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鹏
爝火书评
阅读之后:书评如何重构学术世界
肖鹏
西方古典时期谈及的“阅读”,多半与“发声朗读”密不可分:雍容的贵族在阅览室中或端坐或侧躺,大约要十万赛斯特斯(sesterces,罗马共和国时期的一种银币)才能买下来的识字奴隶在一旁打开莎草纸卷轴,为主人朗诵阿勒克西斯的诗作或柏拉图的演讲词。这一场景,自然与我们今日所理解的“阅读”大相迥异。事实上,历千百年至今,人类的阅读行为千差万别,“阅读”这一词语在文明的周转与迁徙中不可能独善其身,与其他海量的词汇一样,内涵如走马灯般不息地流动。可是,不管我们如何阅读,不管我们阅读什么——即便那些被视作最无营养成分,乃至富含剧毒的庸俗小说——在阅读之后,即便不是全方位的,即便不是顿时见效,也在一点一滴地在被外部的知识世界所颠覆、所逆转、所重构。阅读之后,人会改变世界。
广泛意义上的书评是阅读之后的产物。它既包括随兴所至的批注形式,诚如安东尼·葛睿夫顿(Anthony Grafton)所指出的:从马丁·路德到约翰·亚当斯,这些笔不离手的思想者往往“喜欢在书里写满笔记,成为理解他们思想的关键”;也包括序跋乃至于报告的形式,著名者如陈寅恪、金岳霖对冯友兰《中国哲学史》的审查鉴定;但最常见的还是自成篇章的规范的评论性文章。如果说阅读赋予人改变世界的动因,那么书评在某种意义上便是人赖以兴起变革的器刃。
既然是器刃,挥舞起来多半会见血,这也是学术性书评惟以批判性为本质之缘故。梁启超评胡适的《中国哲学史大纲》,先是彬彬有礼地“约法三章”,以一句“可惜仍不能脱尽却主观的臭味”作转折,急转直下的就是缺点之罗列与自我哲学体系的再构。当然,这种批判并非“斗臭”与“打倒”,交锋的伤疤缝合之后,“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新的可能性也在疤痕之上搭筑起来。
《爝火书评》第二期的三篇文章,虽未必能达到这一目的,却试图走上这条路。周旖博士直陈本专栏之误缺,从严文郁之书演绎出“史料与史论”之谈,窃以为其对我国图书馆史研究的现状开了刀、见了血。王细荣先生评说其译作,颇见“沉下去又浮上来”的通透。李恺先生对“新图书馆学”的书评则侧重引介,虽然有过一些报道和论说,但这应当是戴夫·兰克斯(Dave Lankes)的“新图书馆学”在我国学术界的真正登场。这三篇文章各有其别致之处,然而作为栏目主持人,笔者怀着的贪欲总如饕餮,常以为我们还可以做得更好,把锋刃舞得更开。为此,呼吁读者诸君向本栏目赐稿,促进学术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