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的风筝

2015-02-06 01:17风为裳
家庭生活指南 2015年4期
关键词:归程菲菲男孩儿

文◎风为裳

左岸的风筝

文◎风为裳

李碧华说:“再多高人指点,爱上一个人仍是走投无路的。”这话之于雅而和一非,也是如此。只是,纵然走投无路,他和她还是像右岸的人和左岸的风筝一样,只能远远看着,直至无望。

命运翻云覆雨

2010年春天,谢雅而牵着菲菲的手回到小城潍坊时,满城的玉兰开得刚刚好。

雅而带着菲菲去金宝乐园玩儿。兜兜转转,这许多年,还是回到这里。她看到一个胖胖的男孩儿牵着一只蝴蝶风筝蹒跚往前跑,她刚想喊“小心”,男孩儿已经摔到了地上,“哇”地哭了起来。

雅而跑过去扶胖男孩儿起来,左顾右盼找孩子的家长。急着奔过来的人让雅而有些呆住了,是小城太小,还是缘份太巧呢?

是曹一非。他并没有注意到雅而,他只顾说:“尔尔,让你慢点儿慢点儿,不听话。”

雅而束手站在一旁,好半天,她说:“一非,这是你儿子?”

曹一非抱着孩子站起来,孩子的鼻涕眼泪抹在他的白衬衫上。他的眼里由漠然瞬间盛满了惊喜,他说:“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打电话给我?”

雅而伸出手给孩子擦眼泪,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他说:“哦。”

那便是承认了。

雅而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只是事实明晃晃地摆在面前,失落还是洒得满心都是。

6岁的菲菲带着3岁的尔尔在儿童城堡里玩得很high,雅而和一非坐在边上的咖啡厅里,相对无言。

半晌,她说:“什么时候结的婚?也不告诉我一声,我也送个礼物。”他说:“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告诉我,我去接你!”竟然是异口同声。

相视而笑。他说:“以后做邻居吧,我被调去北京的总公司了。下周搬家。”

雅而愕然,命运那双翻云覆雨的大手再次戏弄了她。她回到小城,他却要去北京了。

她说:“好啊!”

像很多年前,她说什么,他都说“好”一样。这一次,轮到她说:“好啊!”

“我还是你手里的风筝吗?”

他们在北京最后一次见面是2005年春天。北京城的沙尘暴像个无赖,不请自来,来了还不走,到处都是暴土扬长的。

谢雅而看着行人用纱巾、塑料袋、衣服盖住头时,觉得满街走的都是外星人。她对赵归程说:“我想潍坊了。”

赵归程正拈着一张报纸研究着朝韩局势,对谢雅而的偶尔抒情无知无觉,甚至连象征性地“哼”一声都没有。

飞机晚点了,赵归程拉着一张脸不断地看表,雅而满脸愧疚,其实心里是没什么愧疚的,只是要做出愧疚的样子来。赵归程的爸妈姐妹一年来几趟,每一回谢雅而不都这样等着?她说什么了!

赵归程不耐烦地问:“不就一表哥嘛,干嘛非要住咱家?了不起住宾馆的钱我出!”

谢雅而的目光冷冷地在他身上扫了两遍,赵归程闭了嘴。

曹一非走出来,很不好意思地说:“天这么冷,还让你们等!”

赵归程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算是笑,“没事儿,飞机又不是你们家的。”

男人本能地能分辩出天敌来。为求这三天的平安无事,雅而牵就着赵归程。她去接曹一非的行李,那上面有个硕大的蝴蝶风筝,她说:“送我的吧?”

曹一非笑了,“除了你没人稀罕这个。”

进了家门,曹一非明显有些尴尬。雅而的家不过才20几平方米,一张床就几乎占满了屋子,再加上三个树一样立着的大人,挤得房子更是连氧气都快没有了。

三个人在楼下的一家破旧的小店里吃了饭,趁着赵归程去买水的当儿,曹一非说:“我还是去找间宾馆住吧。我习惯了一个人。”

雅而眼泪汪汪的:“我知道你嫌家里小……”曹一非的目光定定的,他说:“不是,是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就住一晚,一晚,好不好?”曹一非咬着唇。赵归程买了水回来,冷着脸问:“怎么不上去?”

那一晚,雅而睡在地上。赵归程和曹一非两个大男人挤在床上。那是雅而的安排。

夜漫无边际地长,窗外,有沙土敲打着玻璃。赵归程睡得很死,不时发出几声呓语。曹一非醒着,想翻身又不敢。

雅而也醒着,不时翻一下身。那只大蝴蝶风筝放在窗子上,挡住了窗外的路灯光。

曹一非的手机亮了一下,他半边身子着床,点开短信,是雅而,她说:“我还是你手里的风筝吗?”

一只紫色的诺基亚

那是许多年前,曹一非年轻得如同奶奶院子里种的小香椿树,谢雅而美丽得如同路旁的玉兰花一样。

他和她是那座风筝城里最好的中学里的金童玉女。曹家爷爷会做风筝,雅而便跟着打下手,帮着上色,爷爷说:“雅而,以后做我们家孙媳妇吧?”雅而抬头去捉一非的目光,一非的目光在书上,应该是没听到爷爷的话吧?

两个人去虞河边放风筝,是只五彩蝶,爷爷做的,飞得又高又远。雅而说:“以后咱们就像这风筝一样,飞到北京去吧!”

“好啊!”曹一非说。

天遂人愿的事并不多。高考的那一年,曹一非的爷爷过世了,奶奶一病不起。那些天,曹一非一放学就坐在院子里削竹条。雅而生气,抢下竹条,她说:“生老病死,这是自然规律,难道爷爷走了,你就不高考了吗?”

曹一非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到被竹条割伤的手上,血洇过来。

一非的父母离异,又各自有了家,一非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他原本是学校考北大清华最有把握的尖子。只是,那一年,他考了550分,还没高过雅而。

他去了青岛科大,而她,如愿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她劝他复读,他说:“这样刚刚好,可以常回来看奶奶。”她气结:“你就没出息吧!”

分开时,她还不懂离殇,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她说:“没关系,考研来北京,我在北京等你。”

他浅淡地笑了笑,说:“好!”

无论雅而说什么,他都说“好”。

把感情交付到时间和空间的手里,人很多时候只能随波逐流。

她跟他在网上聊日新月异的北京,她说:“真盼着2008快点来啊,我要当志愿者去。”她说:“系里最帅的男生追我,你说我是答应他呢?还是答应他呢?还是答应他呢?”

他发过来两个字:“呵呵。”

她发来怒火中烧的表情:“呵呵是什么意思?”

他说:“答应啊,帅哥谁不喜欢啊!再说了,你的选择也只有‘答应’这一项啊。”

她问:“真的?”他说:“真的。”

雅而的QQ暗了下去。一非的天空暗了下去。

那之后,他许久不上线。再上线时,她的头像一直闪一直闪。他犹豫了一下,点开。雅而说:“你的手机关机啊?”她说:“你不上线啊?”她说:“你是不是交了女朋友,交待!”她说:“我被偷了,东西都丢了。”……

那天雅而正在寝室里准备睡觉,寝室里的电话铃响了,雅而不想理,但不识相的电话却一直响,她终于按捺不住抓起电话就说:“高群群不在!”高群群是她们寝室里约会最多的女孩儿。挂掉电话,继续睡。电话再响,她火了,抓起电话就喊:“有病啊!”那边说:“小雅,是我,我在你们楼下。”

雅而愣了10秒钟,跑到窗边,大冬天,曹一非站在风雪里,扬着头。

她光着脚趿着拖鞋跑下楼,给舍监说尽好话带他上楼。寝室的门关上,她把自己送到了他的怀里,她把他搂得紧紧的。眼泪不断往下掉。

他说:“傻丫头,哭啥呢!”

雅而说:“我的手机丢了,你也不理我。”

一非掏出一只紫色的诺基亚,他说:“这个好看不?”

那是一非用做了一个假期的风筝挣到的钱给雅而买的生日礼物。只是,她生日时,他没好意思送她。

她的目光黯淡了下去

到了北京的雅而慢慢变得现实了。

怎么能变得不现实呢?周遭的女孩儿都在砌墙一样把雅诗兰黛往脸上抹,嘴里说的也都是爱玛仕的包、香奈尔的衣服,高群群说女生的美丽是不可再生资源,所以更要好好利用,最大限度地发挥能源价值。

她给女生们举例子说:“像谢雅而那样的就是竭泽而渔,跟了那样的男孩儿在一起还不挑明了说,暧昧着,没准你在这边痴情着浪费青春,那边人家枕边都有人了。”

谢雅而先还辩解,“难道用美丽去换钱吗?”高群群说:“OK,换钱也换爱情。有钱人也有爱情。”渐渐地谢雅而就不辩解了。她身边出现了有钱的也还不错的追求者。

那个人骑着辆哈雷摩托来到雅而所在的学校,找到谢雅而。旁边的女孩儿们纷纷投来含义复杂的目光。“哈雷男”很满意雅而的小鸟依人,他说:“我就喜欢小城姑娘,真TM纯。”她的眼泪落了下来,他舔干那些泪,是的,是舔,雅而其实是想要他吻的,吻很深情,舔很下流。雅而学中文的,在遣词造句上一向矫情。

只是,她开始迷恋男人的身体。很多时候,她比他更加迫不及待。事毕,雅而闭着眼,“哈雷男”叼着烟说:“那帮穷光蛋都以为哥们儿是靠钱,其实,就我这功夫,跟我睡过的,都爱到不行!”

雅而觉得他很恶心,也觉得自己很屈辱。但是身体变成了瘾君子,直到她把“哈雷男”和一个比她小一届的女生堵在了床上,雅而的脸上立刻像着了火。她疯了一样冲过去跟两人厮打。此役令她在学校几乎是一战成名。三个人都进了派出所。结果是:谢雅而被记了大过,而“哈雷男”跟那个小女生都平安无事。

谢雅而割了腕。

睁开眼时,虚空凝滞的目光撞到苍白的天花板上。她听到一声唤:“小雅,你可醒了。”

她没转动目光,眼泪滚滚而下:“你来干什么?”

他的手指跟她的手指扣在一起,他说:“我刚好出差,不然哪能看到你做傻事?”

她的嘴角咧了咧,“撒谎都不会。”然后她说,“一非,血涌出来时,我觉得自己像断线的风筝,一头往虞河里栽……”

他说:“线不会断,在我手里呢!”

那段日子,他就陪在她身边。有一天,他兴冲冲地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个锦盒,盒子里居然是袖珍小风筝,全是蝴蝶形状的。

他说:“北京就是好,什么都有卖的。”

她说:“你来北京吧。”

那是她抛出去的绣球,就像那次她在电脑上跟他说系里的帅哥追她一样,她是想让他横刀立马地宣布爱,可是,他说:“我来北京扫大街人家都不用我。还是算了。”她的目光黯淡了下去。

她其实是可以跟他回去的。只是,她想,他会介意吧?不然,她这样狼狈,他不正好救风尘,接纳她吗?

他没说,她也就算了。

她想他会怎么回答呢?

那之后,谢雅而在自己的生活里零落。越仓皇好像越遇不到对的人,难道被劈腿也是有惯性的吗?雅而像很多体面而又堕落的城里人一样,白天衣冠楚楚地上班,晚上妖气冲天地泡在夜店,与很多暧昧不明的男人目光撞到,出火花,或者就金风玉露、巫山云雨一场。

很快就混到大龄剩女的行列里。那年回潍城,高中同学聚会,很多同学都成了孩儿他爸孩儿他妈,一非单着,雅而也单着。大家喝得都有些高,有人起哄,“你俩凑合凑合得了,当年就看着你俩有夫妻相……”雅而半真半假说:“不行,一非看不上我。”一非脸很红,他硬着舌头把手里的酒杯墩到桌上,他说:“大……大家作证,小雅30岁还没结婚,我就娶她。”

大家起哄,嚷着让他们拉钩。两根手指真就拉在了一起。雅而说:“我可是当真的!”一非说:“对,就是要当真。”

酒醒了,两个人都故意忘掉那诺言似的。一非开着车送雅而去青岛机场,他说:“女孩儿的青春最不能浪费了,找个好人,嫁了吧。”

雅而没答反问:“你怎么还不结婚?条件太高了吧?”

雅而看到一非从倒车镜里看了自己一眼,他没说话。

回到城里,雅而遇到了赵归程。凭心而论,赵归程是个不错的男人,不是太有钱,也不是太穷,有一间20几平方米的小房子,在寸土寸金的北京,那已经可以安身立命。对雅而也是好的,开着二手的小破车,每晚准时出现在雅而的公司门口。

某一夜,喝了一点儿酒,两人就睡到了一起。睡成了自己人,赵归程就把谢雅而当成了私有财产。开始,雅而很享受这种被独占的滋味,觉得他吃醋的样子挺性感。可是,渐渐地,便知道那是怎样的霸权主义,她连跟男上司通个电话,都会被他盘查好久,他说:“贱女人,贱女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他真的开始打她。她鼻青脸肿,却真的成了贱女人,她也问自己究竟贪恋什么呢?为什么就不敢离开他呢?

那一天,雅而接到曹一非的电话,他说他来北京出差,他说:“帮我订间房吧!”

雅而不知哪来了勇气,她说:“哪都别去,就住我家。”

她跟赵归程郑重其事地谈了一下:“我表哥来,无论怎么样,你给我个面子,不然,咱俩就彻底玩儿完,我谢雅而说到做到。”她的目光极其凶狠,赵归程点了头。

直到去机场接一非时,雅而还在想自己究竟想干什么,她是把自己的生活给一非看吗?是炫幸福还是贼心不死呢?

那一晚,她发短信给他,她与他直线距离不过两米,中间隔着赵归程,她想他会怎么回答呢?

她的手机还是他送的那款紫色的诺基亚,很旧了,她不舍得换,仿佛它在,他和她那气若游丝的关系便不会断掉。她盯着已经磨得很旧的手机,等待它吐出他的回话。

可是,天聋地哑一般,它寂寂无声。

时光没办法回头

曹一非只住了那一夜便死活搬走,也不再接雅而的电话。雅而疯了一般,隔几分钟打一遍那个电话,赵归程冷眼旁观,终于没忍住,一拳打到雅而的胸前,锁骨骨折。从医院出来,雅而搬离了赵归程的住处,她没告诉他,她的肚子里有了孩子。

她一个人带着菲菲在北京城里像四处觅食的鸟,除了家人,她断了和那座小城的所有联系。

只是,那一夜,谢雅而在电脑前看侯佩岑主持的《桃色蛋白质》,那是很早的一期节目,雅而也不知怎么就点到它。那期采访的是刘若英,半路请来陈升。陈升时而无情,时而深情款款唱那首《风筝》。镜头前的刘若英泪水滂沱,电脑前,谢雅而的泪水决堤。

她办了辞职,带着菲菲回潍坊。父母已经过世,小城并无亲人,但是,她觉得他在,她便不会孤单,他会等她。他说过的。这次,如果他不说,她也会说。说了,就算被他耻笑,又怎么样呢?她抱了破釜沉舟之心,却不想命运还是开了个大玩笑……

那是菲菲第一次坐火车,火车外一列一列的桃花怒放。菲菲兴奋地问这问那。雅而却想起那个30岁的约定,还有一个月她就整整30岁了,那个诺言还有效吗?

耳机里是陈升的歌: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容易担心的小孩子/所以我将线交你手中却也不敢飞得太远/不管我随着风飞翔到云间我希望你能看得见/就算我偶尔会贪玩迷了路也知道你在等着我……

近乡情怯,雅而还没想好怎么去找一非,倒在游乐园遇到了他。他手里牵着个3岁的孩子。

她笑了,假装释然。心却痛得厉害。她不知道是自己错过了,还是原本就没有缘份在一起,她起身带着菲菲走时,她把菲菲手里的风筝还给那胖胖的小男孩儿,她说:“宝贝,别牵着风筝,你总以为它在,其实它已经不在了……”

雅而带着菲菲回了北京。像一滴水落进了大海里。曹一非托尽关系找雅而都没找到。他在她的博客里一次次留言:我并没有结婚,尔尔只是我收养的孩子……

只可惜,时光没办法回头,就像断了线飞到河的左岸的风筝,右岸的人只能叹息。

编辑/王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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