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文烈等
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与深圳实践
余文烈等
文章勾勒了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过程中的机制要素,包括理论前提、历史主题、国情条件、实现主体、实践基础、深圳试验等的相互作用与演化进程,试图通过再现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的过程彰显其中的“机理”。应该把深圳经济特区在改革开放中的先行先试提升到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的高度来认识,并初步从五个方面论述“深圳试验”在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中的地位与作用。
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过程;机理;深圳经济特区
本文赋予双重任务。首先,通过阐述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过程中各种机制要素相互作用的演化进程,展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理论创新和实践成果是怎样实现的,为探索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过程与机理这个重大课题作尝试性的实证研究。第二,通过对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从“深圳实验”到“中国化”的过程与机理的论述,确认“深圳实验”在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过程中的重要地位与作用。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是当前学界的热门话题。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就是把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和基本原理同中国实际与时代特征结合起来,以正确回答中国革命和建设中的理论问题和实际问题,开辟中国特色的革命和建设道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是过程和结果的统一。“结果”是指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化”出了什么,“过程”指如何“化”;而对“机理”的探讨则进一步以过程和结果为依据,探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创新和实践成果是怎样实现的,并且尽可能从中揭示出带规律性的东西。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是由一系列内在机制要素,包括理论前提、实现主体、历史主题、国情条件、文化环境、实践基础等等相互作用的系统工程。揭示这个相互作用的系统工程,也就不难从中看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内在“机理”。显然,对于“机理”的揭示较之对“过程”和“结果”的论述,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这个学科研究中一个更为重要的课题。然而,对“机理”的深刻揭示绝非易事。鉴于此,本文试图对该课题做出一些限制性的初步探讨:第一,通过一个具体方面——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进行具体研究。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社会主义建设时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最大成果。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包括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文明和党建等方面,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其中最基本的组成部分。由于各方面在改革开放发展进程中的不平衡性,经济方面的改革开放是相对比较成熟的方面,而且形成了具有相对独立形态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因此,这一具体研究应该具有代表性。第二,以作为改革开放“试验田”和“窗口”的深圳为实证研究对象,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如何从“深圳试验”到“中国化”的视角,探讨这个过程中的主要机制要素及其相互作用过程,并力图显示其中的“机理”。选取这个角度,就是试图通过用心筛选和论述改革开放过程中大家耳熟能详的“故事”,从中探讨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的过程与机理,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机理”的研究做点尝试。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伴随改革开放的深入发展形成的。而改革开放是邓小平为首的党中央第二代领导集体面向世界、面对国情所作出的英明决策。
这是一个“和平与发展成为时代主题”的年代,我们应该紧紧抓住这种战略机遇期发展自己。但是,曾几何时,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严重束缚了生产力的发展,极“左”思潮和十年“文革”的浩劫更把中国经济社会推向崩溃边沿。物质的匮乏引发经济社会的乱象,“逃港风”是其中一种反映。在作为深圳市前身的宝安县,毗邻港澳,常常出现“逃港”现象,政府需要动用军队加以防守。这种现象早已引起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的深思。1977年11月11日,邓小平到广州视察工作,当听到广东省委汇报宝安一带的逃港风时,十分敏锐地指出:“这是我们的政策有问题。此事不是部队能够管得了的。”我们的政策有问题,这就迫切需要改变这种政策,改革这种体制。“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归根到底要体现在它的生产力比资本主义发展得更快一些、更高一些,并且在发展生产力的基础上不断改善人民的物质文化生活。如果说我们建国以后有缺点,那就是对发展生产力有某种忽略。”[1]“要得到发展,就必须坚持对外开放、对内改革”。[2]“不开放不改革就没有出路”。[3]这是小平同志对我国社会主义建设中胜利与挫折的历史反思之后得出的结论。
领导人出国访问的感触促进了改革开放决策的形成。1978年,全国掀起了一股出国考察访问热潮。据统计,仅1978年1月至11月,经香港出国和去香港考察的人员就达529批共3213人。其中最重要的一次,当属当时分管经济工作的谷牧带领的20余名长期从事经济工作的经济代表团(其中包括六位省部级干部),行程36天,考察访问了法国、西德等西欧五国的25个城市80多家单位。发达国家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触动了领导人的心扉。出国考察团的访问收获,对邓小平和党中央决心实行改革开放政策起了重要参考作用。当年10月,邓小平在访问日本期间坦率地说:“首先承认我们落后,老老实实承认落后,就有希望,再就是善于学习。本着这样的态度、政策、方针,我们是大有希望的。”邓小平的谈话被海外媒体解读为中国“下定了改革开放的决心”。[4]
然而,在那“以阶级斗争为纲”和“两个凡是”错误观念依然禁锢着人们思想和行为的年代,推行改革开放谈何容易。正如邓小平后来所指出,改革是中国的第二次革命。既然是革命就必然要触及传统观念和某些人的既得利益。那么,这样的革命如何破局呢?
于是,另一个主题词浮出:思想解放。人们不会忘记当年出现的三件大事:第一,邓小平提出《完整地准确地理解毛泽东思想》,带领全党统一思想。第二,展开思想解放运动与真理标准讨论。1978年5月11日,《光明日报》发表了评论员文章《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邓小平积极支持文章观点,并在全党范围内展开了一场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大讨论。这是一场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思想解放运动,它告诉人们,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并不是一堆僵死不变的教条,需要在实践中接受考验并不断增加新的内容。这场讨论加快了思想解放的步伐,为改革开放铺垫了舆论准备,小平高度赞扬它“是个关系到党和国家的前途和命运的问题”。[5]第三,为十一届三中全会确定主题。1978年底,邓小平在为十一届三中全会作准备的中央工作会议上,作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的报告,为十一届三中全会确立改革开放路线定了调。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是一次拨乱反正、开创未来的会议。全会确立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按经济规律办事”的宗旨,开启了改革开放历史新时期。
改革开放形成了邓小平理论,邓小平理论为改革开放提供了指导思想。在邓小平理论中,可以看到探索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两个理论前提:第一,解放思想、实事求是。这是改革开放探索社会主义经济建设规律的指导思想。实事求是,首先要尊重基本国情条件,由此确认中国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初级阶段理论是改革开放和重新探索基本经济制度的理论基础,它告诫人们建立社会主义经济制度不能超越社会历史发展阶段。实事求是,在经济领域就是“按经济规律办事”,就是打破旧的经济体系,探索具有活水源头的新经济体制。第二,社会主义就是解放和发展生产力。这是改革开放探索社会主义经济建设规律的判断标准。邓小平一贯坚持“社会主义的根本任务是发展生产力”的基本观点,并把它作为社会主义优越性的体现。他在改革开放初期就指明“社会主义首先要发展生产力”,后来又总结出“三个有利于”,即改革开放中“判断的标准,应该主要看是否有利于发展社会主义社会的生产力,是否有利于增强社会主义国家的综合国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6]符合这个标准的改革开放行为,就可以大胆去闯去干。正是这两个理论前提,打开了中国改革开放的实践基础,奠定了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经济学伟大创新的理论根基。
经济特区作为改革开放的“试验田”,在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的历史过程中留下光亮的篇章。
创办特区是中央和广东等省部领导人反复调研、上下互动寻找搞活经济突破口的重大决策。1980年5月16日,党中央、国务院批准在深圳、珠海、汕头、厦门试办经济特区。同年8月,全国人大批准了《广东省经济特区条例》,确定了我国经济特区的法律地位、基本原则和基本政策。[7]在此后的实践中,能够把创办经济特区早期的“优惠政策”不断转化为改革开放的创新机制,真正“杀出一条血路”来的典型,当属深圳经济特区。[8]因此,本文的实证研究主要以深圳作为考察对象。
简要地说,深圳经济特区在1992年之前对社会主义经济体制的探索和“试验”大体可以划分为两个时期:1985年以前是杀出血路,冲破旧体制辔绊的时期;1985年以后是配套改革,构建新体制的时期。而在1992年春天小平同志的“南方谈话”以及党的十四大确立“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路线以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从“试验田”走向“中国化”,深圳经济特区在改革开放中也进入新的角色。
深圳在改革开放战场上的拼搏始于1979年筹建蛇口出口工业区。最早的较量可以说是蛇口港建设中出现“四分钱奖金”引发的风波。为了提高效率完成合同工期,也为早日搞好基础建设吸引外商投资办厂,工地挖运泥土的管理试行劳动定额加奖金的方式,即工人完成定额后每多运1车泥可以多拿4分钱奖金。这种按经济规律办事的方式立即收到显著效果,工地热火朝天,工人运泥从原来每人每天仅20~30车,到后来最高达到131车,可拿到4.14元奖金。然而,这种“物质刺激”对于传统体制来说是无法容忍的,奖金很快在有关部委的红头文件下被勒令停止。此事直到胡耀邦、谷牧等中央领导人出面才得以解决。“四分钱奖金”风波在全国引起很大反响,它直接冲击了传统的大锅饭分配制度。此后,“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又成为深圳的一张亮丽名片,并出现在1984年国庆阅兵的天安门游行队伍中。
在深圳改革开放初期,勇敢拼杀的精神成就了其在国人乃至世界的声名。深圳首先在建筑管理体制上引入竞争等机制,在劳动用工上打破“统包统配”和“铁饭碗”,让市场决定分配,在粮食等产品进行价格闯关等等,由此创造了一系列的“全国第一”:第一次冲破统购统销的传统流通体制;第一次突破粮食凭证供应制度;第一次引进外资企业;第一次进行用工和工资制度改革;第一次实行工程招标……这一系列的“第一”,个个都是对传统体制的冲击,个个都是对传统观念的震撼。
深圳的“试验”搞活了经济社会,取得了很好的效益。从经济学不平衡发展原理看,深圳经济特区最初也是通过新的机制和政策,把国内没有充分配置和发挥效益的有限资本、人才和技术吸引过来,充分地利用和发挥,实现了高速发展。
但是,深圳经济特区的发展触动了全国的神经,各界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反对者说“广东已改变了颜色,走上资本主义复辟的道路”。内地有一位副省长还为此在广州哭了一场。由此也引发了众所周知的特区姓“资”还是姓“社”的争论。
所幸,党中央邓小平、胡耀邦、谷牧等领导一直坚定支持特区发展。1984年1月,小平同志到深圳等地巡视,目睹深圳特区的飞速发展和居民的幸福生活,非常高兴,并亲笔题词:“深圳的发展和经验证明,我们建立经济特区的政策是正确的。”
1985年以前,国家层面上的经济体制改革主要是扩大国企自主权、利改税等政策调整,还没有触动旧体制的深层。改革首先在“体制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农村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农产品丰盛起来,农贸市场有了计划外的高价粮。而生产资料客观上形成了“双轨价格”。小平同志巡视深圳等地以后,1984年10月党的十二届三中全会颁布了《中共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第一次提出我国社会主义经济是公有制基础上的有计划的商品经济,突破了把计划经济同商品经济对立起来的传统观念,这是对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经济学的新发展。在策略方针上,中央准备铺开增强国企活力为中心环节的全面改革。不过,改革还没有明确的诊断,企业推行的承包和租赁经营这些浅层次的改革虽然取得一些成效,但因向企业作更大幅度的让利,导致企业行为短期化和机会主义,改革成本很高。尤其是,价格改革这个关系整个经济体制改革成败的关键要素,多次闯关屡遭挫折,新、旧双重体制胶着对峙,改革在1989年之后一度中断,甚至出现计划经济回潮。
这期间,深圳的“试验”没有停止。1985年以后深圳经济特区进入配套改革、构建新体制的发展新阶段。如果说前期的改革重点是在宏观管理体制如计划、价格、管理(如基建)、用工等方面,那么新阶段则是在市场微观主体的塑造和市场体系的培育上面。[9]引进的外资企业(最初是“三来一补”企业)一开始就作为市场主体出现,国有企业的放权让利、承包制和股份制改革从另一方面塑造了市场主体,它们都要求按照市场经济和价值规律办事。这就要求相应的生产资料市场、消费品市场、劳动力市场、土地市场乃至资本市场的配套改革。为此,深圳在1985年11月建立了外汇市场,1987年9月试点土地使用权拍卖,1990年辟建股票市场,并在住宅商品化等方面进行改革。这样,在服务外向型经济与配套改革中,深圳实际上培育了市场经济体制的雏形,为中国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打造了成功的样板。
20世纪80与90年代之交,世界风云变幻莫测。国际上,苏东剧变社会主义陷入低谷,有人迷惘有人彷徨。在国内,双轨制导致“寻租”、“倒爷”和贿赂等腐败现象,80年代末的“价格闯关”失败随之出现严重通货膨胀。此时,有些人把对改革中出现问题的不满变成对改革本身的全盘否定,更有人祭起阶级斗争的大旗大批“市场化”,1990~1991年间都有人在《红旗》杂志和《人民日报》撰文认为改革是执行了资本主义路线。[10]
然而,复杂的局势没有动摇中央推进改革开放的决心,借鉴其他社会主义国家兴衰成败的历史经验反而更加坚定改革开放的大方向。邓小平等中央领导人在等待新的历史机遇。借助各种机会,他们多次谈论和传播要运用市场经济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思想。1991年2月邓小平在上海过春节,与时任上海市委书记兼市长朱镕基谈市场经济时指出:“市场也可以为社会主义服务。”[11]同年10~12月,江泽民总书记和中央政治局常委召开了11次讨论会讨论三个主题:资本主义国家为什么没有灭亡?苏东剧变的根本原因是什么?最后落脚点是,如何搞好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关于最后这个重要问题,“参加这个讨论会的经济学家里面几乎一致认为要建立市场经济”。[12][13]
这些讨论会和谈话可以说是经济体制改革处于十字路口时的对策探寻和“顶层设计”。顶层设计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过程中的关键环节。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说到底是执政的中国共产党的理论创新和实践创新,这种创新既要依据实践基础,也要最高领导机构的英明决策。发起改革开放热潮的邓小平是最大的顶层设计师,有了改革开放才有后来的这一切。建立经济特区是经济体制改革的另一项顶层设计,虽然经济特区最初的改革目标还不能说就是建立市场经济制度,但它是“摸着石头过河”的先行者,为全国的经济体制改革探索方向。另一次有决定意义的经济体制改革“顶层设计”是1992年江泽民等领导人的杰作,那是在小平同志的“南方谈话”之后。
在改革开放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1992年初春,小平同志到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巡视并发表了著名的“南方谈话”。1992年1月19日至23日,小平同志在深圳参观城市建设和先科激光等高科技企业。他登上国贸中心大厦53层的旋转餐厅俯瞰市容,看到高楼林立,鳞次栉比,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很是高兴。他在座谈中指出:深圳的建设成就,明确回答了那些有这样那样担心的人。特区姓“社”不姓“资”。亚洲“四小龙”发展很快,你们(深圳)发展也很快。的确,当时深圳的人均收入2000元,是八年前小平初次考察深圳时人均收入600元的三倍多。小平在“南方谈话”中用通俗的语言表述了一个深刻的经济学原理,指出:“计划多一点还是市场多一点,不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计划经济不等于社会主义,资本主义也有计划;市场经济不等于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也有市场。计划和市场都是经济手段。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14]
1992年3月26日,《深圳特区报》发表了《东方风来满眼春》,真实记录了小平同志在深圳视察时所做的重要谈话。很快,这篇通讯在国内外引起了轰动效应,小平的“南方谈话”精神通过这篇报道向世人传达了一个重要信息:中国要推进改革开放。
“南方谈话”吹响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雄伟号角。以江泽民为首的第三代领导集体审时度势,立即进行战略部署。在1992年10月中共十四大报告中,江泽民明确指出:“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是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以利于进一步解放和发展生产力。”[15]不久,十四届三中全会颁布了《中共中央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全面而深刻地阐述了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总体目标、基本要求、基本特征和基本框架,勾画了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总体蓝图和具体方案。从此,中国迈开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步伐,中国共产党在理论上成功地实现了从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到充满活力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伟大历史转折,同时标示着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的伟大成果。
2003年,十六届三中全会颁布的《中共中央关于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确立了科学发展观,坚持以人为本,要求经济、政治、文化的全面发展,城乡、区域、经济与社会的协调发展,不同区域的均衡发展,资源与环境的可持续发展和人的全面发展。
2013年,十八届三中全会颁布的《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提出,以经济体制改革为重点全面深化改革,“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在这里,进一步提升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本质内涵,展示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又一次历史性飞跃,标示着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的又一次本质性升华。[16]
社会主义经济学随着实践上和理论上对市场在资源配置中作用认识深化的发展而发展。期间,经济制度中的所有制、分配等方面也随之发生相应的变化。在基本经济制度中,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公有制的实现形式在市场经济中可以而且应当多样化。在分配方面,坚持以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劳动、资本、技术和管理等生产要素按贡献参与分配。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坚持对外开放并积极参与经济全球化进程。
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经济学包括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理论、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基本经济制度理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社会主义收入分配理论、经济全球化与对外开放理论等方面,这些方面是一个整体,统称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是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经济学中国化的最高成果。这个成果的根本特征是实现了从计划经济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转变,从而引发了一系列基本理论的创新。
初级阶段理论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理论根基。中国属于社会主义何种发展阶段问题,在改革开放初期(甚至更早)曾有过激烈争论。马克思原先设想的共产主义社会,与中国的基本国情条件不相符合。列宁讨论过社会主义发展阶段问题,但苏联过渡拔高自认为是发达社会主义,并设立了苏联模式。中国虽然与苏联模式有所区别但也深受其影响。小平同志正确地确立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理论,并坚定地捍卫“社会主义就是解放和发展生产力”这个马克思主义最最根本的原理,这就为改革旧的经济制度和创立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奠定了理论基础。
初级阶段理论是实事求是、解放思想的重要成果。实事求是是毛泽东用中国语言高度概括的马克思主义世界观和思想路线。改革开放初期小平同志大力倡导实事求是、解放思想,引导全党全国人民直面“和平与发展”时代主题,摒弃阶级斗争观念,立足基本国情,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一切从实际出发而不是依赖“本本”和“原则”,创立了初级阶段理论,开创了改革开放新局面。
改革开放以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实事求是为指导,并把改革开放的实践经验上升为理论,形成了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经济学,推动了马克思主义的发展。改革开放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的现实基础。
从过程的演进机理来说,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的演进路径可以区分为党的政治化路径和学术化路径。政治化路径就是上面讨论的以邓小平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研究中国的现状和历史,形成指导中国经济建设(经济体制改革)的理论、路线、方针和政策,解决经济建设中的实践问题和理论问题,进而总结、概括、提炼实践经验将其提升为普遍性的理论从而丰富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过程。学术化路径则是指党的理论工作者、广大经济学工作者对中国经济建设实践的总结、概括和理论提升,其中包括吸取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最新成果以及中国传统经济思想精华,在科学体系、结构内容和概念范畴等理论研究方面对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中国化。[17][18]
实际上,政治化路径和学术化路径既融汇一体又相互区分并且相互作用。从思想解放运动和改革开放初期直到改革遇阻时刻,都有一批批有良知的知识分子的鼓与吁,有效地支持拥护和促成了党中央统一全党全国人民思想推进改革开放的路线方针。在中央对改革开放的“顶层设计”过程中,同样是在不断地倾听和吸取理论工作者和经济学家的出谋献策的过程。十四届三中全会和十六届三中全会颁布的关于建设和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决定,以及十八届三中全会颁布的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成果的集中体现,是党的政治化路径和学术化路径有机结合的集中体现。当然,这三大文献更加体现其政治化路径的成果,而其学术化路径的成果则更多体现在学术界对其科学体系、内容结构和概念范畴的研究文献和教科书上面。然而,学术化路径成果的繁荣并不表示政治化路径上经济理论基础的弱势或缺失。人们可以看到,早在1979年邓小平就有关于“社会主义也可以搞市场经济”的论述。他指出:“说市场经济只存在于资本主义社会,只有资本主义的市场经济,这肯定是不正确的。社会主义为什么不可以搞市场经济,这个不能说是资本主义。”[19]这个论断就是放在世界社会主义思想史上也是具有历史地位的,它与西方左翼思想家在20世纪70年代中期提出的“市场中性论”[20]几乎同时产生,对于国内理论界有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探索显然具有方向性的指导作用。
以上分析还可以清晰看出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的实现主体。提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实现主体,最直接的答案当然是中国共产党,因为党是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而马克思主义是我党的根本指导思想和引领事业发展的理论基础,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首先必然与中国共产党联系在一起。从深入的层面分析,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的实现主体由领袖群体、理论群体和人民群众共同组成。领袖群体是国情与时代特征的把握者、历史主题与任务的确立者、路线方针的制定者、理论体系的建构与诠释者、出现偏差的纠正者。理论群体(包括理论工作者、经济学家等知识分子)参与了重大理论与实践问题的探索和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文本建构,是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传播者与运用者。人民群众的合理诉求是基本动力,人民群众的社会实践(包括深圳等经济特区的“先试先行”)是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现实基础又是其检验尺度。[21][22]
以上论述展现了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过程中各机制要素及其相互作用的演化过程与结果,从中或许可以寻觅到某种“机理”的轨迹,进而去探寻和比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中国社会主义建设时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最大成果——形成过程的“机理”。
事实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国经济模式,经济路径)从其探索、形成和发展的过程中,始终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旗帜、理论体系、中国模式)联系在一起,其自身就蕴含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精神实质。[23[24]
因此,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过程中的机制要素及其相互作用的机理,可以看到中国化马克思主义伟大成果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形成机理。
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形成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这项伟大成果,那么,如何确定“深圳试验”在其中的地位与作用,这无疑是中国经济特区研究中一个值得深入探讨的重要课题。
(一)改革开放最初是以邓小平为首的党中央确立的强国兴邦伟大战略,“深圳实验”是这个兴邦战略的探测器
局部试验是我党重大决策的一种先行试探方式,“深圳试验”首先是作为改革开放路线的探测器。试验成功,面向全国推广;试验失败,吸取教训就是了。在人多地广的我国,执政党的这种做法可以防止决策失误造成的灾难性后果。其次,改革开放路线是对闭关自守和计划经济体制的颠覆性变革,只有通过成功的范例才能吸引广大民群,教育掉队落伍者,瓦解“旧制度的近卫军”,统一全党全国人民认识,把局部试验的成功经验上升为全党全国的路线方针。深圳经济特区作为改革开放的试验田有其独特的历史和地缘因素。深圳是原宝安县的一个圩镇,贫穷而又毗邻香港,改革开放前两地农民收入相差30多倍,由此又成为广东乃至全国“逃港”的前沿渡口。此外,深圳相对于诸如东北老工业基地来说是一块“计划外”区域,改革犹如从白纸绘画,开放容易吸引港澳等地外资。
(二)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经济学中国化是一场重大革命,“深圳实验”是浴血奋战的先行者
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经济学中国化的根本点就是从社会主义计划经济最终转化为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首先要对旧的经济制度进行改革。然而改革旧制度必然要触动某些既得利益者,原有的意识形态也禁锢着许许多多干部群众的思想观念。这种背景下的“深圳实验”必然是一场严酷的斗争,一个新旧体制生死较量的战场,如同小平同志所说,改革是中国的第二次革命。正因为如此,具有先知先觉的小平同志在确定建立经济特区时才满怀深情地发出了“杀出一条血路来”的指令。事实也正是这样,后来深圳的每一项重大改革都遭受旧势力旧观念的责难和非议,“资本主义复辟”的攻击在很长时期内不绝于耳,深圳的干部和走在前列的同志们都冒着丢掉乌纱帽甚至掉脑袋的危险。只是在邓小平为首的党中央的坚决支持下,在广东和深圳领导干部充分发挥“政治勇气、创新精神、务实作风和知识眼界”,尤其是充分发挥了这些领导人特有的“变通智慧”,才化解了一次又一次危机。
(三)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的重大成果,“深圳实验”是卓有成效的试验田
在深圳这块试验田中,旧有的经济制度率先被突破,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所必须具备的各种要素被源源不断地培育出来。深圳实验先于全国冲破统购统销的传统流通体制,打开粮食凭证供应制度,引入竞争机制和工程招标,进行用工和工资制度等一系列改革,引进外资企业,出口创汇支援了国家层面的改革需求……更重要的是,深圳实验率先进行市场主体的塑造和市场要素的培育——率先发展生产资料市场、消费品市场、劳动力市场、土地市场乃至资本市场等等市场经济必备的配套改革,实际上培育了市场经济体系的雏形,为我国全面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打造了成功的样板。
(四)在改革开放的关键时刻,“深圳实验”的重大成果鼓舞全国人民走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康庄大道
20世纪80与90年代之交,苏东剧变社会主义陷入低谷,国内改革在关键时刻困难重重,严重的通货膨胀以及双轨制导致“寻租”与贿赂等腐败现象引发了群众不满情绪,有人趁机祭起阶级斗争的大旗攻击改革是执行资本主义路线。在此关键时刻,1992年初春小平同志视察深圳并发表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南方谈话”,在神州大地刮起了一股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东风,为第三代领导集体做出“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英明决策扫除了阴风霾雾。然而仅仅一年之前,1991年春节期间小平同志在上海也谈论深化改革开放和发展市场经济话题,当时上海的理论精英按照小平谈话精神,以“皇甫平”为名在《解放日报》头版发表题为《做改革开放的“带头羊”》等系列文章,却连连遭到“大批判”,北京的重要刊物又祭出改革姓“资”姓“社”的大旗,改革陷入万马齐喑状态。那么,人们不禁要问,为什么深圳与上海两个“事件”产生的后果如此截然不同呢?按照我们的理解,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小平的深圳视察和谈话以及深圳的报道是以“深圳实验”的成就和事实为依据说话的。深圳经济特区的改革开放展现出科技进步经济社会繁荣和人们物质生活迅速提高的繁荣景象,显示了社会主义新的经济制度的优越性和吸引力,极大地鼓舞了全党和全国人民,而人民群众的主体性要求与向往的力量,是任何反动势力都无法阻挡的。从这里可以看出“深圳实验”的重大成果所起到的历史作用,也可以看到当年邓小平、习仲勋等老一辈革命家开辟经济特区决策的深谋远略。
(五)在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立与发展进程中,深圳经济特区以不断创新的精神和机制贡献力量
1993年,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被写进国家宪法,全国层面的改革出现了跨越式发展,深圳经济特区的改革也进入整体性制度建设新阶段,并在经济、社会、政治领域进行全方位的改革推进。深圳开始致力于发展产权主体多元化,建设现代企业制度,建立现代市场体系,从价格机制、市场管理、中介组织等方面形成市场规则,在转变政府职能、改革审批、财税、采购、公共品投融资和社会保障等方面修正公共政策,在全国率先形成了市场经济体制框架,并“以一种示范效应将制度信息‘外溢'至国内的改革领域和各个地区”。[25]实际上,在深圳这片土地上,历任的领导干部和在这里创业的广大民众,已经把那种不断创新的精神转化为一种无形的机制,不断地为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中国化先行先试,贡献一份力量。
[1][2][6][11][14]邓小平文选(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10;63;314、372;367;373.
[3]邓小平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论述专题摘编[Z].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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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 彦
F092.7
A
1673-5706(2015)04-0033-08
2015-06-10
本文课题组总顾问:陈图深、袁晓江,课题负责人和成员:余文烈、吴海山等。余文烈,原深圳市委党校教授、中华外国经济学说研究会副会长;陈图深,深圳市委党校原常务副校长;袁晓江,深圳市委党校校委委员、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