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科学研究最新进展及其对幼儿写字教育的启示

王晶颖 李辉

（香港大学教育学院，香港）

脑科学研究最新进展及其对幼儿写字教育的启示

王晶颖 李辉*

（香港大学教育学院，香港）

最新的脑科学研究成果表明，科学的写字活动有助于提高学前儿童的中文识字能力。因此，本研究提出，可以在幼儿园大班下学期适当开展适宜、有趣的写字活动。幼儿写字教育要注意几点：一是避免过早开展写字活动；二是在前书写阶段重点加强幼儿的手部力量和精细动作能力以及正确写字坐姿和握笔姿势的培养，并注意激发幼儿的书写意识和笔画意识；三是在初学写字阶段要注意增强写字活动的科学性和趣味性，如为幼儿创设鼓励书写的活动室环境，观察并引导幼儿的书写方式，适当开展“书空”练习，提醒幼儿注意笔画顺序，为幼儿提供尽可能多的功能性书写机会等，以激发并维护幼儿的写字兴趣。

脑科学研究；新进展；写字教育；幼儿园

写字是一种视觉与动作相协调的活动，包括握笔、控笔和运笔等一系列身体动作。为了完成写字活动，幼儿需要实现视觉与动觉之间的协调合作，并且掌握一系列大小肌肉的运动技能。这也意味着写字活动需要涉及比较广泛而复杂的大脑神经活动。通过脑科学研究技术研究写字活动，一直是脑科学及认知科学家的研究重点之一。本文梳理了与中文写字相关的脑科学研究最新进展，并分析其对幼儿写字教育的启示。

一、脑科学研究新进展

1.中文与拼音文字书写的脑机制研究

心理语言学界长期认为，对于语言符号系统的认知加工，最关键的是语音加工部分。然而，借助脑科学研究新技术，谭力海等人发现，幼儿的中文认知能力与写字能力密切相关，与语音意识和语音技能的关系反而不大。〔1〕他们在研究中发现，中文和拼音文字之间的语言学差异导致两种语言的学习差异，并相应地形成了中文和拼音文字认知不同的大脑网络通路。①作为一种意音语素文字，中文的基本写入单元是字符，因为笔画繁多、结构复杂，所以需要的视觉空间配置也相当复杂。形象地说，就是大脑需要将一个有很多笔画的汉字按照特定的组合形式摆放在一个正方形的二维空间里。与拼音文字不同，中文的这一加工处理过程在表面上一般很难看出其与语音的对应关系，更何况中文里还有许多同音字。因此，他们提出，一定量的写字练习也许有助于幼儿更准确地识记那些同音字。正是基于此，他们提出了“识字始于写字”的理论假说。〔2〕他们认为，写字对于中文认知的促进作用表现在两方面。一是在书写过程中，大脑对汉字的字形、字音和字义进一步熟悉，既而促成了三者之间的协调统一。二是大脑因为反复练习而形成了自动化程序，即建立了相应的写字动作程序，并最终内化为这一汉字的长时记忆。〔3〕由此，他们提出，中文认知是可以配合相应的写字练习的。

一项对外国人学中文的脑科学研究发现，写字练习能够促进外国人中文认知能力的发展。〔4〕简言之，与语音加工技能相比，汉字书写技能和字形视觉加工技能可能对中文认知具有更重要的促进作用。还有一些脑科学研究也证实了写字练习与中文认知能力的高度相关性。〔5〕例如，有研究者安排被试在文字书写条件和拼音书写条件下分别学习30个汉字，在学习结束后通过收集被试的大脑功能性磁共振成像数据分析发现，与拼音书写训练相比，汉字书写训练能引发大脑双侧感觉运动皮层区域更多的参与。这意味着写字练习可以引起更多的感觉运动通路与汉字认知的交互作用，书写汉字能帮助大脑建立更高质量的汉字空间视觉结构和字形表征。研究者还发现，汉字识别的准确性与大脑右上顶叶、右侧语言区和左侧感觉运动区的激活程度显著相关。换言之，这些区域都为汉字书写提供支持。写字练习通过在大脑双侧颞中回脑区引发更强烈的激活，从而增强了汉字字形与语义的联系。

有研究者专门比较了写字和写拼音两种训练方式对中文认知的不同影响，发现写字练习更容易支持大脑形成中文认知需要的大脑网络通路。〔6〕这说明与写拼音相比，写字练习积累的训练经验更有利于形成中文认知的大脑网络通路，即促进大脑对中文认知特异性的适应，从而提高中文认知能力。研究者认为，这可能是因为写字练习可以促使个体将注意力集中在空间关系和笔画顺序上，从而强化大脑中的字形表征。〔7〕反复的笔画顺序练习可以支持大脑形成与汉字相关的神经运动模式，成为汉字识别的额外支持。〔8〕

2.中文书写与拼音打字的脑机制研究

许多科学研究证实了写字练习对中文认知的促进作用，支持在中文学习策略中引入动作加工机制。〔9〕匹兹堡大学一项研究发现，写字练习确实能够加强中文字形与语义之间的联系，而汉语拼音打字则能增强个体的语音意识和字形与字音的匹配能力。〔10〕因为中文书写与拼音打字可能对应不同的大脑网络通路，所以拼音打字对中文认知的支持作用没有写字练习那样显著。〔11〕而谭力海等人的研究则发现，拼音打字会阻碍个体中文认知能力的发展，因为拼音处理可能会干扰个体对汉字的视觉正字法分析，既而阻碍大脑形成图形表征的长时记忆。〔12〕

3.镜像神经元研究

兴起于20世纪60年代的仿真主义认为，为了解析一个物理刺激，个体必须在内部“运行”或“模拟”相对应的刺激流程。受益于镜像神经元研究的发展，仿真主义的理论假说近期得到了许多研究的支持。使用单细胞记录和脑成像研究发现，猴子和人类的大脑内部都存在一种镜像神经元，即在自己完成一个动作和观看他人完成同一个动作时，大脑前运动皮层区都会有一组特定的神经元被激活。这一发现为仿真主义假说提供了实证支持：对动作的识别可能会引起与完成该动作相类似的大脑加工程序。

埃克斯纳区（Exner’s Area）位于大脑左侧前额叶边凸处，与布洛卡区相邻，是控制手部运动和手指运动的初级和次级运动区。〔13〕所有文字书写过程的脑成像研究都证实了埃克斯纳区的参与，这是因为写字需要手指和手部活动的支持。Perfetti等人发现，在中文认知过程中也存在埃克斯纳区被激活的现象。这可能是因为中文书写活动积累的手指和手部运动经验可以强化中文字形表征。〔14〕镜像神经元研究证实了写字练习对中文认知的独特作用：执行一个汉字书写程序与看到自己或他人写的这个字一样，大脑都会自动激活前运动皮层的相应部位。因此，通过写字练习，儿童可以更好地掌握笔画顺序和汉字字形，从而加强字形意识，提高识字能力。

二、脑科学研究新进展对幼儿写字教育的启示

1.可以适当开展适宜、有趣的写字活动

脑科学研究最新进展为我们解决有关早期中文读写教育的争议提供了新的证据。从脑科学研究的实证支持看，科学的写字活动有助于提高中文认知能力。因此，我们认为，在幼儿园大班下学期可以适当进行适宜、有趣的写字活动。

对幼儿来说，写字十分具有挑战性，因此，如何开展写字活动更有研究探讨的必要。一方面要增加写字活动的趣味性，另一方面要降低写字的难度，从而使写字活动更符合幼儿的年龄特点，以科学、适宜的写字活动促进幼儿各方面的健康发展。

2.避免过早开展写字活动

香港特区政府教育局规定，在4岁前，幼儿园不可以教幼儿写字。因为过早练习写字，不但容易打击幼儿的学习兴趣，还可能导致幼儿养成不良的写字习惯。研究发现，部分香港幼儿存在握笔姿势不正确现象，即将食指和中指同时压在笔杆上，而不是将中指托在笔杆下。这种姿势就是过早握笔带来的后遗症。众所周知，写字是一项需要手指协调配合的精细活动，而5岁前幼儿的小肌肉群发育不够完善，手部动作的控制与协调能力较差。若这时进行书写活动，幼儿的手指控制力量大多尚不足，所以需要多个手指握笔，再加上幼儿的手指通常短小，所以写字时容易让手指靠近笔尖，以致挡住视线，幼儿很可能需要将头贴近纸张，并且将头偏向一侧才能看到所写的字。这些不正确姿势不但容易造成幼儿身心疲惫和指骨畸形，而且会对视力和骨骼发育带来不良影响。因此，过早开展写字活动，的确很容易导致幼儿不正确握笔姿势和错误坐姿的产生。正是基于此，我们认为，幼儿的写字活动不宜过早开始。建议可在大班下学期适当开展写字活动，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避免拔苗助长。在开展正式的写字练习前，还要有意识地提高幼儿的手部力量和精细动作能力。

3.关注幼儿前书写阶段的能力培养

（1）增强手部力量和精细动作能力

幼儿园宜多开展各种小肌肉活动，以增强幼儿手部力量和精细动作能力，为拿笔写字做好准备。例如抓握橡皮泥或沙土、拆卸组装可拼插的积木和玩具、制作手工作品、练习使用剪刀等，又如涂鸦、涂色、画直线和曲线等，都有助于幼儿学习如何控制手指和手腕肌肉。

（2）养成正确的写字坐姿和握笔姿势

教师可以通过角色扮演等方式，帮助幼儿养成正确的写字坐姿和握笔姿势。在这一阶段，应尽量避免强逼幼儿学习握笔方法。可以通过绘画等活动，让幼儿自由探索手和工具的协调配合，提高手眼协调能力。

（3）激发书写意识和笔画意识

通过自由涂画，幼儿可以逐渐感受到画画和书写的区别，因为“写字”不只是写出符号，还包含要理解文字的实际意义。事实上，在涂鸦和写字之间存在一个过渡期，幼儿在这个过渡期用笔写出的“字”看起来并不像字，但却会被幼儿赋予“字”的实际意义。这是幼儿主动探索绘画、写字、符号、图像、汉字字形、运笔方式等层层互动关系之后所习得的有关“字”的知识，是其书写意识的萌发。当幼儿有了这样的意识之后，教师可以尝试引导幼儿从了解简单的笔画着手，观察汉字上下、左右、前后等线条的空间位置，以促使幼儿进一步萌发笔画意识，为之后的写字作准备。

4.加强幼儿初学写字阶段的各方面指导

我们认为，大班下学期，可以开始适当组织幼儿开展写字活动，但务必注意写字活动的科学性和趣味性，以有效激发幼儿的写字兴趣。

（1）创设鼓励书写的活动室环境

在活动室里，教师可以为幼儿提供各种书写工具，支持幼儿借助工具探索文字奥秘，如提供各种材质的纸和笔以及沙盘等。教师还可以投放大量汉字材料，供幼儿欣赏和使用。

（2）观察并引导幼儿书写

幼儿个体发展水平客观存在差异，因此大班幼儿虽然年龄相仿，但在握笔姿势、文字意识等方面仍可能存在很大差异。教师应当在日常活动中注意观察幼儿的握笔姿势和运笔方式，了解幼儿的书写意识和笔画意识水平，以进行适当的引导。

（3）适当开展“书空”练习

“书空”是指教师在黑板上示范写一个字时，学生跟着示范用手指在空中虚划字形。刻板、强制的“书空”练习是对幼儿的束缚和限制，但是在大班下学期进行适宜的“书空”练习有利于幼儿掌握一些基本的汉字书写规律，也不会导致幼儿肌肉疲劳损伤。

（4）注意笔画顺序

汉字书写有一定的笔顺规则，如先撇后捺、先横后竖、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先外后里、先中间后两边等。笔顺不正确，很容易写错字。脑科学研究表明，掌握笔顺对中文认知有重要促进作用。因此，教师应当引导幼儿注意笔顺问题，帮助幼儿形成正确的笔顺概念。

（5）创设功能性书写机会

让写字变得有意义，有利于激发幼儿的写字兴趣。我们在香港和新加坡推广读写萌发课程（Emergent Literacy）时，鼓励幼儿尝试功能性书写（functional writing）活动，即组织幼儿在方案教学活动中自己尝试写餐牌、货品清单、价目表等。观察表明，幼儿乐在其中，很愿意写字。在幼儿的日常生活中，类似这样的功能性书写机会很多，如写生日卡、新年贺卡、感谢信、购物单等。功能性书写有助于激发幼儿主动、自发学习写字的兴趣，使写字活动变得生动有趣。教师可以多创设功能性书写机会，激发并维护幼儿的写字兴趣。

总之，我们认为，写字教育并非洪水猛兽抑或幼儿教育的“禁区”。要注意的是，严防用错误的方法强迫幼儿过早、通过机械反复练习的方法学习写字。

〔1〕〔2〕〔3〕〔13〕TAN L H，SPINKS J A，EDEN G F，et al.Reading depends on writing，in Chinese〔J〕.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2005，102（24）:8781-8785.

〔4〕〔5〕〔6〕〔11〕CAO F，VU M，CHAN L，et al.Writing affects the brain network of reading in Chinese:A functional magnetic resonance imaging study〔J〕.Human Brain Mapping，2013，34（7）:1670-1684.

〔7〕PERFETTI C A，TAN L H.Write to read:The brain’s universal reading and writing network〔J〕.Trends in Cognitive Sciences，2013，17（2）:56-57.

〔8〕GIOVANNI F B A.Order of strokes writing as a cue for retrieval in reading Chinese characters〔J〕.European Journal of Cognitive Psychology，1994，6（4）:337-355.

〔9〕CHAN D W，HO C S H，TSANG S M，et al.Exploring the reading-writing connection in Chinese children with dyslexia in Hong Kong〔J〕.Reading and Writing，2006，19（6）:543-561.

〔10〕GUAN C Q，LIU Y，CAN D H L，et al.Writing strengthens orthography and alphabetic-coding strengthens phonology in learning to read Chinese〔J〕.Journal of Educational Psychology，2011，103（3）:509.

〔12〕TAN L H，XU M，CHANG C Q，et al.Chinese language input system in the digital age affects children’s reading development〔J〕.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2013，110（3）:1119-1123.

〔14〕PERFETTI C A，CAO F，BOOTH J.Specialization and universals in the development of reading skill: How Chinese research informs a universal science of reading〔J〕.Scientific Studies of Reading，2013，17（1）:5-21.

Latest Research in Brain Science and Its Enlightenment for Writing Education

Wang Jingying，Li Hui
（Faculty of Education，Hong Kong University，Hong Kong）

Results of latest brain science research show that scientifically designed writing activity helps preschool children improve their Chinese character recognition.This study indicates that appropriate and interesting writing activity should be carried out in the spring term for 6 year old group of children in kindergarten.Several points should be noticed:（1）too early writing activity should be avoided；（2）during prewriting stage focus should be put on the improvement of children’s hand strength and fine movement；correct sitting posture for writing and appropriate way of holding a pen should be trained；children’s awareness of writing and strokes should be cultivated；（3）during beginning stage of writing，writing activity should be scientific and interesting.Teachers should create encouraging writing environment，observe and guide children to write in a correct way，encourage children to“mime”characters and follow the sequence of strokes，provide as many as possible the functional writing opportunities，and stimulate and maintain children’s interest in writing.

brain science research；latest progress；writing education；kindergarten

G610

A

1004-4604（2015）12-0008-04

*通讯作者：李辉，博士，香港大学教育学院副教授（终身教职）、博士生导师，E-mail:huili@hku.hk①详见本刊11月号《有关中文识字的脑科学研究最新进展及其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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