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孙今又归』

2015-02-21 07:48黄元
花卉 2015年1期
关键词:王孙争斗蟋蟀

黄元

『王孙今又归』

黄元

蟋蟀,是人类最早认识的昆虫之一,与人类关系至为密切,但凡有人居住之处,皆有蟋蟀生活。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就已经出现了蟋蟀的踪影:“五月斯螽(蝈蝈)动股,六月莎鸡(纺织娘)振羽……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豳风·七月》)“蟋蟀在堂,岁聿其逝。今我不乐,日月其迈。”(《唐风·蟋蟀》

自然界常见的鸣虫有30余种,善鸣好斗的蟋蟀“名列前茅”,被誉为“天下第一虫”,历代诗人多有吟咏:“独申旦而不寐兮,哀蟋蟀之宵征”(先秦·宋玉);“明月皎皎光,促织鸣东壁”(《古诗十九首》);“西窗独暗坐,满耳新蛩声”(唐·白居易);“蟋蟀独知秋令早,芭蕉下得雨声多”(宋·陆游);“青灯照夜梭,蟋蟀窗外语”(元·赵孟俯)……

蟋蟀有许多别名。幽州(河北一带)人呼作“促织”(“趋织”);北京人称为“蛐蛐儿”;苏沪等地则叫做“赚绩”。奇怪的是楚(湖北)人称蟋蟀为“王孙”,就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宋代词人李重元四首忆王孙小令中的春词:“萋萋芳草忆王孙,柳外楼高空断魂。杜宇声声不忍闻。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词中“王孙”当为皇族子弟无疑。而袁瓘《秋日诗》中“芳草不复绿,王孙今又归”中的“王孙”,却指的是“蟋蟀”。对此,京城三大才女之一、《读书》四大金钗之一的扬之水(赵丽雅)作如是解:宋无名氏作《谢氏诗源》有“王孙”一条云“袁(按:袁瓘,唐人)《秋日诗》曰:‘芳草不复绿,王孙今又归’人都不解,施荫(按:宋人)见之曰:‘王孙,蟋蟀也’”,并引《尔雅·释虫》谓幽人称蟋蟀趋织,楚人称之为王孙。

嗣后,“王孙”便成了诗人们吟咏蟋蟀的专用词语了:王维《山居秋兴》:“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诗中“王孙”皆喻指蟋蟀。

上海松江区七宝镇蟋蟀,以强健剽悍、骁勇善战风光一时、蜚声沪上;如今七宝镇已经城市化,遍地钢筋水泥,蟋蟀无处藏身,渐趋式微。崇明绿华镇(上海唯一一方净土)蟋蟀由此取而代之、独步申城;绿华镇已成上海唯一蟋蟀培养基地:辟瓜田、垦豆地,供游人捕蟋蟀;建“促织园”,每于“白露”之后,组织斗促织赛事。

绿华镇“促织园”位于绿港村“西来农庄”内,占地146亩。除蟋蟀培训基地外,还辟有玫瑰园、果园、鱼塘、苗圃。步入其内,感觉空气清新、静谧安宁。园内两组建筑群,红瓦青砖、古色古香,典型的江南水乡明清民居建筑风格。

蟋蟀生于浅草丛泥中者,性情温和,拙于争斗;而绿港村的蟋蟀,多长于乱石堆间、杂草丛中,触须长、后腿粗壮,善于跳跃,极擅争斗。蟋蟀蓄养与比赛用“三盆”:蓄养用“养盆”,高三四寸,直径四五寸,呈圆柱形、六角形或鼓形;携带用“起盆”,小于“养盆”,盆壁有小孔,便于将蟋蟀引入“斗盆”;比赛用“斗盆”,略大于“养盆”,以细砂泥搪底,使之粗糙不平,以利蟋蟀咬斗时蹬踹发力。

观看蟋蟀竞技不啻是一种精神享受:蟋蟀进入斗盆,彼此以触须小心刺探“敌情”,猝然相遇,或牙对牙互试功力,或头对头相互“争项”;忽而咬抱嘶扯狮子滚绣球,忽而饿虎扑食按敌于盆底。古代文人雅士归纳蟋蟀有“五德”:“鸣不失时,信也;遇敌必斗,勇也;伤重不降,忠也;败则不鸣,知耻也;寒则归守,识事务也。”信哉,斯言。

斗蟋蟀之风,始于唐、着于宋,盛于明清。历代诗人为蟋蟀争斗,留下了诸多精彩篇章。宋·张镃《满庭芳·促织儿》:“儿时曾记得,呼灯灌穴,敛步随音。满身花影,犹自追寻。携向华堂戏斗,亭台小,笼巧汝金。”明·高承埏《蟋蟀赋》:“招朋偕侣,消暇乘闲。依稀乎命帅出境,彷佛乎拜将登坛……其形昂若,其声黯然。见形而斗志遂起,闻声则雄心各前。张牙耀刀,竖须矗杆;挺翼直接,拔足争先;一进一退,载合载旋……”

可惜这种斗蟋蟀的娱乐,在其发展过程中,逐渐演变成了赌博活动。古书记载:“立秋促织鸣”(《诗纬》)、“蟋蟀俟秋吟”(《资治通鉴》)——蟋蟀的鸣叫,好像是下“战书”。入秋后,「秋楼」(斗蟋蟀场所)内张挂“报条”(类今之海报):“某处秋兴(斗蟋蟀)可观。”于是,人们涌向“秋楼”,看斗蟋蟀去了:“持促织而往者,各纳(放入)之(蟋蟀)于比笼”,议定输赢金额后开斗。

斗时以蟋蟀草(俗名“蛐蛐探子”)撩拨蟋蟀,招其发怒争斗。“促织胜,主胜;促织负,主负”。胜出的蟋蟀,“鼓翅长鸣,以报其主”;主人将小红旗插于比笼,好像是授予他一枚勋章。虫儿虽小,输赢却大,因斗蟋蟀而倾家荡产者,屡见不鲜,蒲松龄名篇《促织》中所述成名之遭遇,即为一例。

从燕山到岭南,从吴越到巴蜀,不管皇宫深院,还是市井民间,无论膏粱纨绔,抑或浪荡子弟,都喜欢斗蟋蟀赌输赢。南宋权佞宰相贾似道是一位“蟋蟀专家”,元军兵临城下,仍与群姬在葛岭半闲堂玩乐,沉迷斗蟋蟀不醒,人呼“蟋蟀宰相”。倒是他写的一本《蟋蟀经》,对蟋蟀的捕捉、识别、饲养,论述至为详备,品蟋蟀优劣谓“白不如黑,黑不如赤,赤不如青麻头”,文字简洁,见解精辟,成为明·袁宏道、清·朱从延、近人李石孙著述《促织志》、《王孙鉴》、《蟋蟀谱》的珍贵参考书。

今天的蟋蟀大奖赛,与昔日的斗蟋蟀,不可同日而语。社会舆论的正确引导,确保了“上海绿华全国蟋蟀大奖赛”年复一年的健康开展,至今已历经十二届,充实和丰富了海岛人民的文化生活:“听其鸣,可以忘倦;观其斗,可以怡情。”

人们来到这里,除可领略蟋蟀争斗的惊心动魄外,还可享受捕“虫”之乐趣。

晚间,打着手电筒来到田间,满耳是“田园歌星”们的悦耳歌声:“瞿,瞿瞿”,恬然自得。蟋蟀“田园歌星”之令誉,并非浪得虚名:发育成熟,演奏“畅想曲”;雌雄相遇,弹奏“求偶曲”;战斗获胜,高奏“得胜曲”─你循声寻觅,或许还能捕得一、两头价值不菲的崇明绿华蟋蟀呢!“王孙今又归!”欢迎你来崇明绿华观看蟋蟀大奖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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