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竞宇
(天津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天津 300387)
文化自觉与民族志翻译
陈竞宇
(天津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天津 300387)
民族志是民族学的实践活动和书写表达方式,也是最能体现民族文化的材料。要让国外了解我们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并迎合当今中华文化走出去以及文化研究的大背景,民族志翻译是一条理想的实践路径。然而,由于种种原因,民族志翻译受到了很多条件的制约。已故人类学家费孝通提出的“文化自觉”给民族志翻译带来启示,为民族志翻译工作带来了新的指引。
民族志翻译;东方主义;文化自觉
中国文化走出去,不仅要推动经典汉文化走出去,还要推动民间和少数民族文化走出去,从而反映我国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在少数民族文化走出去的探索中,一条理想的路径就是推进民族志翻译。因为民族志翻译记载着民族的发展和文化变迁,最能体现民族的文化特色。然而,反观当下,民族志翻译的发展面临严峻挑战。本文从文化自觉角度,就正确认识民族志及其翻译、如何做好民族志翻译谈一点看法。
民族志,是一种写作文本,是人类学独一无二的研究方法,是建立在人群中田外野地工作基础下第一手观察和参与之上的关于习俗的撰写。或者通常说是关于文化的描述,以此来理解和解释社会并提出理论的见解。
民族志翻译是建立在民族志基础之上的,它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翻译。“民族志翻译”一词最初由Casagrande于1954年提出。Casagrande认为,翻译即意味着在目标文本中保留并显化源文本的文化背景;民族志学家和译者的联系在于两者都需观察、分析和理解给定社会的文化,从而创造出文本。可见,民族志翻译实际上是对习俗的解释和阐释,是一种翻译方法——以民族志的方法进行翻译,而不是一种文本类型。民族志翻译的对象除了书面文字材料之外,还包括具有强烈文化色彩的口头文本,如史诗、歌谣、祭祀文、布道词等,具有动态性、即时性、语境化和地方性特色。因此,民族志翻译远远超越了文本翻译,民族志的阐释、修辞和写作的特点使得民族志翻译远远超过忠实于原文和等效于原文意义的传统翻译标准。民族志翻译赋予了翻译者很大的权利,有时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没有源文本的对他族文化的理解与书写;但同时也给予了翻译者很大的伦理责任,即译者的职业操守和译者通过翻译所表现出的对他族文化的理解和尊重。
当前,民族志翻译面临严峻挑战。首先,民族志翻译的对象——少数民族文化在中华文化圈中处于边缘地位。外界对少数民族文化的关注远不及对主流汉文化的关注。再者,国外和国内对待我国民族文化的心态都有偏颇。一些国外学者对于中华文化知之甚少,将少数民族和汉民族文化混为一谈,他们笔下的各民族的活动纪实缺乏可信度,如斯当东所著的《英使谒见乾隆纪实》中将当时的满人和蒙古人统称为鞑靼人;还有些学者对中华民族的印象倾向于东方主义,或者受主流媒体排华情绪所影响,把中国人形容成贪婪、邪恶的群体,上个世纪风靡美国的中国题材文学作品形象傅满洲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这个贪婪、狡猾、残忍的文学作品形象,就是外国仇华情绪的内化。第三,国内在对待民族志问题上则出现了所谓的“内部东方主义”现象。美国人类学家路易莎·沙因(Louisa Schein)曾在对中国苗寨的民族志写作中详细论述了“内部东方主义”这一概念,即对内强调汉族与少数民族的区别,视后者为落后的群体。在这种状态下,“优越”的汉族将少数民族当做“他者”进行表述,并不断强调和突出两者之间的差异。
以上关于民族志的案例是缺少文化自觉的表现。
在民族志翻译工作上,人类学家和民族志学家费孝通提出的文化自觉带给我们启示。
所谓“文化自觉”,是指生活在一定文化历史圈子的人对其文化有自知之明,并对其发展历程和未来有充分的认识。
费孝通先生还指出,今天不同文明之间交流的一个关键,是努力了解“他人”的语言、传统,做到设身处地地用当地人的眼光来看待周围的事物……这本身就是对“异文化”的尊重和对“异文化”开放的心态。
可见,在与异文化打交道的过程中,文化自觉是相当重要的。民族志翻译中,一旦没有文化自觉,就会让我族中心主义作怪,摆不正本族和他族的位置,就会像上文提到的那样,对他民族存有偏见和成见。
文化自觉告诉我们,看待他族文化,要以发展的眼光看待,要实事求是,要通过深入学习和研究调查来判断,而不要凭主观印象;看待自己的文化,要懂得反思,取长补短,不要有文化自卑和文化自负,要正视历史和现实。
民族志翻译要做到文化自觉,具体操作起来并非易事,语言、文化、意识形态,都给这一过程造成了困难。这里举个例子分析一下。
《蒙古秘史》是我国少数民族史上的一部奇书,主要记载了成吉思汗历代祖先的事迹和家谱档册。原文用畏兀儿蒙古语写成。元王朝落败后,《蒙古秘史》落入明朝手中,明朝的翻译方法是,用汉字拼写成蒙古语(即所谓“纽切其字,谐其声音”),并且在每个蒙文单词右旁附加了汉译文,又在每节之后附以汉文总译的方式进行了前无古人的改造。汉文音译使得原文化得到极大的保留,郑振铎曾评价《元秘史》,即《蒙古秘史》为最可注意的伟大的白话文作品,其“天真自然的叙述,不知要高出恹恹无生气的古文多少倍”。
汉字音写是我国翻译少数民族典籍的传统做法,也是一种文化自觉式的翻译,应大力提倡。在这种形式的翻译中,原文的语言特色得以极大的保留,更保留了传统翻译形式中被抹杀的少数民族口头文学的特色。
但是明朝在处理这部巨著时,除了汉字音写之外,还采用了汉语总译,即进行概括性地翻译,导致“删削太多,过于概括、粗略,不能较完整地表达愿意”(杨才铭,1994:244)。在这样的情况下,原文的语言特色被抹杀。这个过程实际上是蒙古文学/文化向中原文学/文化的同化过程,是中原汉族文化以其主流意识改写蒙古文化。
著名汉学家阿瑟·韦利(Arthur David Waley)对《蒙古秘史》进行了英译。然而,韦利的英译是基于明朝的总译的,这种译路远离了原本,在可信度上受到怀疑。此外,韦利视《蒙古秘史》为纯文学作品,抹杀了原文中丰富的韵文形式,简化或删除蒙古民族所善用的多处形象比喻和以示强调的重复之处,删去了韵文中众多的重章叠唱、反复吟咏部分,大大损害了原文中丰富的少数民族文学特色。
再者,韦利翻译《蒙古秘史》是存在着一定的猎奇心理的。他自己也坦言,作品吸引他的是一种迥异于他所习以为常的西方工业主义传统的特质,他是把作品当做新鲜的异族故事来讲给西方读者听的。
韦利的翻译是缺乏文化自觉的,他做的是试图从异文化中找到异质的东西,并将异质扩大,以迎合西方读者的猎奇心态,这样做无疑将作品的文化特色扭曲损毁。他在脑海中已经事先设定了异文化的形象草图,有了主观价值判断,因此他的翻译不能够真实地反映原文本的精髓。
没有文化自觉,译者无法正确判断源语文本的价值,翻译目的也存在偏颇,从而导致译本实际效果不尽如人意,也达不到文化传播的作用。可见,成功的民族志翻译离不开文化自觉。
民族志翻译涉及语言、文化、伦理等问题,是对传统翻译的挑战。文化自觉对民族志翻译在翻译目的、策略上起到指导作用,促进中华文化走出去战略的顺利进行。当前,受文本形式、受众期待等限制,实现成功的民族志翻译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是,把握好文化自觉,以客观的眼光看待我族和他族文化,是民族志翻译成功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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