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晓敏,王 萌
(中国人民大学 外国语学院,北京 100872;天津外国语大学 研究生院,天津 300204)
“在历史的发展进程中诗人莱蒙托夫创作了小说,其小说不仅让诗歌沉寂了半个世纪,同时也成了俄罗斯小说经典作家从屠格涅夫到契诃夫风格的根基。” (Серман, 2003: 256)“《当代英雄》是俄罗斯心理小说的开端。由此还可以补充说,俄罗斯文学中现存的所谓抒情小说传统也源自莱蒙托夫。”(Журавлева,2002:198)《当代英雄》一直以来都被认为是莱蒙托夫的巅峰之作,自其问世之日起便备受国内外学者的关注。小说不仅语言优美,情节曲折,彼乔林这一形象更是刻画得入木三分。文学界对小说独特的叙事视角、叙事时间艺术、叙事层次等问题的研究从未终止,但对叙事空间的探讨有所忽略,而空间是叙事存在的基本维度。
20世纪初的文学较之以线性叙事为主的19世纪批判现实主义文学呈现出鲜明的反传统倾向,“现代主义小说运用时空交叉和时空倒置的方法,打破了传统的单一时间顺序,展露了追求空间化效果的趋势”(弗兰克等,1991:1)。在这种传统小说理论发生危机的背景下,美国文学批评家约瑟夫·弗兰克于1945年首次系统地提出了小说空间形式理论,此后对小说空间叙事的研究便一直不断。“空间元素具有重要的叙事功能。小说家们不仅仅把空间看作故事发生的地点和叙事必不可少的场景,而且利用空间来表现时间,利用空间来安排小说的结构,甚至利用空间来推动整个叙事进程。”(龙迪勇,2008:22)早在19世纪莱蒙托夫便打破了传统的线性叙事模式,借多层叙述视角,把彼乔林从远离社会现实矛盾的“自然之子”的世界移到社会边缘的滨海小城塔曼,逐步引入社会体制完全暴露的社交世界中。空间的变换推动着故事情节的发展,决定人物的行为举止和思想观念,进一步影响着主人公的心理发展历程。本文将从物理空间、心理空间两个层面及二者的相互关系探讨《当代英雄》的空间叙事特点和功能。
列斐伏尔在《空间的生产》中探讨了空间与社会生活的关系,提出了物理空间、社会空间、都市空间、政治空间等几十种不同的空间理论,空间已不再成为独立的研究对象,而是与历史、文化、社会、心理等多方面因素联系起来。依据王志明的《小说时空简论》,小说的空间主要指小说的人物群、自然环境、社会背景和心理空间。我们把前三类归纳为现实空间,是小说人物生活其间的物质环境,是所观所感的存在空间。小说中的人物与现实世界的人物一样,只有在一定的存在空间内才能进行各类活动。人物活动受现实空间的影响,现实空间是人物活动的背景和舞台,同时也成为小说展开叙事的基点。莱蒙托夫小说中人物活动的现实空间可以分割为原始空间、秩序遭到破坏的社会空间、上流社会空间以及隐在的宿命论空间。
莱蒙托夫在小说的第一部里把主人公彼乔林置于作者本人钟爱和熟悉的高加索自然风光下,徜徉于这片自由的天堂。美丽的自然之景孕育了天真纯洁的贝拉、贪婪的浪荡子阿扎玛特和野蛮的卡兹比奇。作为自然之子,他们懂得如何与环境和谐相处,与山川合为一体。他们虽贪婪,却有着坚定的意志和无畏的精神,他们渴望斗争与风暴,向往自由。正是这些吸引着与空虚的上流社会格格不入的文明人彼乔林。在这样的原始自然环境中,彼乔林像这群车臣人一样把精力用于冒险,他渴望得到美丽的女子,便施计抢走了贝拉,想获得她的芳心,用各种手段将其征服。然而,获得爱情并没有让他摆脱心灵的空虚和苦闷,他终于知道“野姑娘的爱情并没有比贵妇人的爱情好多少,野姑娘的纯朴愚昧和贵夫人的卖弄风情同样使人生厌”(莱蒙托夫,1998:287)。他后来抛弃了贝拉,间接造成了贝拉一家惨死的悲剧。在这场文明人与自然之子的较量之中,文明人彼乔林似乎赢得了最后的胜利,可他却又坦白“我存着一种希望:在车臣人的子弹下不会再苦闷,可是事与愿违……我比从前更苦闷了,因为我几乎失去了最后的希望”(同上)。
作者以高加索自然环境为背景,提出了自然与文明的矛盾问题,即杰出的人摆脱了与自身格格不入的空虚社会环境之后能否在自由的原始自然环境中寻得行动的舞台和生命的意义。对于彼乔林而言,这里不仅是其旺盛的精力得以施展的舞台,也是摆脱空虚和苦闷的避难所。但无论是在与自然之子的斗争较量中还是在与贝拉的爱情中,他都没有找到生命存在的意义,因为高度发达、健全的内心世界与天真无知无法相容。原始生命中只存在低级本能的欲望和受意愿支配的冲突、较量,缺乏理智的思考,无法探寻和思考生命的意义和生活的本质。正是这样的存在空间使彼乔林“几乎失去了最后的一线希望”。
在宏观展现山之子生存的现实空间时,内部空间也在不断变化。我们时而跟随叙述者游览远离尘世间令人心醉神迷的景色,时而倾听马克西姆讲述彼乔林的故事,共同目睹要塞中激动人心的故事,时而回到迷人的自然风光中稍作小憩,时而又重回精彩的故事情节中。空间转化既将读者的兴趣集中于扣人心弦的情节中,又使其偶尔在自然之景中畅游不至于疲惫。
第二部“彼乔林日记”中最先展现的现实空间是俄罗斯滨海城市塔曼。海这一空间背景赋予了故事梦幻般神秘的色彩。彼乔林鬼使神差地搅乱了走私贩的宁静,与海之女温迪娜进行了一场生死搏斗。因一切被神秘笼罩,生命受到威胁,在彼乔林身上表现出对神秘和未知执著的探求、对行动的渴望和斗争时惊人的意志力。此时的彼乔林所面对的仍是同他一样勇敢无畏的、渴望斗争与风暴的人群。如果说之前彼乔林所处的是社会环境之外的另一种体制,这里则是遭到破坏的社会体制。前一环境中与彼乔林相对的是矛盾的社会类型,后者则是同一社会类型中不同的行为轨迹:一条受社会制度支配,是人们所习惯熟悉的道路;另一条则受欲望驱使,是违反正常社会体系的犯罪道路。虽然彼乔林和走私贩身上都体现出对现存社会体制的反抗,但二者的目的截然不同,后者受利益钱财驱使,前者则是积极理智地对社会问题和生命意义求索而不得时的表现。作者将彼乔林置于这一空间背景下,不仅突出其性格和意志坚韧的一面,表现其反抗的孤独,同时也可以引人思考。杰出的现代人如果不满于所处的社会环境,公然与社会规章制度进行挑战,其真正出路在哪里。莱蒙托夫在这两种空间环境中都没有寻得答案,无论是构建另一社会体制还是对现有体制进行破坏,都无法使彼乔林摆脱内心的空虚和苦闷。
莱蒙托夫把彼乔林引向第三个现实空间维度——“梅丽公爵小姐”中所描绘的现实社会环境,同时也是小说的中心,即上流社会这一重要的空间存在形态。这一空间不仅作为事件发生的背景而存在,还将社会体制整体呈现出来。来到这五峰城的是当地权贵,如不断更换着各种崇拜者的太太、“整天抱怨日子太寂寞”的公子哥和格鲁什尼茨基一类“心灵中有不少善良之处,但却没有丝毫诗意”,成天夸夸其谈的军官。在这样的空间背景下演绎着彼乔林、格鲁什尼茨基和梅丽的虚假式的三角恋情,彼乔林与维拉的爱情及彼乔林与维尔纳医生的友情等。上流社会的这一空间功能在于推动个体与环境的冲突。在此空间内彼乔林被刻画成一个冷酷与热情、坚强与脆弱并存的矛盾个体。他终其一生都在追寻爱和美,思考生命的意义,并将思考的结论付诸于行动,但现存的上流社会环境使他积极的探求与思索变得无力,甚至变为消极的冷漠与无情。时代成就了他的性格与命运,而他的命运悲剧即是整个时代的悲剧。作者借助上流贵族社会的一系列典型形象和现实环境刻画彼乔林的形象,突出苍白的画纸上这一抹最明亮的色彩,突出彼乔林与过时的但却仍然存在的社会体制的矛盾,揭示特定历史时期的农奴社会体制背景下优秀知识分子与所处的贵族阶级的决裂,这种决裂正是封建农奴制社会弊端的一种表现。
小说最后作者将现实环境转换到哥萨克镇,以“宿命论者”作结,提出了一个哲学问题,即是否存在定数。彼乔林两次试验命运使符里奇惨死。如果我们把定数看作无法改变的现存社会环境,莱蒙托夫通过这段哲理性的故事总结出个人性格与人类事业对社会环境的依赖。根据作者的宿命论观点,这一神秘空间是无法回避的。这一空间是上述三个空间之外的第四维度的空间,是小说主人公在各个现实空间转换中所要经历的必由之路。宿命论空间的功能即加强主人公命运的悲剧性。“莱蒙托夫并没有否认这一问题(宿命论)的意义,他并非在理论(形而上)层面运用这一主题,而是在心理层面运用,作为一个人的心理生活及行为举止的事实,并且作出了令‘理论家’完全意外,但却十分令人信服的实践性(心理性)的结论。”(Эйхенбаум,2011:167)“我喜欢怀疑一切:这种想法并不妨碍性格的果断,恰好相反,对我来说,即使前途渺茫,我也总是勇往直前。因为大不了是死,而人人都有一死,谁也避免不了!”(莱蒙托夫,1998:427)主人公的这一论断表明人人都要接受死亡的宿命,从死亡这一角度讲,定数一说是成立的。
结上所述,在作者的巧妙安排下,主人公先后经历了较大幅度的空间转化,从远离现实社会的原始空间逐步靠近现实社会。主人公被放入不同的空间背景中进行考验,在不断深入揭示人物性格的同时提出了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等一系列哲学问题。莱蒙托夫在文本的结构安排上充分体现了叙事策略的现代性。原始空间在时间顺序上应该是最后一段空间,作者却精心地将它安排在篇首,除了将主人公逐步引入上流社会空间之外,还达到由果及因的逆向叙事效果。原始空间乃是主人公不能忍受上流社会空间而逃离的方向和暂时的隐蔽之所。而变换的空间并未解决主人公的终极问题,他所追寻和向往的空间最终只能无奈指向那神秘的宿命论空间。与众多空间转化尤为明显的现代小说一样,变换的空间推动着情节发展。在特定的人际关系网和纷繁的事件中,人物的行为和欲望得以激活,多面的性格被凸显,命运和心路历程变得跌宕起伏。莱蒙托夫正是这样将彼乔林置于不同的空间中,步步深入,展现出他矛盾的性格、复杂的心路历程和丰富多彩的心理空间。
“心理描写作为对人物内心世界、内心生活的艺术表现过程在莱蒙托夫的创作中占有重要地位。”(Мануйлов,1981:453)小说的心理空间是指小说主人公对外部空间或生命体验的感悟和认知,是其人生观与世界观的体现。文学作品,尤其是现代小说,常用多种手法展现人物的内心世界。人物的心理空间可以从眼前的事物延伸至无限,心理空间越广,个体心理越深入,人物形象就越丰满,作品的审美空间也能得到扩展。
虽然在展现人物心理空间的方法和技巧上,19世纪的小说无法与现代主义小说相提并论。但作为俄国首部社会心理小说,《当代英雄》成功地从多重角度展现了彼乔林广阔的心理空间,如多重人物视角、多维描写视角及隐隐可见的意识流痕迹。主人公彼乔林的心理空间的扩展是渐进式的,但却是非线性的。
作者在“贝拉”中借马克西姆之口讲述彼乔林的故事。纯朴简单的马克西姆是无法理解彼乔林复杂的内心世界的,从他的叙事中只能感受到围绕着这个奇怪的人所发生的一连串奇怪的事和无法理解的行为动机,他的内心世界处于完全封闭的状态。直到故事快要结束时,彼乔林向马克西姆进行自我解析:“我是个傻瓜还是个坏蛋……我的灵魂已被人世损害,我的精神焦虑不安,我的欲望永远不会满足……”(莱蒙托夫,1998:287-288)面对这样的自白,人们的反应却是彼乔林的苦闷只“是一种时髦”。彼乔林的心理空间只是作为一个模糊的轮廓显现出来,或者说是作为一个状态的结果呈现出来,让人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在“马克西姆·马克西梅奇”中借叙述者之眼看到了传说中的彼乔林。“他的步态随便而慵懒,但我发现,他并不摆动双手,这说明他的性格有点内向,……他坐到凳子上以后,那笔直的背便弯了下来,仿佛里面没有骨头似的;他的姿势说明他患有神经衰弱症……他笑的时候,眼睛并无笑意!您在别人身上没有发现过这种怪事吧?……这说明一个人脾气很坏,要不然就是非常忧郁……”(莱蒙托夫,1998:301)。莱蒙托夫像一位资深的心理学家,通过人物的外在行为特征来分析和判断其内在心理及性格特征。通过主人公走路时不摆动的手、坐长凳时的姿势和笑时不笑的眼睛揭示其矛盾的心理状态和性格特征,即精力旺盛却又压抑苦闷,热情而又冷漠。无论如何借助旁观者的视角展现一个人的心理空间,都无法与毫无障碍的自我暴露和自我剖析的效果相比,而意外获得的彼乔林的日记将我们带进了更广阔的心理空间。
彼乔林日记的第一部分“塔曼”中更多的笔墨用于情节的铺展,讲述主人公如何无意闯入走私犯罪团伙的空间,其内心世界并没有在日记中完全呈现出来,只是在故事的结尾听到小瞎子的哭声而感到难受后才发问:“命运为什么要把我投入这伙清白无辜的走私贩子的平静生活中?”(同上:321)此时的彼乔林还将所发生的一切归为命运的安排,其心理空间还处于半封闭的状态。
而在“梅丽公爵小姐”中,彼乔林的心理空间则完整而全面地呈现出来。他对周围人和事的态度,对格鲁什尼茨基友好背后的嘲笑,对梅丽示爱背后的逢场作戏,在维拉那获得的热烈的感情体验,对自身行为动机的追问和反思,尤其是对心灵成长和生命存在问题的求索,不断地暴露在读者面前。“我精神上残废了,我的心有一半已不存在,它枯萎、消失、死亡了,我割舍了它。另外一半还在微微地跳动,为替每个人效劳而活着,可是这一点没有人发现,因为谁也不知道我的心已有一半死了……”(同上:366)“我活着是为了什么?我生在世界上有什么目的?……啊,目的肯定是有的,我肯定负有崇高的使命,因为我感觉到心灵里充满了使不完的力量,但我不知道这使命是什么……”(莱蒙托夫,1998:395)。正是在这些大篇幅的自我剖析中彼乔林那广阔而又复杂的心理空间得以清晰展现出来。他多情而又绝情,坚强而又脆弱,嘲笑别人却也毫不吝惜地批判自己,真诚而又热烈地渴望爱与被爱却未能得到应有的回应,在精神探索之路上找不到任何寄托,因此感到空虚和冷漠。莱蒙托夫笔下的彼乔林的心理空间已不是各类复杂情感及性格特征的简单聚合,而是流动式的心理过程,是逐渐扩张的心理空间。“可以断言,莱蒙托夫极力通过现代心理学的语言、通过内化、外化及其相互关系来认识某些规律。这就决定了莱蒙托夫的心理描写手法具有两种基本形式:由外在表现来揭示其心理历程;对主人公行为活动的源头,即心理及精神进行直接分析。”(Мануйлов,1981:453)
个人命运是否被某种神秘力量支配这一问题几乎贯穿全文。早在塔曼彼乔林便把他的遭遇归为命运的安排,认为与维拉的相遇是命运的安排,六月五日的日记中他更是认定是命运将自己引入各种人的悲剧之中。但彼乔林与乌里奇打赌时却不相信定数这一说,却又两次试验命运应验。在日记中彼乔林回忆:“我说不清现在我是否相信定数,但这天晚上我是确信不疑的……”(莱蒙托夫,1998:423)。他终其一生都在反省、怀疑,渴求弄懂一切,可太多问题仍悬而未决,仿佛对于他来说重要的不是答案,而是探求过程本身,只有通过不断反思这一途径才能将人从窒息的社会空间及心理空间中解放出来。彼乔林的内心世界虽已打开,却又像迷宫一般令人无法参透,借此主人公的心理空间被无限放大。
小说中的现实空间与心理空间并没有按正常的时间顺序呈现。还原故事的正常时间顺序,第一部在时间上应该是故事的最后一部分,那时的彼乔林是一个孤独的逃亡者和无情的抗拒者,他的内心世界是完全封闭的。最早发生的事件是在塔曼的际遇,虽是当事人本身讲述,但彼乔林内心的苦闷并不明显,更多的是强烈的好奇心、行动的渴望、执著的反抗和坚强意志的外在表现。而在现实社会环境中,进入内心苦闷的根源地带,彼乔林的自我剖析深入到极致,苦闷也达到极致。关于宿命论的故事应该是彼乔林离开社会环境来到要塞之初,在时间上位于各小章节故事之间,作者却将其安排在结尾,对各情节进行补充和概括。除了突出宿命论这一主题在整个故事中的重要性外,还把彼乔林的心理空间扩大至无限,达到使人在不知其然中深思和回味的效果。莱蒙托夫由外到内,由浅入深,由果及因,由有限到无限,在不断加入新特征的基础上,从外部状态的客观呈现渐进至其内心世界,不断深入到主人公灵魂深处,直接触至人物意识活动的脉搏,空间变换条理清晰,叙事逻辑浑然天成。
在展现彼乔林的心理空间时,作者不仅娴熟地运用了人物的表情和行为方式,还通过不同的人物视角和声音真实地阐释了人物的内心世界。这里既有马克西姆眼中的彼乔林,有叙述者和作者眼中的彼乔林,还有自省中的彼乔林。心理空间的呈现既借助于马克西姆的转述、人物的对白(特别是彼乔林与维尔纳、维拉的对白),更是通过日记特有的内心独白形式来实现。
日记体作为回顾性叙事方式的一种也包含多重时间视角,一为日记作者彼乔林回顾往事的视角,一为被回顾的彼乔林追忆往事、思索现在、猜想未来的视角。例如,在决斗前一夜他内心无法控制的意识流活动:“您以为我会乖乖地把自己的额头送上去给您当靶子吗?……我们可是要猜枚的!……到那时……到那时……要是他运气好那可怎么办?……那又怎么样? 死就死吧:对于世界来说,损失不大;况且我自己也活得够无聊的了。”(同上:395)时间颠倒、近乎错乱的思维和无意识状态的自我暴露中隐约可见现代意识流小说的痕迹。
以叙事空间理论为基础对小说文本进行分析可以发现,现实空间与心理空间之间是强烈的相互作用关系。现实空间为人物心理空间的生成提供背景,给人思考和想象,希望和憧憬,苦闷与彷徨。心理空间最终依附现实空间而存在,随着现实空间转换的节奏跌宕起伏。莱蒙托夫从远离社会到社会边缘再到社会中心,从完全封闭的内心世界到逐步开放的内心世界,通过对白、独白等手段逐渐深入揭示主人公的性格和心理。小说的现实空间虽是有限的,但从主人公孜孜不倦地对生命意义的求索和对生命态度的哲学性思考的角度来说,小说艺术化了的心理空间却是无限的。19世纪俄罗斯著名作家莱蒙托夫在《当代英雄》中充分显示出了叙事艺术的现代性,不仅刻画了一个新的时代代言人形象,同时还用全新的空间叙事策略展现出人物广阔的心理空间。
[1] Журавлева, А. И. Лермонтов в русской литературе.Проблемы поэтики[M]. М.: Прогресс-Традиция, 2002.
[2] Мануйлов, В. А. Лермонтовская энциклопедия[M].М.: издательство «Советская энциклопедия», 1981.
[3] Серман, И. З. Михаил Лермонтов: Жизнь в литератуте 1836-1841[M].М.: РГГУ, 2003.
[4] Эйхенбаум, Б. М. Статьи о Лермонтове[A].И. И. Подольской.Михаил Юрьевич Лермонтова. Точка зрения[C].M.: Лайда,2011.
[5] 莱蒙托夫.当代英雄[A].冯春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1998.
[6] 龙迪勇.空间叙事学[D].上海师范大学, 2008.
[7] 约瑟夫·弗兰克等.现代小说中的空间形式[C].秦林芳.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