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犬祈雨风俗成因考论

李 璇 陈开林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 湖北武汉 430079)

中华以农立国，对雨水有着极大的依赖性。无论是在皇天贵胄还是平头百姓的心目中，祈雨的地位都甚为突出。如风调雨顺，定谷秀麦颖，家国兴旺;若久旱不雨，必灾荒不断，社稷动摇。因此，每逢干旱之时，祈雨就成了祭祀中的一件大事。自有文字记载以来，祈雨方式就名目繁多，或以身献祭、或率巫舞雩、或瘗物明神、或兴庙祀龙，凡此种种，不胜枚举。其中有意思的是古人用犬作为沟通人神的媒介，祈祷天降甘霖、解民纾困。

殷商甲骨卜辞中就有用犬祈雨的记载，如《甲骨文合集》34155:“癸亥，贞:今日雨，帝(禘)于巫，一犬。”［1］4249到周代则设有专门的“犬人”一职，为祭祀提供服务。《周礼·犬人》曰:“犬人掌犬牲。凡祭祀共犬牲，用牷物。伏、瘗亦如之。凡几珥、沉、辜，用马尨可也。”［2］882《老子》第五章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3］13－14“刍狗”即古代求雨祭祀时用草扎成的狗，事毕则弃而践之。这种用犬祈雨的方式，后世多有因袭。《春秋繁露》求雨云:“其神玄冥，祭之以黑狗子六、玄酒，具清酒、膊脯，祝斋三日，衣黑衣，祝礼如春。”［4］435汉人以玄冥为雨师。《左传·昭公十八年》:“禳火于玄冥、回禄 。”杜预注:“玄冥，水神。”［5］1396汉应劭《风俗通义·祀典·雨师》谓:“《春秋·左氏传》说:共工之子，为玄冥师。郑大夫子产禳于玄冥。雨师也。”［6］365因玄冥是古代五行官中的水官，水与雨相通，故被称为雨师。唐韦绚《刘宾客嘉话录》曰:“舒州潜山下有九井，其实九眼泉也。旱则杀一犬投其中，大雨必降，犬亦流出焉。”［7］801清代《听雨轩笔记》卷四“龙母井”载:“嘉兴乍浦城外有山屹立于海滨，……山半有石井，深不可测，相传为龙母所居，……乾隆庚戌大旱，苗枯，土人祷之不应，因杀犬血，投诸井中。顷刻，黑云四起，风雨雷电骤至。势若山崩，水雹如碓如拳，横飞直落，人畜皆伤。海岸木堆漂流无数……房屋城垣之损，更不待言矣。迨风雨息后，……往视石井，……杀犬投血之人，已向井跪而震死。……土人惧甚，亟其牲醴至庙告罪，嗣后绝不敢犯。”［8］357

众所周知，古人认为龙有腾云致雨的能力，因此很早就有祀龙求雨的记载，《山海经·大荒东经》载:“大荒东北隅中有山，名曰凶犁土丘，应龙处南极，杀蚩尤与夸父，不得复上，故下数旱。旱而为应龙之状，乃得大雨。”［9］413甲骨卜辞中也有作土龙求雨的记载:

其作龙于凡田，有雨?上吉。(《合》29990)

乙未卜，龙，亡其雨?(《合》13002)

秦汉之时，基本沿袭了作土龙求雨的风俗，到唐代则正式将祀龙求雨列入了国家祭祀，宋元明清之际，此风愈演愈烈，龙坛、龙祠、龙庙的兴建也经久不衰。那为什么还会出现以犬祈雨的现象呢?细细寻绎，笔者认为有如下几点原因:

一、犬图腾文化影响

狗是最早被人类驯养的家畜，早在远古时代，狗就是人类最忠实的伙伴，它不仅帮助人类照看牧群、戍卫护警，还与人类共同抵御野兽的侵袭。因此，先民们认为狗是上天派来的神物，是人和畜群的保护神，受到人类的崇拜，并一度将狗视为部族的图腾。虽然各部族通过图腾的统一与祖先的认同，最终归融于以龙图腾为标志的华夏族，但是融合并不代表着消亡，在神话传说和史料中仍能不时发现其他图腾的身影。李玄伯先生认为姓本身就是图腾，他说:“按《说文》女部，‘姓，人所生也。古之神圣人，母感天而生子，故称天子，因生以为姓’。则姓亦人所自出，故姓实即原始社会之图腾。而古字实只作‘生’。若再观古代各姓，如姜之图腾为羊，风之图腾为凤凰，扈之图腾为鹰鸟等，则姓之无异于图腾，更为明显。”［10］37从近年的考古材料来看，先秦两汉都有狗姓，而后来的“苟”姓则是“狗”姓的同音异字。［11］16再如狄姓，《说文》释“狄”曰:“狄，北狄也，本犬种。狄之为言淫辟也。”［12］476我国北方曾出现的狄族，其本身就是一个崇犬的民族。

犬图腾族的始祖是盘瓠，盘瓠是帝喾高辛氏的御犬官，因杀敌有功，高辛氏特割地分民于盘瓠。早在《山海经》中就有关于犬戎国、犬封国等狗国的记载，在关于犬戎与犬封两国的关系问题上，杨宽先生的考证较为切实:“古代之中原文化较高，渐次不容神怪传说之存在，而南方文化较低，中土固有之传说，往往由其保存。由犬戎而生犬封(国)之说，以犬为犬戎之祖，再传而为槃瓠之说，三变而为南蛮之祖。南方苗族、畲族皆信以为真，于是自认为犬之后裔，竞相传述，且从而礼拜之。且苗族所戴之笠，下装高耸之布耳，谓乃像其祖先槃瓠犬之两耳。彼苗瑶者，诚不料其祖之传说乃出于犬戎传说之讹变也。”［13］169而关于盘瓠杀戎王建狗国的记载，最早见于东汉应劭的《风俗通义》，范晔在《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记述南蛮民族的起源时也追溯到了盘瓠:“昔高辛氏有犬戎之寇，帝患其侵暴，而征伐不克，乃访募天下，有能得犬戎之将吴将军头者，购黄金千镒，邑万家，又妻以少女。时帝有畜狗，其毛五采，名曰槃瓠。下令之后，槃瓠遂衔人头造阙下，群臣怪而诊之，乃吴将军首也。帝大喜，而计槃瓠不可妻之以女，又无封爵之道，议欲有报而未知所宜。女闻之，以为帝皇下令，不可违信，因请行。帝不得已，乃以女配槃瓠。槃瓠得女，负而走入南山，止石室中。所处险绝，人迹不至。……经三年，生子一十二人，六男六女。槃瓠死后，因自相夫妻。织绩木皮，染以草实，好五色衣服。制裁皆有尾形。其母后归，以状白帝，于是使迎致诸子。衣裳班兰，语言侏离，好入山壑，不乐平旷。帝顺其意，赐以名山广泽。其后滋蔓，号曰蛮夷。”［14］2829

犬图腾的崇拜源远流长，数千年来从未间断。其不仅对汉族文化影响深远，而且还影响到南方少数民族如畲、瑶、苗、黎、仡佬等族。而瑶族、苗族、畲族叙事性史诗如《盘古圣皇榜文》、《古老话》、《狗皇歌》等追溯民族起源时，无一例外都和盘瓠息息相关。现今相关“盘瓠神话”也多流传于滇黔、扬州、会稽、南海、两广、两湖等地，与《后汉书》所提到的“南蛮”所处之地相吻合。

犬乃神物，拥有无上的神力，受到人们的追捧与崇拜，当天旱少雨时，人们就自然而然的想借助犬的神力，降下甘霖，为民解困。特别是曾受犬图腾崇拜影响较深的贵州、四川、重庆等地，这些地方一直流传“天狗笑阴”的说法，每逢久旱不雨时，人们就会将狗捆绑起来，穿上人的衣服，招摇过市，引人发笑，以期天降大雨。贵州《开阳县志稿》载:“求雨时畀一犬招摇过市，以引市人之讪笑，俗谓‘人笑狗，天必雨’也。”［15］529四川北川县羌人求雨时也让狗着人衣，牵到寨中游行。就连武汉土语中也有“天狗笑阴”这一说法，究其原因，也可追溯到犬图腾文化的影响。《淮南子·兵略训》盛赞楚国疆域之广，地形之险时说:“楚人地，南卷沅、湘，北绕颍、泗，西包巴、蜀，东裹郯、邳。颍、汝以为洫，江、汉以为池，垣之以邓林，绵之以方城。山高寻云，谷肆无景……”［16］1060楚盛时疆域方圆达3000里，与巴蜀、百越之地相接，境内民族杂糅、风俗互渗，受到少数民族崇犬习俗的影响也就不足为奇了。就连楚国的官名也透露出崇犬的文化信息，最典型的莫过于“莫敖”一词。章太炎先生在解释楚人用敖一词作官名时说:“庐国，地处辰州。……庐国开创君盘瓠，为畜狗，是即大獒，其能应募杀吴将军，即《说文》所谓犬知人心可使者。以其开创之君为獒，故相沿称君长曰獒。……春秋时庐楚相近，故楚称其早夭之君曰敖，如若敖郏敖訾敖是。称其长官曰莫敖，至项楚犹有连敖而他国无称敖者，岂非以楚庐同壤，习其语言吗?”［17］283－284可见受犬文化影响之深。湖南麻阳县苗族也有“抬狗求雨”的习俗，而江华县瑶族龙犬图腾(龙形犬姿)崇拜，则更是华夏文化与蛮夷文化的有机结合。再如广州的雷州曾是瘴雨蛮烟、荒远要服之地，苗、黎、瑶、侗等族混居，当地人敬奉石狗，天旱不雨时就会抬着石狗游坡求雨。

我国崇犬之俗还影响到日本、越南及环太平洋流域。日本学者松树武雄《狗人国试论》一书研究中国古代崇犬民俗的同时，也提及日本古代的崇犬民俗。日本当代学者大林太良在其《神话学入门》中把日本也列入犬图腾崇拜的中心之一。［18］76日本也有与中国类似的“以狗祈雨”的习俗:“在日本的高山地区，如果长期未雨，祭司就会带着一只黑狗同部分村民前往山溪的河床边，他们将狗拴在选定的地方，用子弹和箭头猎杀它，当狗的鲜血溅在石头上时，村民们就扔下武器高声向溪里的龙神祈求降雨以冲刷血迹，洗净这个地方。”［19］110覃彩銮说:“安南(越南)人求雨时亦投犬于溪中……人们选用犬牲的毛色亦不同，正如《山海经》中所载祭神用黑犬，求雨用黑犬，祭风以黑犬。在世界许多地方亦然，日本人求雨用黑犬。”［20］77

二、交感巫术的影响

“交感巫术”这一术语由人类学家弗雷泽提出，它是模拟巫术和接触巫术的总称，弗雷泽在《金枝》中说:“如果我们分析巫术赖以建立的思想原则，便会发现它们可归结为两个方面:第一是‘同类相生’或果必同因;第二是‘物体一经互相接触，在中断实体接触后还会继续远距离的互相作用’。前者可称之为‘相似律’，后者可称作‘接触律’或‘触染律’。……基于相似律的法术叫做‘顺势巫术’或‘模拟巫术’。基于接触律或触染律的法术叫做‘接触巫术’。……把‘顺势’和‘接触’这两类巫术都归于‘交感巫术’这个总的名称之下可能更便于理解些，因为两者都认为物体通过某种神秘的交感可以远距离的相互作用，通过一种我们看不见的‘以太’把一物体的推动力传输给另一物体。”［19］19－21这一巫术在世界各地都有运用，如法国人类学家列维—布留尔在《原始思维》中说:“如果(新南威尔人)猎人在追踪鸸鹋或袋鼠或野狗等等时，偶尔在动物的足印上撒下热的木炭，那他这样做就是要使动物热得喘不过气来，使它疲乏。”［21］227以列维—布留尔所举的例子来说明，交感巫术就是通过某种神秘的交感，使远距离的物体相互作用(木炭的热量作用于动物身上)，通过一种人们看不见的“以太”，把一物体的推动力传输给另一物体(借助木炭散发的热能使动物疲乏，从而帮助人们猎杀动物)。人们试图通过这种超自然的神秘交感来达到控制、支配人、事物和自然的目的。

古人相信“同类相生”原则，认为人与人、人与物、物与物之间存在某种神秘的交感作用，并且能产生巨大的神力，而祈雨仪式本身就带有浓烈的巫术色彩，因此交感巫术在祈雨中会经常使用。如《水经注》“阴阳石”条曰:“……俗名阴阳石。阴石常湿，阳石常燥。每水旱不调，居民作威仪服饰，往入穴中。旱则鞭阴石，应时雨;多雨则鞭阳石，俄而天晴。”［22］825再如清代桐乡流行一种晒龙王的祈雨方式，“即求雨时众人抬出龙王塑像出巡，并延请僧、道打醮(即做法事)，将龙王塑像暴晒于烈日之下，意思是让龙王体验一下民间酷暑干旱之苦，以感动龙王赐降甘霖”［23］306。清代广西还流行一种“打龙潭”的祈雨方式，即百姓们先去龙潭焚香礼拜，如果天不下雨，人们就会将烧红的犁耙丢入潭中，或往潭里倒脏物、撒毒草来要挟龙王下雨。鞭阴石、晒龙王、打龙潭等求雨方式，就是受交感巫术的影响，通过“同类相生”的原则，将一物体的推动力传输给另一相似物体。同样的，以犬祈雨的方式也深受交感巫术的影响。

风神，在古代又称风伯、箕伯、风师、司风之神。《山海经》中记有一名“山犭军”的神兽，据说他的形象是人首犬身，是古代风神之一。《山海经·北山经》云:“其状如犬而人面，善投，见人则笑，其名曰山犭军，其行如风，见则天下大风。”［9］92《物理小识》卷二称:“风伯之首象犬。”［24］33《七修类稿·天地类》亦称“风伯之首象犬”［25］42。《元史·舆服志二》谓:“风伯旗……神人犬首、朱发、鬼形、豹胯、朱袴，负风囊，立云气中。”［26］1962

古人将犬视作风神，究其原因，当因犬奔走如风所致。这一说法我们也可以从古文字中得到进一步的证实。如“猋”有迅疾的意思，《说文》释曰:“猋，犬走貌，从三犬。”［12］478《尔雅·释天》云:“扶摇谓之猋。”郭璞注曰:“暴风从上下。”［27］2608《礼记·月令》曰:“猋，风暴雨总至。”郑玄注说:“回风为猋。”［28］1357《广韵》、《集韵》都将“猋”写作“飙”。

古代祭祀风神的主要牺牲是犬。如殷墟卜辞所载:

宁风，北巫犬。(《明续》45)

宁风，巫九犬。(《库》992)

其宁风，三羊三犬三豕。(《续》2、15、3)

宁于四方其五犬。(《明续》487)

“宁”在这里有“止、息”的意思。《山海经》中也提到了用“黑犬”和“白犬”祭祀风神。卜辞与《山海经》用犬祭祀风神的记载，与史料中所记杀狗止风的习俗相符。《尔雅·释天》曰:“祭风曰磔。”何谓“磔”?郭璞注云:“今俗当大道中磔狗，云以止风。”［27］2609郑玄注《周礼·大宗伯》云:“披磔牲以祭，若今时磔狗祭以止风。”［2］758那么“磔”即为剥开犬的皮，用以攘灾止风。《风俗通义·祀典》曰风伯:“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养成万物，有功于人，王者祀以报功也。戌之神为风伯，故以丙戌日祀于西北。”［6］364“戌”为狗，而从阴阳五行的时空对应关系来看，狗属于西北方，故要向西北方祭祀。

古人祭祀风神时用犬，每当狂风大作沙石乱走时，常会伴有瓢泼大雨，风同雨总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不然上举《礼记·月令》中也不会释“猋”为暴风雨总至了，因此古人也就不仅仅将犬视为风神，而是通过交感巫术中的相似律，将犬视为风雨之神。1985年湖南出土青铜器之一，有铭文“”，雨字头下三犬，从字的形意判断，明显地表达了以犬祈雨的巫术信息，足以证明以犬祈风雨的巫术观由来已久。［11］154

又刘向《说苑》卷一八云:“夫水旱俱天下阴阳所为也。”［29］450古人认为水旱灾害是阴阳不平衡所致，阳气太盛，必然会出现旱灾。《宋史·天文志》亦曰:“狗二星在南斗魁前，主吠守，以不居常处为灾。荧惑犯之，为旱。”［30］1012荧惑星即火星，古人认为荧惑乃火之精，又为火德神君。火星犯狗二星，阳气太盛而致旱。这时，古人根据交感巫术，认为宰杀阳畜，向天示警，上天就会害怕从而降下甘霖，这和晒龙王、打龙潭的原理相同。从先秦时起，古人就有狗为阳畜的说法，《礼记·乡饮酒义》载:“烹狗于东方，祖阳气发于东方也。”［28］1684严陵方氏释这句话曰:“凡植物皆地产，足以养人之阴;凡动物皆天产，足以养人之阳。天产不特狗也，而特烹狗以祖阳气者，盖阳之辰穷，干戌而为阳之至。故辰在戌而属狗，则狗者至阳之畜也。”［31］64116又《史记·秦本纪》云:“秦德公二年初伏，以狗御蛊。”张守节《史记正义》曰:“蛊者，热毒恶气为伤害人，故磔狗以御之。……狗，阳畜也。”［32］343因此祈雨时也就常宰杀作为阳畜的犬，用以祭祀，这种风俗直到现在还为一些少数民族所保留。如《朝鲜族风俗志》载:“遇到久旱无雨时，人们也进行祈雨祭。村里由领头人带领大家(女性不参加)，牵着一条狗，到有灵验的高山岩石上杀狗祈雨。主祭人上供狗肉，向天祈雨。”［33］3761949 年前，汶川羌人祈雨时也是采用抬狗上山，将狗在烧狗坪活活烧死的方法。

三、物候

刘勰《文心雕龙·物色》曰:“春秋代序，阴阳惨舒，物色之动，心亦摇焉。盖阳气萌而玄驹步，阴律凝而丹鸟羞，微虫犹或入感，四时之动物深矣。”［34］414微小的生物如蚂蚁、螳螂对四季的变化、气温的变迁都有独特的感受，何况万物之灵的人乎?古时的人们就懂得“仰观星日霜露之变，俯察昆虫草木之化，以知天时，以授民事”［35］305。

《辞海》解释“物候”时说:“动植物的生活过程及其活动规律对气候的反应。例如植物的冬芽萌动、抽叶、开花、结实、落叶的日程;动物的蛰眠、复苏、交配、繁育、换毛、换羽、迁徙的日程均与气候、节令有密切关系。”［36］1532生物的繁殖衍变是有周期性的，有的耗时较长，如棕熊冬眠、候鸟南迁;有的耗时较短如蜻蜓点水、蚂蚁搬家;有的必然发生如公鸡司晨、桃李吐绿，有的则是突发现象如螃蟹上岸、鸡不归埘等。原始人类在长期的采集、渔猎生活中已积累了初步的物候气象知识，进入农业文明后，由于农耕的需要，对物候的观察更加深入，我国的《诗经》中就有关于自然现象和农事活动的物候记载，如《豳风·七月》中“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入我床下”［37］412的蟋蟀，而《礼记·月令》、《逸周书·时训解》等均有对物候的记载，后人承继这一传统，在观察物候的同时，还多将此引入诗词，创作出一首又一首的瑰丽篇章，如王琪《春暮游小园》:“一丛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开到荼縻花事了，丝丝天棘出莓墙。”［38］2138晏殊的《破阵子》:“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39］108农业文明靠天吃饭，阳光雨露同农作物的生长息息相关，人们根据动植物的行为变化，创作出了许多和天气有关的谚语民谣，如:雨中闻蝉叫，预告晴天到;猪衔草，寒潮到;蚯蚓爬上路，雨水乱如麻等。狗因为听觉、嗅觉异常敏锐，对事物的感知能力很强，人们根据狗的行为表现，能准确预示天气的变化，如明代徐光启在《农政全书·占候》中就记有“狗爬地，主阴雨，每眠灰堆高处，亦主雨;狗咬青草吃，主晴;狗向河边吃水，主水退”［40］272的谚语。有鉴于民众旱天仰甘霖、干涸盼沛雨的需求，人们因而创造出了许多有关狗示雨兆的谚语民谣:

猫洗脸，狗吃草，不过三天雨来了。狗扒地，大雨急。狗洗澡，雨要到。狗泡水，天降雨。狗子舌条吊，大雨就要到。猎狗过河，大雨滂沱。狗屎屙在路中央，不出三天有雨降。［41］718

狗刨地，大雨至。狗肚鸣，大雨响。狗刨塘，淋垮墙。狗洗澡，雨不小。［42］690

狗睡灰堆要有雨。狗吃草，要下雨。［43］822狗卧灰堆，天阴雨催。狗屎屙路心，日昼大雨淋。［44］956

山西太原:狗吃草，雨就到。陕西丹凤:狗吃青草，要下雨。内蒙:狗吃墙头草，暴雨马上到。河南南阳:狗洗澡，雨没跑。狗眠高处，大雨如注。［45］412

上述这些有关狗示雨兆的谚语既有来自南方的，也有采自北方的，而且多有相似甚至雷同之处，表明这是人们根据有关狗的行为特征概括出来的，完全是规律的总结，可知狗示雨兆并非某个地区所特有，而是全国的普遍现象。正因为狗对雨水的强大感知能力，使人们在祈雨时愿意借助狗来实现对甘霖的强烈渴求。

根据以上种种考论，我们可以清楚地知道，正是因为中华文明深受犬图腾文化的影响，交感巫术在祭祀活动中的运用以及物候原因才导致了以犬祈雨现象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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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杨亮才，董森主编．谚海第二卷农谚卷［M］．兰州:甘肃少年儿童出版社，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