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锐
(安徽工程大学外国语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从精神生态视角解读《洛丽塔》中的亨伯特
周锐
(安徽工程大学外国语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摘要:越来越发达的科学技术带来了越来越好的物质生活,但也导致整个社会的精神生态出现了危机和失衡。纳博科夫《洛丽塔》中的亨伯特正是面临精神生态危机的千万人之代表。精神生态失衡将是全人类面临的一个最棘手的问题,是科学技术无法解决的问题。亨伯特的悲剧提醒人类,我们应该对精神生态加以更多的关注与反思。
关键词:精神生态;亨伯特;悲剧
一引言
俄裔作家纳博科夫的代表作《洛丽塔》自出版以来就备受关注,国内国外的批评家们各自从不同角度对其做了深入研究。2000 年以来,国内对该书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后现代性和叙事策略方面,道德评判和人物分析也有所涉及。 国外对该作品的研究呈现多元化的趋势,包括文化批评、新历史主义研究及互文性和比较研究等,对书中人物产生了新的理解,对作品中的细节和意象也做了细致深入的考察[1]。就人物分析而言,研究着主要集中在主人公的道德问题、叙述的不可靠性以及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对其进行阐释。从精神生态学视角来重新审视亨伯特的自白书,它正是亨伯特精神家园从平衡到失衡过程的一个完整写照。
二走向精神家园的失衡
细读文本,不难发现有两条线索贯穿小说始终,一条是亨伯特的精神世界,另一条是社会生态。鲁枢元认为,精神生态学是研究精神性存在主体(主要是人)与其生存环境(包括自然环境、社会环境、文化环境)之间关系的学科。它一方面关涉到精神主体的健康成长,一方面关涉到生态系统在精神变量协调下的平衡、稳定和演进。因此,精神生态是指“人与自我的关系”,是除了自然生态、社会生态之外的另一人类重要生存状态[2]。自然、社会、人三者之间是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的。在《洛丽塔》中,伴随着自然、社会生态改变的是亨伯特失衡的精神家园。
小说一开始是亨伯特对自己童年生活的一段回忆,亨伯特一再强调自己是个快乐健康的孩子,他记忆中的童年是与自然、人相处融洽和谐的。“我记忆中的童年的太阳已经从记忆的洞穴和幽谷上沉落……或突然地被漫步者闯入又踏过;山脚下,夏日的黄昏中,小虫也在那里飞舞。”[3]这种人与自然、生物的极致和谐,充分体现了主人公的精神家园是圆满的。但是这一切在亨伯特被自己唯一的亲人——爸爸抛弃后逐渐改变了。对幼年的亨伯特而言,被爸爸抛弃所带来精神上的打击可能会因为一个童年伙伴的出现而得到些许弥补。初恋对当时还都是孩子的他们来说,更大意义上是指一种彼此精神世界的融合。“我们的精神和肉体融合在至善至美的境界了,这种境界却非今天那些思想浅薄、头脑简单的年轻人所能理喻的。”[4]至此,亨伯特的精神世界还可以说是完整的。然而不幸的是,这位志同道合的初恋对象也不久因病离他而去。年幼的亨伯特在遭遇一系列的变故后开始沉沦,他只对少女有欲望,这个欲望如此顽固,一直伴随他到死。为什么他只对少女有欲望,对同龄女性不但没有欲望反而是感到厌恶?难道真的是他心理有问题或者说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国内外诸多学者把亨伯特对“小仙女”的悖德追求解读为“美国梦”的追求。笔者却更倾向于认为,他对少女的过度欲望不是奇癖,而是穷其一生都在追寻原生态的自然美,或者叫做“生态梦”。从生态的角度来解读似乎更能够理解他后来的所作所为所想。在他眼里,成年女性已经失去了儿童的纯真,只有少女才是原生态的美,是不需要经过任何雕饰的自然之美。“生态的审美主要是对原生态自然物的审美。”[5]亨伯特追逐“小仙女”,实际上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下流和肮脏,他一直采取的都是只远观不亵玩的方式。 碰到了心仪的“小仙女”,他只是偷偷地、远远地去观察她们的一举一动。“他完全尊重普通的孩子们的纯真和弱点;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即使没多大危险,他也不会妨害这些孩子的天真无邪。”[6]即使是洛丽塔,当他们可以在一起时,他也并没有想着要真正去占有她。在他糟糕的欧洲成年生活中,他经常会找妓女来充当解决生理问题的工具。在众多妓女中,唯有一个叫莫妮卡的少女让他印象深刻,但就在他感觉到她身上少了许多青春,多了妇人气之后,他中断了这次感情。他宁愿让她在脑海里还是那个光润灵透、温柔娴雅的少女,哪怕是一两分钟也好,也不愿意继续保持关系来破坏那种美好的印象。后来亨伯特之所以会娶瓦莱里娅为妻,是因为她有模仿小女孩的才能。但事实是她已快三十岁了,而且失去了童贞。模仿终归是模仿,或多或少会流露出模仿的痕迹,这一切在亨伯特的眼中还是那么的不自然,那么的矫揉造作。和第二任妻子黑兹结婚是为了能够接近她的女儿洛丽塔。黑兹对于亨伯特没有一点吸引力,“很显然她是那类妇女,她们经过修饰的谈吐……却永远不能反映她们的灵魂;”“这仔细染过的头发,对我的嗅觉和触觉来说都是那么枯涩。”[7]
显然,亨伯特对于非原生态的人和物都是非常反感和厌恶的。当他准备移民去美国的时候,亨伯特说那是一个拥有玫瑰般儿童和高大树木的国度。为什么他只提及儿童和高大树木?因为在他心里,只有儿童才可以和原生态自然相提并论。细心的读者可以发现,只要亨伯特提及“小仙女”,就一定会有自然美景同时出现,小仙女和周围的环境是和谐的。洛丽塔首次出现的场景是这样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绿叶——‘游廊’,我的指引者说到,然后,未经半点指示,一排蓝色的海浪便从我心底涌起,在太阳沐浴的一块草垫上,半裸着,跪着,以膝盖为轴转过身,我的‘里维埃拉’之恋正透过墨镜向我窥视。”[8]小说中诸如此类的描述数不胜数。他之所以被洛丽塔深深地吸引,是因为洛丽塔展现在他面前的一举一动都如大自然般的原生态,没有任何矫揉造作。但是这美好的一切又在悄悄改变着,当亨伯特真正接触到她们时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首先,美国的自然环境与社会文化环境,无一不让亨伯特精神受到触动。曾经梦幻般的国度,“现在看,那一切均已蒸发成很小的一片市郊草地和一座巨烟袅袅的垃圾焚化炉,甚是骇人。”[9]人类对自然环境的改变让主人公触目惊心。社会环境和文化方面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到处是喧闹、肮脏和粗俗的汽车旅馆,名称大同小异,内部装饰低劣,饮食也同样恶劣,各种食物有着华而不实的名字,漂浮着让人食欲顿失的气味。经营着这些旅馆的人也是些抹着厚厚胭脂的老寡妇。经常来此处住宿的又都是罪犯、伪淑女伪贵妇等。在带着洛丽塔横跨美国的一路上,他们所见皆是各种各样的广告,它们灌输消费主义的生活态度和享乐观念,把人培养成理想的消费者。亨伯特对这种反生态的消费理念深恶痛绝。“消费问题是环境危机的核心。”[10]现代人的消费是在过度满足超出生物需要的渴望和欲望。 换句话说,消费的目的已经不是实际需要的满足,而是不断追求被刺激起来的欲望的满足。洛丽塔就是在这种氛围下被培养成了典型的“各种肮脏广告的主体与客体”。当时教育推行“实用主义”,号称要让孩子增长“健康、知识、修养”的夏令营,最终让孩子学到的却是满嘴的俚语和滥交的经验。所谓的“4D”(戏剧、舞蹈、辩论、约会)教学,教授孩子的竟然是如何与男人相处,如何做戏,如何做中产阶级主妇。一直追求纯真的亨伯特与这些都是格格不入的。此外,亨伯特一而再再而三地否定了现代医学。他的疾病在疗养院里根本没有起色,一次偶然的极地探险却使他的病奇迹般地好转了。他认为原生态自然才是人类精神疾病的良药。对于现代社会的法律,亨伯特更是不敢恭维,“成人与儿童世界之间古老的链条已经被今天的新风俗和新法律彻底切断。”[11]物化的社会也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冷漠。黑兹去世,亨伯特斥责她的亲朋好友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尊重和严肃。科技文明侵扰了现代人的健康心态,物欲文化壅塞了人的心灵渠道,商品经济腐蚀了人的美好情感,眼前的美国社会已经让亨伯特的“生态梦”破碎不堪了。
再次是洛丽塔,这个让亨伯特梦魂牵绕的“小仙女”最终将他推入了绝望的深渊。人生若如初见,那该是尽善尽美。他自认为找到了自己心中期望的小仙女,并决定要终生忠实于她,但他自己也深知洛丽塔不可能永远停留在他划定的年龄界限内,总会有长大的一天。初见洛丽塔的时候,她的一举一动在亨伯特的心中都是那么完美自然,就连脸上的雀斑在他看来都是那么精致。但是,“那身体是一个夺人魂魄的恶魔乔装成雌性的孩子。”[12]现实中的洛丽塔与想象中的小仙女相去甚远。没有去营地前的洛丽塔在亨伯特眼中只是一个喜欢爵士乐、冰淇淋、电影画报的孩子,但自从亨伯特把她从营地接回到自己身边后,情况就大不相同了。现代综合教育、少年风尚、篝火晚宴等等已经将她彻底败坏。洛丽塔在与亨伯特同居前就已经失去了童贞,满嘴污言秽语,对生活没有孩子应有的热情;要让她燃起生活热情,就要不停地满足她的物欲,如对广告商品的追逐、电影明星的崇拜和漂亮服装的痴迷等等。将近两年的相处中,她真正的脾气、秉性暴露无遗,完全蜕变成了一个庸俗、甚至让人讨厌的女孩。更糟糕的是,亨伯特竟然在这美丽的少女身上察觉不到任何美德的蛛丝马迹。尽管如此,亨伯特仍然沉醉在自选的天堂里,仍然不想放弃自己的唯一梦想,仍对她抱有一线希望,因为这个“梦”是他继续生存下去的精神支柱。 在他看来,洛丽塔只是一个年仅十二岁、远不及自己智商的小女孩,可自己最后却在洛丽塔和奎尔蒂的策划下,亲自将她送到了他们的预定目的地。这样一个诡计多端、善于表演和撒谎的少女是亨伯特始料不及的。但他并没有想去毁掉洛丽塔,换句话说他并不想毁掉自己的“生态梦”,所以他只有极端地去杀掉那个他认为是破坏他“生态梦”的罪魁祸首。在等待着被警察前来抓捕时,眼前浮现出的幻境仍然是人与自然相处的最高境界——“诗意的栖居”。“我站在这高高的斜坡顶上,倾听那微微的音乐般的震颤,倾听那轻轻的嗡嗡声中间迸出的欢叫声,然后我明白了,那刺痛心肺、令人绝望的东西不是洛丽塔不在我的身边,而是她不在那和声里了。”[13]让亨伯特感到绝望的,不是洛丽塔不在身边,而是自己苦苦追寻的“生态梦”早已不复存在。
对于亨伯特来说,想要寻得一方精神净土是何等不易,他最后只有选择永远离开这个让他了无牵挂和追求的世界,唯有留下自己的自白书来挽救灵魂,挽救失衡的精神家园。
三结语
在物质越来越富足,物欲越来越强烈的时代,人们在追求物欲的满足中迷失了“心”的方向,更深层的生态危机正发生在我们的精神领域。纳博科夫的《洛丽塔》体现出作者对人类精神的终极关怀。文学应当成为一种救赎性行动[14]。亨伯特的悲剧警示世人不能够再置这种精神生态失衡于不顾,我们必须引起警惕;否则长此下去,它必然会引发更多的社会悲剧。
参考文献:
[1]李莹.2000 年以后国内外关于《洛丽塔》的研究综述[J].世界文学评论, 2013, (1).
[2]鲁枢元.生态批评的空间[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
[3][4][6][7][8][9][11][12][13]弗拉迪米尔·纳博科夫.洛丽塔[M].于晓丹,译.南京:译林出版社, 2000.
[5][14]王诺.欧美生态批评——生态文学研究概论[M].上海:学林出版社, 2008.
[10]施里达斯·拉尔夫.我们的家园——地球[M].夏堃堡,译.北京:中国环境科学出版社,1993.
(责任编校:余中华)
Interpreting Humbert inLolita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piritual Ecology
ZHOU Rui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Anhui Polytechnic University, Wuhu Anhui 241000, China)
Abstract:Increasingly advanced science and technology has brought about better material life, which however also leads to the crisis and unbalance of the whole spiritual circle. Humbert in the Novel of Lolita written by Nabokov is just one of those thousands of people who face up to such kind of crisis. The unbalance in spiritual ecology will be the toughest problem confronted by people. And it cannot be solved by technology. Humbert’s tragedy reminds us that we should pay more attention to and reflect on the spiritual ecology.
Key Words:spiritual ecology; Humbert; tragedy
作者简介:周锐(1981— ),女, 安徽六安人,安徽工程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基金项目:安徽省教育厅人文社科一般项目,项目编号:SK2013B061;安徽工程大学青年基金项目,项目编号:2010YQ020。
收稿日期:2015-07-28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4681(2015)06-0117-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