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法务官，企业的守夜人

◎ 文 《法人》特约撰稿 郭建军

（作者系法学博士，诺亚财富副总裁兼首席法务官）

在市场、法治和民主决策等思想日益深入人心的市场经济中，公司首席法务官在公司治理中已经不仅仅充当传统应急的角色，而是承担起责任更大的守夜人一职

越来越多的公司首席法务官（CLO）从最后端站到了企业竞争的最前线，这既是日常战斗的需要，也是CLO在价值定位上的又一次转型升级。确定无疑，战线拉得这么长，这对CLO的能力来说又将是个极大的挑战。在市场、法治和民主决策等思想日益深入人心的市场经济中，CLO在公司治理中已经不仅仅充当传统应急的角色，而是承担起责任更大的守夜人一职。在企业与社会的相互作用中，CLO的这一角色定位将对企业整体的发展带来愈加深刻的影响。

郭建军法学博士，诺亚财富副总裁兼首席法务官

见或不见，环境已经悄然发生变化

企业经营的外部发展环境正在悄然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在知识经济时代，知识化改变了衡量企业财富的标准和竞争规则。移动互联网的发展改变了传统的时空观念，创造了一个不受地理边界限制与束缚的全球工作环境和视野。而全球化已彻底改变了竞争的边界，使企业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春江水暖鸭先知，国际竞争的深化必然推动企业在全球内配置资源。其中，在市场中历练出来的跨国企业依赖其超常的敏感和嗅觉，首先察觉到这种生存环境的改变并开始在公司治理上进行新的谋势布局。

中国公司在与西方公司谈判时，西方公司CEO往往带的哼哈二将就是CFO和CLO。面对这样的国际商业规则，中国公司也不得不作这样的调整，请CLO 出来一起去谈生意。在这种情况下，CLO开始从幕后走向台前，在新闻发布会、在政府听证、在重大事故的现场、在庭前诉后，不断浮现出跨国大公司CLO理性和执着的身影。说实话，CLO在历史上从未受到过如此的重视。而在近十几年，越来越多的大型企业开始设置CLO的岗位，这既是市场竞争的需要，更是企业发展的需要。对于这个时代突然而来的致敬，显然很多公司法律部还没有做好准备，很多CLO也并不愿意接受这种改变并表现得有些慌张，但他们不得不习惯于这种变化并开始匆忙上阵了。

看看国外公司的治理路径，基本上经历了企业主的资本主义、专业经理人的资本主义、投资人的资本主义三个阶段。在经营权和所有权分离后，所谓的专业经理人资本主义进入投资人的资本主义阶段，企业已经由人治进入法治时代。这时候企业经营者必须得到正确、完整的咨询，最重要的就是财务以及法律的专业咨询。任何了解现代市场经济的人都不会忽视公司法律部在现代企业中所起的关键作用，公司法务从以前的可有可无变成了一种硬需求。

对于企业高层来说，需要多理解这种巨变对公司法律部的影响，尽量多给他们些时间来理解外界并做内部调整。传统的公司法律部往往很少抛头露面，更多的是在背后做大量专业却又乏味的日常工作，合同和打官司几乎占了工作的全部。企业规模的扩大和竞争环境的复杂为传统法律部律师提供更加多样化的法律工作。为保证公司经营的方方面面都符合法律的要求，传统法律部的工作需要更加有大局观。现代公司CLO们更多地把传统的合同和诉讼放到基础业务的位置，而将更多的精力投向有关公司战略与运营的风险控制和专业支持，成为公司业务链中不可逾越的环节。

而对于公司法律部来说，也必须重新认识公司律师的重要性和在企业的格局，并以更加积极的心态去拥抱公司法务时代的到来。以美国思科诉华为的世纪之战为例，该案不同于普通的法律官司，表面上是企业知识产权之争，实质上是美国跨国公司与中国新兴企业的市场份额和产业地位的较量。这个案子让中国公司开始注意到，在西方公司中，除了纵览全局的CEO和大管家CFO，还需要熟悉规则的CLO，他们在政策法律和国际规则的玩法上更加老道和让人放心，也更有利于公司战略的执行。

一种全新的定位，CLO能胜任吗？

1.古老的守夜人

什么叫守夜人？一般认为，就是平常恪尽职守适时维持秩序，在有盗贼上门的时候，挺身而出保护民众的合法权益的人。但这一理解确实粗浅了些。根据维斯特洛的古老传说，守夜人是守护王国的勇士，有着极高的荣誉和声望，他们常常誓言如下：“长夜将至，开始守望，我将尽忠职守，守护王国的坚盾。我将生命与荣耀献给守夜人，今夜如此，夜夜皆然。”

而将守夜人这一概念上升至抽象层面始见于《国富论》，亚当·斯密在这本传世之作中提出了市场经济“政府守夜人”的概念。他在核心理论中提出，政府在市场经济中应该是“有限政府”。在自由、民主、法治体系的前提下，政府理应让市场充分释放能量，并且相信市场能够自行调整。政府作为守夜人，虽然不要过多干预自由市场的运行，但其责任重大：第一，他要保护社会，使其不受其他独立社会的侵犯，所以要设置国防和军队；第二，他要保护社会上各个人，使不受社会上任何其他人的侵害或压迫，所以要有法律和司法；第三，建设并维持某些公共事业及某些公共设施，富国裕民。

2.企业的守夜人的职责

作为守夜人，需要有耐心、有能力习惯在漫漫长夜中做好看护的工作。那么，作为企业的守夜人，我们一样可以推演出他的职能：一是保护企业安全，使其可以稳稳地向前进，一个看似不经意的风险事故，可以摧毁一个商业帝国；二是监督企业合法合规，使其不被法律和政府惩戒，一个违法行为可能葬送几十年的基业；三是建立完备的治理体系，服务于企业的民主和科学决策，以保证企业的优良运营。

在企业的微观经济生态中，CLO的作用亦是如此契合守夜人的职责：对于公司安全，CLO作为总策划人往往从物理安全、信息安全、财务安全和法人安全等四方面展开工作布置，并着手建立企业整体的风控体系，以保证公司各个方面的安全；对于合法合规，CLO建立了内外统一的合规监督体系，尽量保证企业由内而外做到合法合规，同时，又时刻保持对政策法规的敏感，能在第一时间让企业抓住政府的任何利好。因为，CLO最清楚，法律制度绝非一劳永逸之事，它必须与新的经济现象同步发展；而对于公司治理，CLO则可以去制造一种平衡，通过权力制衡的结构为企业做出更加接近合理的决策保驾护航。就这样，在平常，CLO为企业的合规遵循和决策团队把控，做一个安静的守夜人；当危机和风险出现时，义不容辞地恪守风险控制使命，保护好企业的安全与利益。

3.CLO作为守夜人的品格

然而，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守夜人也并非易事，这不仅要求CLO在履职过程中把握好火候，还要具备超出常人的胆识魄力：既能在黑夜中忍受孤寂与恐惧，又能在企业遇到危机时挺身而出。那么，如何才能成为企业合格的守夜人，让企业的决策者与经营者承认我们守夜人的角色与作用呢？

CLO想成为内部人认可的守夜人需要正直的品格，在企业重大决策过程中，CLO更应该对管理层和董事会以诚相待，对发现的问题与风险直言不讳。同时，CLO做好守夜人要建立理性思维与理性判断，不管如何努力，我们所得到的信息永远是不对称的，我们对市场与未来的判断永远是不确定的，决策始终与风险并存。再次，CLO应该保持相对独立，独立的职业操守是公司治理中难得的素质，更是现代市场秩序不断扩展的根本动力。在企业面对重大风险、重大利益等关键时刻，CLO必须独立发表职业意见，并在企业的决策运营实践过程中主动建立CLO履职的独立环境与文化。

仅仅拥有这些品格还不够，我们知道，很多一部分西方大公司的外聘CLO都是从一个完全不同于现任企业的行业中聘来的。而相比之下，在空降至某企业的CEO和COO中，仅有很少一部分来自不同领域，这也从侧面体现了CLO在不同行业适应环境的强大专业品行。低调、保守、慎言成就了CLO 和其他企业高管区分开来的最明显的标签，但要成为一个优秀CLO ，更需要有独立的判断和超强的商业意识，还有对业务的透彻了解以及战略性的眼光，这些专业的品行更有助于CLO胜任守夜人职责。

相信他们，赋权CLO

不管承不承认，CLO的时代已经来临。回顾一家企业在历史不同阶段的特征，或许我们会对这种趋势有更加清晰的认识。以前企业都以生产为中心。酒香不怕巷子深，然后企业慢慢认识到广告的作用，迅速由生产过渡到市场营销阶段，营销部门总是一个企业最大的团队。然而，营销的扩张并不是无限的，因为营销致死的案例也不在少数，企业开始意识到综合财税筹划的威力，CFO开始登场。从生产到市场营销，再到财务筹划，一路发展到现在，企业主的危机感并没有消除，他们越来越认识到，在看似高大上、实则陷阱重重的综合竞争面前，一个既懂法律规则又深谙政府政策的高参将越来越重要。法律规则没有正邪，谁掌控了都是力量，而CLO是最善于用法律规则打败法律陷阱的人选。

从CLO履职的现实环境来看，做大做强是每一个企业毕生追求的目标。但信息不对称与市场不确定等障碍给企业的科学决策带来巨大风险，在决策者的短期思维、长期与短期利益矛盾、企业内部不同利益主体的内部博弈等过程中，CLO需要做出正确决策，但困难可想而知。由此其在整个企业经营发展过程中的守夜人角色愈显突出。例如，CLO的水平与影响力，很大程度上源于这个职位获取全公司信息的特权，而这来自于董事会的赋权。CLO的位置越高，他获取信息的权力就越大，他的判断就越接近真相。这个时代为CLO提供了这种可能，而在以前都不可想象。

厚积然后薄发。CLO是公司法务这一职业在企业的最高层，升到这一层级，意味着长期枯燥和反复履职磨炼。然而十年磨一剑，大多数投身于公司法务的经理人在卧薪尝胆十多年以后将迎来他们职业的鼎盛期。正好这个时代为他们提供了前辈所没有享受到的宽广舞台，CLO可以尽情地挥洒自己的抱负和才华。作为企业的守夜人，我们不期望CLO像古老的守夜人一般，在寒夜里怀着巨大的悲悯和人道情怀看护着企业，担当起企业精神的建设者和传播者，去追寻普世信仰的曙光而抵达人生的胜境；也不期望，CLO遵循投资者善良的愿望而成为公司良心和正义的化身，毕竟CLO代表的仅仅是生意人的利益而不是正义的代言人。但至少，作为企业的守夜人，CLO有勇气本本分分地承担起他衡平的职责，能陪伴他的东家走得更稳，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