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府风情的文学书写及其价值探绎

2015-02-12 14:29纪德君广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广东广州510006
探求 2015年6期
关键词:广府风情文学

□纪德君(广州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广东 广州510006)

广府风情的文学书写及其价值探绎

□纪德君
(广州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广东广州510006)

明清以来,广府文学对广府地区的文化风情进行了生动、形象的书写,表现出明显的本土化创作倾向。从审美的角度来说,广府文学涉笔地域风情,可以营造一种真实可感的环境氛围,更好地启动故事情节,增强文学叙事的现场感与新奇性,有效地映衬人物的情感心理或个性风采,凸显作品的历史色彩、个性魅力乃至民族风格。就认识价值而言,广府文学对广府风情的摹绘,无疑也有助于今人更具体地了解广府地区的风俗民情,为当今的广府文化研究与传承等提供鲜活可感的文献资料。

广府文学;风俗民情;审美功能;认识价值

明清以来,不同时期、各种体裁的文学文本从不同角度描绘了千姿百态的广府生活图景,颇为形象地反映了广府地区的社会生活和文化精神风貌。以往人们还很少从文学文本入手,系统地探索其中以各种形态存在的广府图景及其文化意蕴。近两年来,笔者因研究广府文学,遂对广府文学所反映的广府风情(包括商业风情、饮食文化、礼仪习俗、岁时节庆、民间信仰、娱乐习尚、园林建筑等),进行了具体的发掘、梳理与初步研究,目的在于追寻广府文学的“广味”,揭示其所蕴含的审美认识价值。

一、广府文学的本土化创作倾向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山水有一方风情。”一个人在一个地方生活久了,耳濡目染,自然会对该地的风土人情熟稔于心,不知不觉地浸染上该地的生活气息与文化风习,并在心理上产生一种文化认同感与亲和力。这一点,就连作者本人也往往直言不讳。如梁启超在其小说《新中国未来记·绪言》中就明确地说:“此编于广东特详者,非有所私于广东也。……吾本粤人,知粤事较悉,言其条理,可以讹谬较少,故凡语及地方自治等事,悉偏趋此点。因此之故,故书中人物,亦不免多派以粤籍,相因之势使然也。”[1]

不独梁启超如此,其他的广府文学作者也多怀有这种自觉的乡土文化意识。如吴趼人,可谓近代最著名的小说家之一。他是广东佛山人,虽说年纪轻轻就离家赴上海谋生,但却始终怀有深厚的乡土文化情结,故而其所著小说多署名“我佛山人”,以示不忘故土之意。他的小说代表作如《九命奇冤》、《恨海》、《劫余灰》、《发财秘诀》等,多以广府地区的人物故事与风土民情作为描写对象;《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则是以亲身经历与见闻作为主要的素材来源,书中频繁涉笔广府地区的风俗民情。

又如黄世仲,他本来是广州番禺人,很熟悉粤港地区的生活与风俗,加上他又是粤港地区著名的政治活动家与宣传家,其小说又都连载于粤港的报刊上,因而其小说创作便主要叙写本地人、本地事和本地的风俗民情,从而使其小说流溢出浓厚的乡土文化气息。如《大马扁》讥斥广东南海人康有为借改良立宪招摇撞骗,《宦海潮》写清末外交官南海人张荫桓的宦海浮沉,《廿载繁华梦》写广州富商周栋生廿载繁华恍若一梦,《洪秀全演义》写广东花县人洪秀全领导的太平天国运动,《陈开演义》写佛山人陈开领导的天地会起义,《五日风声》写广州黄花岗起义等,其所叙都是粤籍名人与大事要闻,旨在配合粤港地区兴起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为之鸣锣开道。至于这些小说对粤港地区风俗民情(诸如经商风气、节庆娱乐、婚丧嫁娶、饮食起居等)的描写,则展现了一幅幅用文字描绘的市井风俗画,这自然会让粤港受众读来倍感亲切。

再如梁纪佩,他是广府南海县人。其小说创作的一大特点是善于就地取材,着重演绎粤地人物、时事、掌故、奇闻等,“凡粤中时事,与及诸前人,或有大造功于社会,或有蠹害夫人群,或时事,或侦探,皆著成一卷,刊诸坊间”[2]。他晚年所著的《粤东新聊斋》初集与二集,更集中体现了他对本土文化的喜爱以及向受众传播家乡文化的创作用意。该小说集所写均为粤东奇闻怪异之说,内容多为仁孝节烈义侠之事,亦涉恋爱情事、名迹掌故等,因而具有鲜明的地域文化特点。罗界仙在《粤东新聊斋二集·序》中所说:“其言虽志异而事必求真,且所叙皆粤东轶闻,并无夹杂杜撰,其有功掌故,阅者不仅作小说观,直作广东乡土史读可也。”

至于现当代广府文学的代表作家如欧阳山,他的祖籍原是湖北荆州,可是其76年的文学生涯中有61年是在广州度过的,他对广州有着极其深厚的感情。他的代表作《三家巷》,“就是他生活的那个时代的真实记录,是他看到的、体验的、感悟的、了解到的那个时代的广州人民生活的历史画卷”。他一生中为中国的现当代文学画廊所创造出来的那些最为成功的典型形象和风俗画卷,也大部分来源于广州市或广东地区的生活原型。

总之,大凡生长在广府地区的文学家,由于多有一种较深厚的本土文化情怀,故而其创作能自觉地接地气,表现出较突出的本土化创作倾向,这就使不少广府文学作品能在不同程度上形象、逼真地展现广府地区的风俗民情,具有较丰富的文化内涵与较高的审美认识价值。

二、广府文学描绘广府风情的审美功能

从审美的角度来说,文学作品涉笔地域风情,无疑可以营造一种真实可感的环境氛围,凸显作品的历史色彩、个性魅力乃至民族风格。对此,中外文学大师曾发表过精辟的见解。如巴尔扎克指出文学家应成为当代社会的“风俗史家”。他说:“在我们这个时代,大家潜心钻研,主要是改造艺术形式,就在同时,找到了一种猎取读者注意的新方法,多给读者一种证据,证明故事的真实性:这就是所谓历史色彩。一个时代复活了,跟着复活的还有当时那些重要名胜、风俗、建筑、法律以及事件,我们必须承认,实际就带来了一种类似威信的东西;大家看见虚构的人物在大家熟悉的那些历史人物的氛围之中走动,就是不相信真有这个人,也不大可能。”[3]鲁迅在给友人的信中也指出:“现在的世界,环境不同,艺术上也必须有地方色彩,庶不至于千篇一律。”[4]“有地方色彩的,倒容易成为世界的,即为别国所注意。”[5]

广府文学对广府风情的书写,就使其或多或少地带有与众不同的“广味”,有效地增强了文学描写的真实性、时代感与吸引力。比如清代小说《蜃楼志》,题“庾岭劳人说,禺山老人编”,卷首序称:“劳人生长粤东,熟悉琐事,所撰《蜃楼志》一书,不过本地风光,绝非空中楼阁也。”[6]该小说以广州十三行洋商苏万魁及其子苏吉士的兴衰际遇为主线,描写当时广州“海关贸易,内商涌集,外舶纷来”,十三行洋商富可敌国、生活奢靡、时兴使用舶来品,粤海关对十三行洋商“任意勒索”、“病商累民”,以及粤东地区“洋匪”横行、窃盗蜂生、赌兴娼盛,诸如此类,具有浓郁的时代气息和鲜明的地方色彩,生动地展示了一幅清中叶广东沿海地区的社会风俗画,使读者可以真切地感受广府文学的地域特色及其个性魅力。郑振铎就曾这样评介《蜃楼志》:“因所叙多实事,多粤东官场与洋商的故事,所以写来极为真切。”[7]这种取材及其表现的地域风情在明清小说中是极为罕见的。

广府文学对广府风情的书写,也是为了营造一种特定的环境氛围,增强叙事的新奇性与感染力。例如,梁纪佩的《粤东新聊斋·素馨田》,就将广州花田风情的描绘与浪漫伤感的爱情故事有机地交融在一起,营造了一种感人至深的艺术情境。该小说首先讲述了素馨的来历及素馨田的历史变迁:“素馨,乃南汉王刘鋹之妃。花田在城西十里。宋方孚若《南海百咏》,谓刘氏美人葬此平田。弥望皆种素馨花,实则今之河南庄头也。按鹅潭之侧,有素馨田,阡连黄木湾,居民以种树为生,家世以贩花为业。环顾汀渚,为广州产名茶地。”接着,便叙述了一段有关素馨花的凄美故事。闽县王生,随父宦至粤。爱慕素馨之美而购置之,遍种署内。后来其父去官归里,王生将数千盆素馨一同运回闽县。里中之人未睹此花者,皆惊羡其美。后经霜雪,素馨枝叶黄落,待至明春,萎处虽复萌发,但花儿已是秀而不华。王生甚为懊恼。后闻知乃易地栽植,土非原土之故。王生于是返粤购泥。怎奈购运泥土为当时官吏所禁,王生无计,便居留粤省,以种植素馨为业。某日偶于田间闻采茶之歌,不禁心摇神荡。次日复闻之,恋慕不已。后得知该歌女已为人妇,心甚怅惘,未几病卒,葬于花田。来年,坟头忽生素馨一株,高大异常。每逢王生病卒之期,花则盛开,形大如盏,璀璨若银。远近之人争先观赏,前歌女张氏亦往观之,闻王生因听其采茶之歌而后病卒,心为之恻,乃购楮帛奠之。今人读此篇小说,可知清末广州城外河南庄头村一带,遍种素馨花,鹅潭之侧还有素馨田与产茶地,当地百姓多以贩花采茶为业。时人所作竹枝词即云:“古墓为田长素馨,素馨斜外草青青。采茶人唱花田曲,舟外桥边隔岸听。”试想在素馨花的阵阵香风中,聆听那宛转悠扬的采茶歌,是何等的销魂荡魄!难怪痴爱素馨花的王生会迷失在香花甜歌之中,为采茶女子的歌声勾去了三魂七魄,殉情于花田之中了。

广府文学作者书写广府风情,也是为了更好地启动故事情节,增强文学叙事的现场感与趣味性。如吴趼人的小说《劫余灰》,写陈耕伯考中了秀才,父母欢天喜地,便安排舀酒祝贺。书中写道:

这里李氏便忙着叫人买酒,预备后天行聘,顺便舀酒,索性热闹在一起。原来广东风气,凡遇了进学中举等事,得报之后,在大门外安置一口缸,开几坛酒,舀在缸里,任凭乡邻及过往人取吃,谓之舀酒。那富贵人家,或舀至百余坛,就是寒酸士子,徼幸了,也要舀一两坛的。所以李氏兴头里,先要张罗这个。又叫预备一口新缸,不要拿了酱缸去盛酒,把酒弄咸了,那时候,我家小相公不是酸秀才,倒变成咸秀才了。说的众人一笑。……那些乡邻亲族及过往之人,都来争取,也有当堂吃了的,也有取回去给读书小孩子吃,说是吉利的。跋来报往,好不热闹。乱过一阵,三四十坛酒都舀完了,人也散了。(第二回)[8]

这种“舀酒”风俗,就令人耳目一新,既渲染了一种喜庆氛围,又增强了叙事的趣味性。孰知乐极生悲,陈耕伯竟被其表叔朱仲晦乘机卖了猪仔。可见,这一段舀酒风俗的描写也是为此后情节的开展做铺垫的。又如,黄世仲的小说《廿载繁华梦》第十六、十七回,描写周庸佑府中在除夕之夜隆重祀神,焚化纸帛,不慎失火,结果将整座大宅烧得罄尽,由此生发了周庸佑夫人马氏移居香港、周庸佑另觅新宅寻欢作乐等重要情节。

至于用风俗描写来映衬人物的情感心理或个性风采等,这在广府小说中更是司空见惯。如欧阳山的《三家巷》为了刻画区桃心灵手巧、聪慧过人的美好形象,就惟妙惟肖地再现了西关小姐过乞巧节的全过程。书中写道:

这七月初七是女儿的节日,所有的女孩子家都要独出心裁,做出一些奇妙精致的巧活儿,在七月初六晚上拿出来乞巧。大家只看见这几盘禾苗,又看见区桃全神贯注地走出走进,都不知道她要搞些什么名堂。……到天黑掌灯的时候,八仙桌上的禾苗盘子也点上了小油盏,掩映通明。区桃把她的细巧供物一件一件摆出来。有丁方不到一寸的钉金绣花裙褂,有一粒谷子般大小的各种绣花软缎高底鞋、平底鞋、木底鞋、拖鞋、凉鞋和五颜六色的袜子,有玲珑轻飘的罗帐、被单、窗帘、桌围,有指甲般大小的各种扇子、手帕,还有式样齐全的梳妆用具,胭脂水粉,真是看得大家眼花缭乱,赞不绝口。此外又有四盆香花,更加珍贵。那四盆花都只有酒杯大小,一盆莲花,一盆茉莉,一盆玫瑰,一盆夜合,每盆有花两朵,清香四溢。区桃告诉大家,每盆之中,都有一朵真的,一朵假的。可是任凭大家尽看尽猜,也分不出哪朵是真的,哪朵是假的。只见区桃穿了雪白布衫,衬着那窄窄的眼眉,乌黑的头发,在这些供物中间飘来飘去,好像她本人就是下凡的织女。[9]

这样的描写就将人物形象的刻画与民俗风情的呈现巧妙地结合起来了,使两者可以相得益彰,相映成趣,给人留下了美好难忘的印象。

总之,广府风俗民情的文学书写,对于文学作品本身来说具有多方面的审美艺术价值,它能赋予小说文本以较为鲜明的地域特色乃至民族风格,使其更有新奇动人的个性魅力。唐弢曾说:“民族风格的第一个特点是风俗画——作品所反映的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生活、风土人情、世态习俗,也就是历来强调的采风的内涵。文学作品要表现社会生活,也要表现社会情绪,离不开富有民族色彩的风土人情、世态习俗。”[10]沈从文也说,文学作品如果能写好民俗风情,那么作品“必然会充满了传奇性而又富于现实性,充满了地方色彩也有个人生命的流注”[11]。可以说,广府的一些文学名著如《廿载繁华梦》、《九命奇冤》、《三家巷》等,之所以出名,也与它们善于描写本地故事与本地的风土人情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

三、广府风情文学书写的认识价值

就认识价值而言,文艺作品对一方一隅风土人情的形象描绘,无疑能开阔读者的眼界,增长其见识。鲁迅在《致罗清桢》的信中说:“地方色彩,也能增画的美和力,自己生长其地,看惯了,或者不觉得什么,但在别地方人,看起来是觉得非常开拓眼界,增加知识的。”[12]这虽然是就绘画来说的,但是借用来评价文学创作也同样是合适的。

广府文学对广府风情的摹绘,有助于今人了解广府地区的风俗民情,为当今的广府文化研究与传承等提供鲜活可感的文献资料。例如,关于饮食文化,广府文学作品所描写的“无鸡不成宴”与广式烧腊、茶楼风情与精美点心、“粤菜三绝”与河鲜海味、坊间小食与特产瓜果,以及广府饮食融入的外国元素等等,就可以使我们对“食在广府”有一种活色生香的感性体验,从而有效地弥补了历史文献记载的不足。

又如清末民初粤港地区频繁出现的“卖猪仔”,也即西方侵略者在我国东南沿海地区大肆拐、掳华工赴南洋、美洲等地转卖,虽然相关文献也有记载,但很少从受害者的角度对“卖猪仔”的整个过程做真切详尽的描述。而吴趼人则在《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发财秘诀》、《劫余灰》等小说中多次暴露了“卖猪仔”的黑幕。这些小说告诉人们,被卖猪仔的人大多是因生活所迫,或被人拐骗,或遭人利诱,在西方殖民者眼中他们就像“猪仔”一样卑贱,过着“被驱不异犬与鸡”的屈辱生活。如《劫余灰》第十六回所写的陈耕伯,劫后余生,痛苦地回忆其被卖猪仔的经过:

入得门时,却是一所黑暗房子,里面有个人出来招呼,带了我到后面一间去。见有许多囚首垢面的人,柴、游两个也在那里。我便约他们出去,他两个哭道:“我们出去不得的了!这里是猪仔馆,进来了,便要贩到外洋去卖的。”我听了吃了一惊,连忙要出去时,那门早反锁了。在这黑房里住了两天,吃的都是冷饭,又没有茶水。到第三天,一个人拿了一叠纸来,叫我们签字在上面,说是签了字,就放出去的。大家不知所以,便签了给他。忽然又有人送了一大壶茶进来,大家渴了两天了,便尽情痛饮。谁知喝了那茶之后,舌头都麻了,说不出话来,人也迷惘了。[13]

这是说自己被骗误入“猪仔馆”,接着是说他被装载入船,卖到国外:

在船上受的苦,比在黑房时还胜十倍……昏昏沉沉,也不知走了多少天,到了一处,把一众人赶上岸。到了一处房屋,把我们一个个用麻布袋装起来,便有人来讲论价钱,逐个磅过,又在袋外用脚乱踢一会儿,便又把我放了出来。还有几十个同放的,却不见了柴、游两个……此时便有两个外国人,把我们当猪羊般驱赶出去。又到了一个轮船上,行驶了三天,才到了一个地方。重复驱赶上岸,到了一所烟园里,叫我们给他种烟。……据说卖到这烟园里,还是好的,若是卖到别处地方,还要受罪。然而这一个园子里,总共五百人做工,每日受他那拳脚交下,鞭挞横施,捱饥受渴的苦,一个月里面,少说点,也要磨折死二三十个人。[14]

这就是“卖猪仔”的全过程,参照相关文献记载,可知其所写相当真实,不过由于作者是借受害人之口诉说的,所以读起来又感人至深,激起了人们对那些骗卖同胞的汉奸与西方殖民者的无限痛恨。

当然,文学作品对风俗民情的描写也难免有艺术想象与虚构的成分,如何鉴别其虚实、真假,也非易事。对此,我们可以采用文史互证的方法,将文学文本对广府风情的描写与一些史书、方志、笔记的有关记载,相互参证,以辨其虚实,甚至还可由此发现新的历史事实。比如按一些文献记载,过去称疍民之女为“咸水妹”,这是因其在海上活动,以船为家。可是清代的徐珂在《清稗类钞》中却说“咸水妹”是粤东蜑妇“为洋人所娱乐者也。西人呼之为咸飞司妹,华人效之,简称之曰咸水妹,亦以其初栖宿海中,以船为家也。又有称之咸酸梅者,则谓其别有风味,能领略于酸咸之外也”[15]。吴沃尧在《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五十七回中也说:“香港是一个海岛,海水是咸的,他们都在海面做生意,所以叫他做‘咸水妹’。以后便成了接洋人的妓女之通称。”[16]这样的记述,就提供了可资研究的新材料。

另外,广府文学有关民俗风情的描绘是否有地道的“广味”呢?这也需要辨析。对此,不妨参照广府之外其他地区相关民俗风情的文献记载来加以鉴别。比如上文提到“乞巧”习俗,各地皆有,但又各异其趣。《三家巷》写乞巧节到来前,西关小姐区桃将三盘用稻谷发芽长到二寸长的禾苗摆在八仙桌上,每盘禾苗都用红纸剪的通花彩带围着,预备“拜仙禾”;然后又编制各种奇巧的小玩艺,“摆设停当,那看乞巧的人就来了。依照广州的风俗,这天晚上姑娘们摆出巧物来,就得任人观赏,任人品评。哪家看的人多,哪家的姑娘就体面”。之后,便是焚香点烛,对星空跪拜“七姐”,自三更至五更,要连拜七次。拜仙后,姑娘们手执彩线对着灯影将线穿过针孔,如一口气能穿七枚针孔者叫“得巧”,穿不到七个针孔的叫“输巧”。这些习俗,外地乞巧节比较少见,小说写得绘声绘色,别具风味。

最后,追寻广府文学中的“广味”,不仅可以感受其独特的审美文化意蕴,对于今天的广府文学创作也不无借鉴与启发价值。目前,我们正处在一个经济全球化、文化也不可避免地趋同化的时代。重温过去广府文学的“广味”,反观今天的广府文学创作,我们吃惊地发现,广府文学的地域文化色彩几乎流失殆尽。在此背景下,强调广府文学创作要接地气,抵御趋同化,写出有广府风味的社会生活、风土人情、世态习俗,以诗意的方式参与当代的广府文化建设,其重要意义是不言而喻的。

[1]梁启超.饮冰室文集(第六集)[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1.38.

[2]曾少谷.革党赵声历史序[A].梁纪佩.革党赵声历史[C].岭南小说社.辛亥年刊本.

[3]巴尔扎克.评《流氓团伙》[A].巴尔扎克论文选[C].上海:新文艺出版社,1958.199.

[4]鲁迅.致何白涛.鲁迅全集(第十三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5.

[5]鲁迅.致陈烟桥.鲁迅全集(第十三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81.

[6]庾岭劳人.蜃楼志[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3.1.

[7]郑振铎.巴黎图书馆中之中国小说与戏曲[A].郑振铎全集(第五卷)[C].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1998.434.

[8][13][14]吴趼人.吴趼人全集(第五卷)[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1998.90—91.195.196.

[9]欧阳山.三家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0.40.

[10]唐弢.西方影响与民族风格——中国现代文学发展的一个轮廓[J].文艺研究,1982,(6).

[11]沈从文.沈从文文集(第12卷)[M].广州:花城出版社、三联书店香港分店,1984.

[12]鲁迅.鲁迅全集(第十二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532.

[15]徐珂.清稗类钞[M].北京:中华书局,1984.2577.

[16]吴趼人.吴趼人全集(第二卷)[M].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1998.464.

□责任编辑:温朝霞

I044

A

1003—8744(2015)06—0091—06

*本文为羊城学者中青年学术带头人项目“明清以来小说中的广府风情研究”的阶段性成果。

2015—10—21

纪德君(1966—),男,博士,广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广东省特色文化研究基地“广府文化研究基地”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小说与区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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