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局部执政的四个特点

2015-02-13 04:19
延边党校学报 2015年6期
关键词:陕甘宁边区边区中国共产党

王 思 林

(浙江省委党校,浙江 杭州 310001)

一、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是在一种战争与和平、革命与执政交织的复杂环境下执政

抗日民族战争和国共二次合作构成了陕甘宁边区局部执政的大的时代背景和具体的历史条件,也决定了其执政运行的艰巨性和复杂性。毛泽东同志在1940年《共产党人》发刊词中曾经总结到,“十八年来,党的建设过程,党的布尔什维克化的过程,是这样同党的政治路线密切地联系着,是这样同党对于统一战线问题,武装斗争问题之正确处理或不正确处理密切地联系着。”[1]

党的建设是社会建设的一个组成部分,统一战线、武装斗争是党的建设的外部环境,也是中国共产党进行政权建设的主环境。战争与和平一对充满矛盾的词汇成为了陕甘宁边区执政的时代背景和历史主题。从战争形势来看,日本帝国主义发动全面侵华战争,意欲把全中国变成其殖民地,中日之间的民族矛盾是社会的主要矛盾。

从外部环境上,边区一方面仍然直接的受日寇进攻的威胁,一方面又受着亲日派反共分子加紧封锁、阴谋破坏进攻的困难环境中。边区的四面形势和区域环境就存在着经过土地改革的老的区域和未经过土地改革的新的区域,有受日寇直接威胁的河防地区,有受反共分子军事摩擦的边境地区等不同地区。

从1938年3月到1939年,日军先后以第110、第109、第118、第26师团等部对边区发动了23次进攻。兵力最多达2万多人,最少也有2千人,在边区军民的英勇抗击下,直到1940年底,日寇才基本停止了对边区的直接进攻。

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和国民党五届三中全会以后,国共两党实现了第二次合作。但是,国民党南京国民政府仍然视共产党及其领导的人民武装为其心腹之患,即使是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条件下,也先后制造大大小小200多起军事政治摩擦,掀起多次大的反共浪潮。最有名的就是“皖南事变”,给国共两党共同建立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带来严重威胁。

另外,陕甘宁边区在四周还面临着陕西邓宝珊、高双成、宁夏马步芳、马鸿逵、马鸿宾、新疆盛世才、山西阎锡山、西北胡宗南等军阀势力和中央军的战略包围和军事压力。

从和平形势看,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国共两党捐弃前嫌开展了第二次合作,中国工农红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陕甘宁边区政府也获得了事实上的认可。中国共产党由封闭环境下的革命党身份向公开环境下的执政党转变。这种转变体现在,一是中国共产党在陕甘宁边区更是一种完全合法的公开的政党存在形式。这种公开性体现在党的政策与主张不再受各种限制,而能用各种方法直接地向广大民众提出,共产党能直接地、公开地与广大群众见面,党的一切口号、主张更能与民众的实际生活联系,使党的口号与主张更容易成为广大民众自己的口号与主张,而为广大民众热烈执行。二是从政府的角度讲,可以充分利用和平环境,坚持抗日和民主的基本原则,以新民主主义理论为指导,大力开展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军事等各方面的建设,建章立制,发展经济,改善民生,发展壮大革命根据地,巩固夯实执政基础和群众基础。这种环境就要求党的领导方式和工作方法要科学灵活、机动务实,要将民主与集中结合起来,军民战平有机结合起来,在工作方法上既要大刀阔斧,也要按章办事、注重规范化、制度化建设。

二、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是在十分广泛的阶级基础上执政

江西苏区时期,中华苏维埃政权从阶级成分上来讲是一个比较狭窄的政权。它政治上公开宣称代表工农无产阶级的利益,剥夺地主劣绅、军阀、资本家的选举权与被选举权,经济上实行“耕者有其田”的制度,公开没收地主资本家的土地和财产,实行地主不分田、富农分坏田的制度。经济结构上主要有国营经济、合作社、农民私人经济三种经济成分,其政治结构和经济结构是高度一致的。

中国共产党在陕甘宁边区执政从外部环境上来讲一大转变是由工农兵代表苏维埃的制度转变到普通的民主共和制度。

这种转变体现在政治上就是:一切赞成抗日的人们不分阶级、党派、性别、民族和信仰,不论财产和文化程度,都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选民以普遍、直接、平等、不记名方式选举各级议员和政府领导成员。在经济上,“党的政策仅是扶助农民减轻封建剥削,而不是消灭封建剥削,更不是打击赞成民主改革的开明绅士。故于实行减租减息之后,又须实行交租交息,于保障农民的人权、政权、地权、财权之后,又须保障地主的人权、政权、地权、财权,借以联合地主经济一致抗日。”[3]

其政治结构是建立在“抗日”和“民主”原则基础上的抗日民主政权,其国体形式是一切赞成抗日的各阶级的联合专政,其政体形式是建立在民主集中制基础上的“参议会”制度。具体组织形式是“三三制”。“如果说,我们过去的政府是工人、农民和城市小资产阶级联盟的政府,那么,从现在起,应当改变为除了工人、农民和城市小资产阶级以外,还要加上一切其他阶级中愿意参加民主革命的分子。”[4]

经济结构上来讲,有个体经济、私人资本主义经济、合作经济、国营经济、受到限制的封建地主经济。各种经济成分在“公私兼顾、军民兼顾、劳资两备”的原则条件下都可以得到平等的发展。

这种社会成分和阶级基础的多样性不仅反映在抗日战争的政治和经济结构上,也反映在这一时期党的建设方面。这一时期实行“开门建党”的方针,“一切愿意为着共产党的主张而奋斗的人,不问他们的阶级出身如何,都可以加入共产党”。中国共产党不仅是无产阶级的先锋队,也是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的先锋队。

而就陕甘宁边区党组织和党员的结构成分而言,在1937年5月陕甘宁边区党委成立时,党员有13679名,到1945年春就党员成分、文化程度、年龄而言,在42195名党员中,就出身成份而论:工人952名,雇农2598名,贫农26632名,中农7563名,富裕中农77名,富农785名,地主466名,商人313名,资产阶级39名,小资产阶级373名,其他320名,不清者2077名;就文化程度而论,留学外国23名,大学331名,高中581名,初中1563名,高小1842名,初小2686名,稍识字6196名,文盲23781名,不清者5192名;就年龄而论,25岁以下4209名,25岁至45岁28026名,46岁以上4747名,不清者5213名;就党龄而论,1927年以前403名,1928年至1936年14652名,1937年至1945年19828名不清者7302名[5]。

从党执政的政治结构、经济结构、党员社会成份等多个方面都可以反映出这一时期党的执政基础的多样性和广泛性。

三、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是在独立自主和对外开放环境下执政

从中国共产党领导和活动的大环境和小环境上来说,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全面爆发和国内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建立,使得中国共产党的执政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也使得中国共产党的执政和活动方式发生了一些改变。

一是独立自主地位的获得。应该说从遵义会议开始,中国共产党逐渐开始摆脱把共产国际指示神圣化、苏联经验公式化的束缚,逐渐走上独立自主的探索中国革命的道路。在延安时期这种独立自主的精神得到进一步的发扬光大。首先,从政治上来讲,共产国际七次代表大会改变了过去直接干涉各国共产党的内部事务的做法,在季米特洛夫的支持下,中国共产党六届六中全会的召开,毛泽东革命和政治领袖的地位得到公开承认和认可,使长期以来在毛泽东和共产国际支持的王明之间的路线和领袖之争得到解决。其次,从经济上来讲,面对日本帝国主义和国民党顽固派的经济封锁和军事进攻,中国共产党经济上逐渐走向了一条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的道路。暨不靠外援,不靠拨款,不靠搜刮老百姓,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号召边区党政军民开展轰轰烈烈的大生产运动,战胜困难,为抗战的胜利奠定了基础。再次,从思想文化上来讲,随着党的政治思想组织等各方面的成熟,逐渐从教条主义、经验主义、主观主义的束缚中走了出来,在伟大的革命实践中形成了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实践结合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杰出成果-毛泽东思想,毛泽东在这一时期发表了《新民主主义论》、《实践论》、《矛盾论》等一系列闪耀了中国智慧的经典著作。其中,就边区建设来说,影响最大的就是新民主主义理论的提出。新民主主义理论包括新民主主义政治、经济、文化三个组成部分,其诞生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革命和发展实际相结合的产物,新民主主义社会理论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光辉成绩,是中央领导集体智慧的结晶。在军事上,独立领导敌后抗日根据地的武装斗争,坚持长期抗战,开展游击战争,有力地支持和配合了国民党正面战场的抗战,创造了“平型关”大捷、阳明堡奇袭等一些经典战例。

二是对外开放活动的开展。江西苏区时期中国共产党执政狭小封闭的环境使其不太具备开展对外开放的条件。国际大环境和国内小环境的改善使中国共产党从一种封闭狭窄的环境下走了出来。

延安时期的开放是全方位的多层次,既包括面向国统区爱国进步人士的开放,也包括对国际友人和外国观察团的开放。像陈嘉庚、梁漱溟、李公仆、黄炎培等爱国人士和社会贤达都是在抗日战争开始后,冲破国民党的层层阻挠和封锁来到延安,同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共领袖交换时局看法,共商抗日救国大计。这些爱国人士通过近距离的观察思考,认识了中国共产党,认识了解放区,很多中间派的分子逐渐放弃自己的主张,转向认同共产党的纲领和主张,从自己的亲身经历和观察中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结论,即“中国的希望在延安”。关于对外开放与自力更生的关系,以毛泽东为代表的共产党人有着清醒的认识。毛泽东在《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策略》一文中指出:“我们中华民族有同自己的敌人血战到底的气概,有在自力更生的基础上光复旧物的决心,有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能力,但是这不是说,我们可以不需要国际援助;不,国际援助对于现代一切国家、一切民族的革命斗争都是必要的。”[6]1944年中央《关于外交工作的指示》规定:在双方有利的原则下,我们欢迎外国投资与技术合作。《陕甘宁边区施政纲领》规定:在尊重中国主权与遵守政府法令的原则下,允许任何外国人到边区游历、参加抗日工作。总结这一时期的对外交往活动主要有邀请外国专家、记者访问延安、通过办事处对外机构与外国人士接触、组建海外工作宣传团、召开东方各民族反法西斯大会、加强同英美等反法西斯同盟国家的人道主义合作等。

独立自主和对外开放环境下党的执政活动充分反映了中国共产党治党理政实践的开放性和灵活性。这种治党治国胸襟和思路对中国共产党具有超越时代的长期深远影响。

四、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是在具有坚固“合法性”基础上执政

陕甘宁边区抗日民主政府成立后,曾经遭受过边区政权为“新的封建割据”、“边区政体没有法律的根据”等各种谣言的攻击。实际上边区抗日民主政权及其组织形式具有历史、事实、法律三个层面的合法性,具有坚实的基础。

从历史上来说,边区曾经是中国最落后和复杂的区域,政治上、经济上、文化上受到封建的民族的残酷剥削,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由于忍受不了这种生活,广大民众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组织起来,武装起来,先后建立了陕甘边、陕北两个苏维埃政府。“在政治上实行了民族解放的反帝国主义政策,建立了彻底的民主制度;经济上实行了分配土地,取消了苛捐杂税,改良了工人的待遇;在文化上进行义务教育与社会教育”,“中国工农红军到达陕甘宁地区以后,把两个政府和新发展的区域统一起来,建立了苏维埃中央政府西北办事处—陕甘宁抗日民主政府的前身;这个政府当时在中国共产党中央直接领导及当地人民直接拥护与监督之下,是完全独立自主的革命的民主的政府。”[7]

从法律上来说,经过复杂艰辛的两轮谈判,1937年9月22日,南京中央通讯社以《中国共产党为公布国共合作宣言》为题发表中共在1937年7月15日提交的《中共中央为公布国共合作宣言》,蒋介石发表团结御侮讲话,标志着以第二次国共合作为基础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正式形成。9月6日,遵照中共中央代表与蒋介石的谈判决定,中国共产党决定西北办事处改为陕甘宁边区政府,并重新划定行政组织,改边区议会为参议会,实现了政制衔接。

1937年南京国民政府第333次会议以答复军事委员会函,特派丁维汾为陕甘宁边区行政长官,简派林伯渠为副行政长官的形式,对陕甘宁边区政府予以了正式确认,这样陕甘宁边区政府就取得了合法的地位。

从民意上来讲,陕甘宁边区政府是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发起者和坚决执行者,是三民主义与抗战建国纲领的彻底实行者。

具体而言,从选举条件上来说,同一时期,南京国民政府也颁布了《国民参政会组织条例》和《省参议会组织条例》但在选举资格条件和职能权限上都设置了诸多限制,比如国民参政会参政员的任职资格要求,具有中华民国国籍,年满三十岁,著有信望,具有“曾在各省市(行政院直辖市)公私机关或团体服务三年以上”,“曾在蒙古西藏地方公私机关或团体服务”,“曾在海外侨民居留地工作三年以上”,“曾在各重要文化团体或经济团体服务三年以上”,国民参政会参政员由各省、市政府及各省、市党部联席会议,按其本省、市应出参政员名额,加倍提出。并要国防最高会议汇送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提付国民参政会参政员资格审议会审议。

从职权上来讲,国民参政会主要有三项职权。一是在抗战期间,政府对内对外之重要施政方针,于实施前,应提交国民参政会决议;二是国民参政会得提出建议案于政府;三是国民参政会有听取政府施政报告暨向政府提出询问案之权。客观来讲,第一项职权最为重要,是“干货”,但是仅有的一项“干货”也是受到严格限制的。“遇有特殊紧急情况,国防最高会议主席得依国防最高会议组织条例,以命令为便宜”。

这同陕甘宁边区参议会选举与组织条例规定,“凡居住在边区境内的人民,年满十八岁,不分阶级、党派、职业、男女、宗教、民族、财产和文化程度,都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8]参议会享有选举产生政府,具有创制、复议、监督等实际权力相比,在选举的真实性上是难以望其项背的。

从1937年5月到1946年3月,陕甘宁边区在边区范围内先后进行了三次乡、县到全边区三级的民主选举运动。包括地主、富农、资本家在内的不反对抗日的一切人民都享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且每次参选率都达到了70%以上,成为抗日和民主的模范区和示范区。

因此,虽然南京国民党政府遮遮掩掩从来没有以正式文件的形式来确认陕甘宁边区政府的合法地位,但从历史、法律和民意上来讲,陕甘宁边区政权及其组织形式的建立是拥有充分的合法性基础的,陕甘宁边区的“两权半”政权结构形式是在特殊的历史和政治环境下,国共两党政治智慧相互较量、相互激发的一种产物,它的合法性基础也是其能够坚持并生存下来,进而支持中国共产党走向胜利的体制保障。

[1]毛泽东.共产党人发刊词(一九三九年十月四日).

[2]豆庆升.中共在陕甘宁边区局部执政经验研究[D].河南师范大学,2008.

[3]中央档案馆.中共中央文件选集(12册)[M].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6:11.

[4]中共中央党史研究一室编著.中国共产党历史(上卷)[M].北京:中央党史出版社,1991:295.

[5]转引自宋金寿.抗战时期的陕甘宁边区[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5:674.

[6]毛泽东选集(合订一卷本)[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4:147.

[7]林伯渠.一九三九年陕甘宁边区政府对边区第一届参议会的工作报告一九三九年一月十五日.

[8]甘肃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室.陕甘宁革命根据地史料选辑(第1辑)[M].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81:181.

猜你喜欢
陕甘宁边区边区中国共产党
《庆祝中国共产党百年华诞》
陕甘宁边区的劳模运动
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颂
中国共产党何以拥有强大的群众组织力?
中国共产党100岁啦
陕甘宁边区政权治理经验探究
新中国的雏形:陕甘宁边区
抗日战争期间陕甘宁边区拥军工作的述评
战斗在皖浙赣边区的刘毓标
《中共闽浙赣边区史》出版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