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永照
很多人都有我的手机号码,总是给我打电话,可那都不是请我赴宴的,而是给我布置“任务”的。
我是县志愿者协会的一名志愿者。我手机里存的号码,大多是需要救助者留下的。
不管在静寂的夜晚,还是酣梦正甜的清晨,手机铃声就像母亲的召唤,只要响起,我就会不顾一切,飞奔而去。我送他们去过医院,帮他们灌过液化气,买过食品,整理过房间,做过饭,洗过衣服,忙得不亦乐乎,忙并快乐着。
我的哥们儿给我介绍了一个女朋友。第一次约会,还没过十分钟,我就接到一位陌生老人的求助电话。他自称老孟,说儿女都移民国外,从邻居那里得到我的手机号码,希望能马上得到我的帮助。我怀着愧意,给女孩做了真诚的解释,急匆匆往老人家赶。临别时,我分明从女孩的眼神里读出了深深的失望。
老孟是一位慈祥的老人,但一直被疾病缠身,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我赶到的时候,他正在床上躺着,屋子里空气沉闷,凌乱不堪。我给一位志愿者医生打电话为老人诊病,到医院抓药,给老人喂药,一切安顿妥当,又打开窗子通风,整理屋子。原来死气沉沉的屋子,充满了勃勃生机。我给老人泡了杯热茶,与他温暖地谈着心,他的心情好了许多。过后我又多次帮老人买菜做饭抓药,聊天喝茶,使他的屋子里漾满快乐的音符。
那天我又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的老人把我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番。那是我父亲的电话,催促他儿子谈恋爱成家的电话。
硕果飘香的秋天,我到老孟家去,见到了一位姿态娉婷的姑娘。她有双深潭一样的明眸,一颦一笑都流露出独特的气质,优雅的美。老孟介绍说,这是他二十三岁的“海归”孙女孟琳,她思念家乡,想回来在国内创业,办完签证前天才回来。他给孟琳讲两年多来我对他的悉心照料,言辞之中尽是感激。当讲到那次他病重期间,我服侍他大小便一周,从没叫一声脏和累时,他眼里闪着泪花。孟琳听得很认真,脸上写满了感动。我要走了,她一直送到楼下。
这一段我的手机好幸福,因为手机里总塞满了孟琳柔柔的声音。我去帮她做家务,她会虚心请教照料病人应注意的细节。忙完了,就会安静地坐下来,双手托腮,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我,跟我天南海北地聊,屋子里不时会落下她或羞涩或调皮或天真无邪的笑声,我也常常被感染得心花怒放。
父亲是踩着金黄的落叶到县城来找我的。几月不见,他那消瘦的脸庞、满头的白发、日益蹒跚的脚步,让我的心揪了又揪。扶住秋风中的父亲,我感觉宛如扶住了一棵濒临倒下的老树。我鼻头发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爸,您咋来了?
我托人给你介绍了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姑娘,回家相亲去。父亲的话掷地有声。
我执拗着,我现在的经济条件太差啊,没车没房……
父亲长长的叹息,如响雷擂得我心房剧烈震颤。父亲走了,没再看我一眼,我的心像受伤的野鹿在乱冲乱撞。
我的手机如期响着。我常常奔波在老人们之间,乐于陷入繁杂的忙碌之中,也时常接到孟琳的电话,但都是需要我去照料孟伯的。尽管如此,我也非常希望手机里传来孟琳的声音。似乎有颗种子在手机里发着芽,但又怕它破土而出,被急急的风雨摧毁。我忐忑不安,既充满希望又时常惆怅。
圣诞夜,我又接到孟琳的电话。这次不是让我去帮孟伯,而是约我到天祥宾馆去许愿。她说她找到了她的白马王子,想让我帮她实现她的愿望。我的心倏地疼了一下,失落感如潮水汹涌,但我还是迈着沉重的脚步如约而去。
宾馆的大厅里布置了美丽的圣诞树,温馨的灯光闪烁,悦耳的轻音乐袅袅回响。忽然,自圣诞树后走出仙女般的孟琳。她把我拽到圣诞老人的跟前,调皮地指着他胸前绿色的按钮说,你按一下愿望就会当即实现。
我被眼前的梦牵着,静静地许了个愿,抬手轻轻按了圣诞老人身上的按钮,他的胸前缓缓弹出一张粉红色的小纸条。我迫不及侍地抽出,只见上面写着:我的白马王子,请带我一起回家吧!──孟琳。
刹那间,我被幸福砸得晕头转向。
选自《小小说选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