道理我四十岁的时候就想明白了。我还有一个观念,就是不管做人、做事、作画,如果五十岁以后还不懂得做减法,那他的一生将无法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五十岁之前可以多方位、多角度地去学习、积累、探索、发掘、创新,但是五十岁后还不懂得做减法,你人生的大目标就丢失了,就很可怜甚至可悲。尤其是自己不知道舍什么,没有东西可以舍,那就更可怜更可悲了。我生活、做事、作画也是这样,越来越简单,要做丰富的简单,有解读性。我喜欢简单但蕴含丰富内涵的生活,生活方式是因人而异,不一定必须是一个模式。我不是做给别人看的,一直坚持就成为我自己独特的一种生活方式了。不了解的人觉得我怪,了解的人觉得我就是这样,就该是这样,不这样反倒怪了。

笔者:请您简要谈谈您独创的黑画,它有什么特点?

韩先生:黑画的定义,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韩氏黑地藏、宣纸水墨。它的主要特点是借鉴了西藏本地黑底壁画与唐卡,在结构上借鉴唐卡的元素,在造型上借鉴汉文化宣纸水墨的笔情墨趣而传达出的视觉效果,令观者耳目一新。

笔者:特别让我们感动的是您用一生守护高原,扎根西藏山山水水,探寻西藏神秘面纱,融会贯通西藏文化,既继承了藏民族传统文化,又吸收了中原文化艺术以及西方现代文化艺术的创作理念,并使之相互交融,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创作风格和创作理论,如您对西藏传统唐卡绘画艺术理论的创新。请问您对西藏文化艺术传承与创新的看法?

韩先生:历史文化是人类在其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不断创造、总结、积累下来的物质与精神财富的总和,带有明显的地域性和民族性,那么,这种民族文化的精华部分,便是此种文化的主流。西藏是唐卡艺术四大流派(勉唐派、久岗派、青孜派、噶玛葛赤派)的发祥地,“止唐”与“国唐”的正根正源在西藏,这是由西藏特殊的历史、宗教、文化地位等诸多因素决定的。藏学界普遍认为,唐卡艺术的历史至今已有1300多年了。作为一个流传千年的古老画种,传统唐卡艺术强调宗教属性和绘制上的造像要求等特征,活化石般地原汁原味地世代连绵地因袭传承。正是这历史悠久、博大精深的藏文化给我们艺术工作者留下一笔天然的、丰厚的文化遗产,值得我们去传承、去发展、去弘扬、去创新。

我刚进藏时还是文革时期,在那个极左的环境中,这些传统文化艺术统统归于腐朽的、迷信的、落后的方面。但是对一个艺术工作者来说,我敏锐地意识到我应该对博大精深的藏文化进行学习与借鉴,这种学习研究包括对传统藏文化与中原文化的相互比较、相互吸收,才能兼容并蓄,实现更好、更大的发展。从艺术史的观点看,今天的所谓“传统”,在它形成和相对固化时,恰恰都是对相对于它的更传统的艺术形式、表现语汇的变革、改造与丰富,从而使该艺术流派得以向前迈进,并得到社会与时间的认同。因此,从80年代初我就开始有意识地对传统唐卡艺术进行藏文化与中原文化融合的探索。通过20年的探索耕耘,摸索出“黑画”这一独特的艺术形式、语言,向世人展现青藏高原风貌和西藏灿烂的传统文化画卷。艺术的灵感和创作的激情都不是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我以后的艺术风格会越来越单纯,越来越简约,但这种简约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它或许是浓厚之淡,是洗尽铅华,是丰富意蕴的减法中的质朴简约。

笔者:韩先生,您不仅力图在西藏传统文化艺术创作上有所突破与创新,并且一直站在现今西藏文化艺术发展的理论前沿。毋容置疑,您对西藏传统文化艺术的发展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能否谈一谈您的艺术创作和研究心得?

韩书力先生:我曾在西藏大学为艺术学院师生做过一次讲座,题目是“我看西藏的40年——三种视角”。这可以说是我的研究心得的一个比较全面的总结。第一个视角就是俯视阶段。在进藏后的

第一个十年中,当时自认为比一般在藏绘画创作者写实的能力要强一些,并且创作的《邦锦美朵》、《猎人占布》等作品,在全国美展展出并获奖。这个阶段的我,年轻气盛、自以为是,优越感十足,头脑也有点飘飘然,阻碍了我看到真正的西藏和西藏文化。1980年我考回中央美院攻读研究生,为了更好地了解美术文化历史,我有意识地强化了《中国美术史》、《世界美术史》等课程的学习和专研,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后留校任教,同时进行艺术创作。恰好,西藏文联书记张耀民同志和自治区党委的夏川同志动员我说,西藏文联刚成立,西藏美协很需要年轻人。如此一拍即合,为了梦想和追求,我义无反顾二次进藏了,这是第二个视角也就是平视阶段。重回西藏,我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我带着虔诚的心,用平和的眼光、随和的心态和广大藏族同胞、艺术工作者交往,真诚地、谦恭地向他们学习、请教。这个阶段有20多年,从1988年起,我连续在国内外举办画展,努力从西方文化、中原文化、藏文化中的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里去观察、体会、思索和感悟,积极对汉文化、藏文化的理解进行文化的交融。这期间也是我创作激情勃发、作品高产的阶段。“一方水土养一方画”,从传统的布画——“唐卡”,到现代的布画——布面重彩画”,都无一例外地领受着西藏天地灵气的孕育与呵护。

第三个视角就是仰视阶段。2000年以后,我走遍了西藏74个行政县中的71个,下乡是直接住在老百姓家里、寺院里,和藏族同胞同吃、同住、同劳动。深入到他们的生活中去,感受到许多属于他们的原汁原味、淳朴真实的生活。如为了研究喜玛拉雅山卡垫图案,我曾三次专程到喜玛拉雅山脉的岗巴县下乡和跨境到喜玛拉雅山南坡尼泊尔考察。在不到一万人的高海拔地区岗巴县,我曾见过面的有七千多人,为什么呢?因为每乡、每村、每户我都亲自去采访过。看起来费时、费劲的下乡,实际上我收获颇丰,这样深层次的一次次接触、了解,我得到了一个多重的、立体的、较为完整的印象。2014年8月我陪中央电视台到日喀则地区拍了一个纪录片,纪录片在中央13套新闻频道播出了。实际上,那次是我第92次去日喀则地区了。这15年来,我学会用仰视的眼光看西藏。我把西藏的人、文和山川风貌这三样东西都重叠在一起,就像高高的喜玛拉雅山,仰视与感叹其蕴含的博大精深,我虔诚、心悦诚服地敬仰西藏。

笔者:中国西藏旅游文化国际博览会(简称“藏博会”),2014年9月在拉萨成功举办,它作为一个宣传的窗口,对于西藏的文化传承发展非常重要,您作为藏汉文化艺术交融的弘扬者,请您谈谈如何借藏博会的东风,让藏文化艺术走得更远?

韩书力先生:2014年在拉萨举办的藏博会,以“人间圣地天上西藏”为主题,充分展示西藏独特的自然景观和优秀的传统文化,展示社会主义新西藏经济发展、社会进步、民族团结、和谐稳定、改革开放、人民安居乐业的新风貌。我认为藏博会的成功举办是一个向世界很好介绍藏文化、弘扬藏文化的广阔平台。2014年是首届藏博会,今年举办了第二届,相信以后会继续做下去。藏博会展现了很多传统文化的内容,如首届中国唐卡艺术节就是在藏博会上展出,从全国五大藏区近千张作品中精选出三百幅在八廓街厦扎大院展览,中国唐卡艺术中心同时揭幕,得到了海内外很多学者、嘉宾(包括在学术单位里担任职务的吴作人先生的女儿、李可染先生的儿子)的好评,他们被藏族文化(我说的文化更多的是绘画)感动,通过作品了解那么多流派、那么多风格的唐卡艺术,也感悟到民族文化放射出来的文化之光,那种慈祥的悲悯之光。同时他们通过藏博会也和艺术家们做了近距离的交流。我希望今后多举办这些文化交流活动,也希望通过这些文化交流能够有新的成果奉献给大家。

笔者:您怎样看待西藏传统文化的传承与保护工作?

韩书力先生:中央人民政府和西藏自治区人民政府一贯重视藏民族文化艺术的继承和发展。藏语言文字在西藏全区通用,人民代表大会通过的决议、法规、法令,各级政府下达的正式文件、发布的公告,都使用藏汉两种文字,中小学普遍实行藏汉双语教学,许多藏族学者都使用本民族文字撰写、发表学术成果和文艺作品。西藏藏语文教学,传统音乐、舞蹈、民间故事以及古籍、档案的挖掘整理等

出现了百花齐放、百花争妍的景象。同时,西藏自治区及各地、市成立了民族文化遗产抢救、整理和研究机构,展开了历史上规模空前的抢救、搜集、整理、研究、编辑、出版民族民间文学艺术遗产的工作。经过几十年来大规模地对西藏文化进行发掘、抢救和整理,西藏的文化得到了发扬光大。做好传统文化的保护和传承,我个人认为原则是“保护、继承、创新、发展”,无论文物保护也好,传统文化的保护也好,对它最好的保护就是对它的研究,就是对它的继承、对它的创新、对它的发展。

笔者:现在西藏的绘画艺术在国际上影响力越来越大,国外许多人关注并研究它,您认为怎样弘扬西藏画派的国际影响力?

韩书力先生:作为一名老政协委员,我认为不要被社会上许多假象所迷惑,文化艺术包括绘画、文学、电影、戏剧、曲艺、书法、摄影等,应该在继承的基础上弘扬发展,文艺的繁荣必须靠过硬的作品。近些年来,我一直做文化推广工作,我担任唐卡节艺委会主任、美协主席等职务,在工作中我与西藏艺术家,唐卡、美术工作者,民间艺人甚至是老百姓建立了深厚、真挚的情感,我对弘扬民族艺术文化有几点个人看法,仅供大家参考。不足之处请批评指正。

第一,艺术工作者必须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要有担当。文艺千流百态、百花齐放是它的规律所决定的。艺术家可以自由发展自己风格的艺术,但必须有社会担当,不能让艺术成为不正确情感的宣泄品。我这么讲可能会有年轻人不理解,可能会认为我保守、我“左”,实际上我也吃过“左”的亏,走过弯路。回过头看,艺术工作者创作的作品,不管你的作品得到的是批评也好、赞颂也好,必须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价值观、唯物史观,有正确的方向性,否则它就会跑到人民群众的对立面去了。

第二,要加强多方面的修养。真正的大师就应该是正常的人,有着正常人的喜怒哀乐,和民族共命运,要有强烈的责任感和担当精神,这是作为一个艺术家起码的品德。作为一个艺术家,应尽可能地涉猎美术之外的一些领域和知识,只有这样,你的艺术之路才会越走越宽,你的研究、你的表达、表现的这个形象才能够真正受到老百姓、受到读者的关注、认同和接纳。如果艺术家孤芳自赏一味地清高,无视社会积极的诉求、情感的诉求、正义的诉求和人民群众的喜怒哀乐,那么你的作品想要有时代印记、想要有文化高度,我认为是缘木求鱼。作为美协主席,我还是倡导年轻人用我们的脑、用我们的手、用我们的真情实感来创作作品,保持艺术生命的活力。

第三,无私、不拘一格培养年轻艺术家。西藏自治区以西藏和平解放60周年为主题的“百幅唐卡工程”效果很好,遴选了100幅表现主旋律的艺术新作品,以传统绘画技艺展现时代变迁。同时也发现了本地本民族的一些极有天赋的年轻画家,对年轻人的正确培养是对藏文化艺术的传承、延续和推进,这也是一位老艺术家对艺术发展、社会发展不可推卸的义务与责任。

笔者:请用一句话总结一下您四十年来的绘画生涯。

韩书力先生:用一句话来总结40年的绘画生涯,很难,我就用“感谢西藏”这句话来表达我的心情与感谢。

笔者:和平解放后,西藏在各个方面尤其是在文化艺术方面取得了历史性的发展。了解西藏文化艺术,是为了更好地发展西藏的文化艺术。此次访谈,通过您的介绍,我们对西藏传统文化艺术有了更深的理解,特别是与您面对面的交流,您强烈的使命、责任、担当精神与执着、深沉、热烈、独特的艺术追求深深感染着我们,值得我们年轻人用心学习。我们访谈小组全体成员代表《西藏大学学报》编辑部以及广大热爱艺术的朋友们,向您表示衷心感谢!同时,祝您身体健康,永葆艺术青春!

此次成功访谈著名艺术家韩书力先生,西藏自治区文联党组书记、著名藏学家沈开运先生对本次访谈给予了大力帮助与协调,对文稿进行了精心指导,给采访小组提出了许多宝贵的意见和建议;韩书力先生弟子青年艺术家西藏大学校友次旦久美全程协助访谈小组做好各项访谈工作,在此一并致谢。

[][]

"A Person Married Tibetan Culture" -An Interview of Mr.Han Shu-li,a famous artist

Chen Jin①Du Xiao②Liu Xun③
(①School of Humanities②③Teachers College,Tibet University,Lhasa,Tibet 850000)

Mr.Han Shu-li displays the culture and landscape of Tibet to the world with his painting works.He has also done intensive study of traditional Tibetan Thangka painting and done some innovation on it.His study is innovative,inclusive and forward-looking,it made him become one of most innovative scholars in the art circle of Tibet.This article illustrates Mr.Han Shu-li’s feeling and thinking of the art of Tibet in the past 40 years.

Tibetan culture;integration;inheritance;innovation

10.16249/j.cnki.1005-5738.2015.03.012

J209.9

A

1005-5738(2015)03-076-006

[责任编辑:拉巴次仁]

2015-07-15

2013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西部项目“边疆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发展与国家软实力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号:13XMZ066

陈进,女,汉族,重庆人,西藏大学文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招生就业处副处长,主要研究方向为高校管理。

猜你喜欢
唐卡西藏艺术
都是西藏的“错”
浅谈唐卡文物的保护修复——以馆藏清代活佛像唐卡为例
清人绘六世班禅唐卡
纸的艺术
神奇瑰丽的西藏
一个人的西藏
精湛的唐卡与金工技艺
西藏:存在与虚无
从非物质文化遗产视域阐释唐卡保护——以故宫博物院的唐卡保护为例
因艺术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