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和男人皆凉薄

2015-02-05 23:47梨落
家庭生活指南 2015年7期
关键词:隐士瓦尔登湖林业局

文◎梨落

时光和男人皆凉薄

文◎梨落

多少人连欢喜的话也吝啬,留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让你暗自猜测着,到底是不甘心的“只能是”,还是口是心非的“不只是”?所谓情分,往往就是如此凉薄。

暗战

胡歆走进饭店的时候,才发现包厢里不止一个人。

周冬文坐在边上,慢悠悠地给他的妻子和女儿夹花生。看见胡歆的时候,他不由得眼前一亮,但微微侧头看了看妻子,没有立刻站起身迎接。他只是抖了抖两只腿,一缩:“老同学,好久不见啦。”

周太太穿着俗气的碎花短裙,戴了一副褐色的圆眼镜,头发简单地梳向后脑并打了一个结。她坐在座位上,刻意保持着气定神闲。他们的女儿年约五六岁,皮肤黝黑,一头短发,只抬头看了胡歆一眼,口都没张便低头继续玩儿手机。

周冬文吩咐她:“菁菁,叫姐姐。”与此同时,周太太也教:“叫阿姨。”

三个成人不动声色尴尬了两秒。胡歆笑笑说:“你叫菁菁对吗?好乖女哦,上中班还是大班?”

一顿饭下来,胡歆只觉得累。她努力地胡扯孩子学钢琴的重要性以及市面上热卖的儿童读物,偶尔也扯扯新近开通的贵广和南广高铁……

这时,周冬文的电话响了,接听后他的神色变得凝重。胡歆不慌不忙地替那一家三口再次添了茶水,说:“要不你们先走吧,我男朋友他姐说过来接我,我在这儿等一等她。”

小女孩儿压根还是没表情,但周太太绷紧了一晚的脸总算略有松弛,想必是“男朋友”这词奏了效。同此她百分百肯定周太太已知晓了周冬文以前狂追过她的往事,以致她今晚当了一晚上的假想敌。

不冷不热的告别在寒气逼人的冬夜算是不过不失。胡歆简单挥手告别他们后便再次坐下。她甚至没有说再见——兴许是因为在心里思忖了整晚,她和周冬文再也没有必要相见。

这次出差到F城,难得约他出来叙叙旧,也算是对他们的过去有个交代。

九点半,是个不早不晚的时间。她在微信打了几个字,“今晚和周冬文吃饭了”,滚动片刻,朝梁斯武发了出去。

草绿色球衣和瓦尔登湖

2006年的周冬文皮肤黝黑,总喜欢穿一件草绿色的球衣。他的笑容很憨,总是在晚自习后约胡歆溜达校园、吃夜宵。

胡歆比他低一届,可他愣是在大四临毕业时才发现有胡歆这个人。据说,原来每天只懂吃、喝、睡觉、打游戏等毕业的他看到胡歆时,眼睛里都冒出了火焰。此后周冬文送花、送炖汤、逛动物园,逗比的、无聊的、深情的桥段都用上了。可惜,用别人的话说,是时间不待人。他的追求有机会热烈,却没机会持久,很快,他毕业了。

2006年早就不流行写情书了。在胡歆三番五次地表示拒绝后,周冬文毕业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仍三天两头坚持给她发短信,说些“吃饭没”“睡觉了吗”“下雨了没带伞”这类没什么营养仅能刷刷存在感的东西。

胡歆一向带点儿高傲,始终淡淡然。她感觉,对于已考上公务员却尚未报到的周冬文来说,自己只是无聊时打发时间的对象。她唯一想不通的是,离校前夜,他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喝得酩酊大醉抱着她哭算怎么回事?

还有梁斯武,他是周冬文的室友,聪明、优秀而带点儿狡黠,是胡歆喜欢的那个类型。尤其是与周冬文相比:周冬文喜欢的是她的俊俏和清纯,可梁斯武欣赏的却是她的一点小才气——要知道对一个才貌兼备的女孩儿来说,才是比貌更让她自得的,因为更带几分“灵魂伴侣”的意味。

尽管,梁斯武和胡歆,也是在他大四最后一个学期才认识。说来巧合,他和她在图书馆先后分享同一本《瓦尔登湖》。就像那个遥远的隐士梭罗说的,“我们也许不能够在一个约定的时日里到达目的港,但我们总可以走在一条真正的航线上”。

可让胡歆纠结的是,她不确定梁斯武是不是知晓她的心思,他的身边总是有女伴,先是师姐,再是外校小妹,再是兄弟单位的同事。所以胡歆一直和他保持着不咸不淡的联系。他们会一起聊聊最近看的电影、新近看的书,他偶尔还会说些没心没肺却让她辗转难安好几天的暧昧玩笑。每每此时,胡歆都会提醒自己:纵使对他一直有着难以名状的好感,可她觉得两人之间总有条鸿沟。她仿佛是个千年备胎,或者是个好用的千斤顶。

尽管有时午夜梦回,她也会暗自猜想梁斯武的若即若离是否因为两人之间夹着一个周冬文呢?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毕业一年多后,隐约从梁斯武处传来消息,周冬文结婚了。当时她是什么心情来着?有过惊讶,或许还有几许希冀,可惜从这之后,两人的关系,也没有更近一步。

如意算盘

几个月后,母亲告诉胡歆,她父亲病倒了。胡歆连忙赶去了父亲家。

父亲早年买下一个山场种植桉树,还有一年就到了既定砍伐期,可最近上面传来消息,市里即将出台新政,将不会颁发桉树采伐证。

一山头的桉树以后只能看不能砍,父亲的毕生积蓄将化为乌有了。这段时间父亲东奔西跑,想提前办证采伐,可上面的人左推右挡,硬是拖着没个确切说法。父亲急火攻心,老毛病犯了。

胡歆的父母早年离异,父亲在F城另组家庭,两个孩子才不到十岁。坐在回酒店的出租车上,胡歆想起只会坐在床边抹眼泪的继母和两个弟妹,用手机银行查了查账面积蓄,咬咬牙,拨通了周冬文的电话。

周冬文虽然在政法系统供职,可他母亲是F市林业局的高层。

想不到这次见面,周冬文竟是一个人来赴约。

胡歆笑笑,穿着高跟鞋的小脚悄悄把装着限量版粉红芭比和价格不菲的名牌化妆品的袋子小心地踢进了大圆台下的最深处。

没有周太太和他们女儿在,以“想当年”开场的话总是数不清的。一晚下来,周冬文有些醉意,借着欢笑的空当,他不经意地摸了摸胡歆的耳垂,又无意地拍拍她的大腿,偶尔来一句:“师妹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漂亮。”

胡歆内心有点儿恼怒,却不好发作,只得巧妙地躲开。她q摊上点儿麻烦了……”

周冬文立刻就明白了。

他立刻打哈哈,说这事儿“有点儿棘手”,加上他妈妈去年已经病退二线了,不过“关系还是在的”,他得“花点儿精力去活动一下”。

“别说那么多,咱们老同学叙旧,继续喝!”周冬文回头叫服务员再送了一瓶洋酒进来。不知是因为一向清傲的胡歆央他办事,还是因为见到当年拒绝过自己的女人也会有低声下气的一天,周冬文异常高兴,喝到痛快处竟搂着胡歆在她耳边轻轻吹气:“你爸的事包在我身上。今晚陪我如何……”

在职场打滚多年,胡歆早就练就千杯不醉的本事。何况没有人真的那么笨,把那么多的浓烈液体如数倒进自己的肚子里。

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道理大家都明白。可是只一顿便想得一夜,这如意算盘未免打得太好。

看着很快伏倒在桌面上的周冬文,胡歆去结了账,叫服务员用电话通知了周太太,起身离去。

最后一次出现的隐士

胡歆做了一个梦。

那位独居在瓦尔登湖畔的隐士梭罗,在小木屋旁开荒种地,春种秋收,自给自足。他与自然交朋友,与湖水森林和飞鸟对话,在林中观察动物和植物,在船上吹笛,在湖边钓鱼。只是忽然风起云涌,波澜袭来,一双浑浊的眼睛让她几乎窒息……

醒来是凌晨三点。床头有一本《瓦尔登湖》,那位孤独又富有的隐士说,“所谓的听天由命,是一种得到证实的绝望。”

看来这次真的不得不去找找梁斯武了。这段日子,胡歆动用了所有的人脉,也无法让父亲那件事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梁斯武在园林局,虽然知道园林局和林业局没毛线关系,但胡歆在F市并无多少人脉,只能厚着脸皮一搏。

约梁斯武出来她用了很多勇气,对梁斯武说出帮忙的请求更是像把毕生的气力都用上了。一个女人,在不喜欢的人面前尚能收放自如,但面对心里那个隐秘的有着说不清道不明情愫的人,却是一言一行都如履薄冰。羞涩如影随形,利益的介入或多或少消耗了她和梁斯武之间类似知己的暧昧与微妙情意。

胡歆一再安慰自己:事情不是什么难事,何况他也不是什么登徒浪子。尽管相书上说嘴唇薄的男人天性凉薄、寡恩负义,可胡歆并不相信,毕竟,两人有着近十年的交情。

然而出乎胡歆的预料,梁斯武比她想象中的反应要“快准狠”:“你知道我单位是园林局吧?虽然都跟树木打交道,但跟林业局性质完全不同。林业局那边我不认识谁呢,想帮你搭线都没路子……师妹对不起,你这事我没法帮忙。你瞧我人模狗样的,其实混得不怎么样……”

胡歆看看他,确实是挺人模狗样的。然后,她忽然就镇定了下来。父亲的事轻描淡写带过,不再提,和渐渐放松的梁斯武聊起了文学、音乐、艺术和人生。当然还谈及了那个有过共同记忆的,在遥远几百年前就已死去的隐士。

餐桌上很快恢复了老朋友会晤的气氛。言笑晏晏间,胡歆想,也许这是他和她最后一次聊起那位疯子了吧。

天性

后来,胡歆有时会在洗碗的时候想起一下被她拉黑了的周冬文,也会在喝咖啡的空当脑海里掠过渐渐没了联系的梁斯武。

据说梁斯武不久之后结了婚,碍于他在林业局当一把手的老丈人的关系,酒席只能申请可怜的二十桌,她当然不在受邀名单上。

周末小区有个募捐活动,胡歆把家里的一堆旧书送去了募捐点,包括那本跟了她很多年的《瓦尔登湖》。

这个时代已经再也没有人提起那个遥远的湖边追求精神完美的隐士,尽管他写过的句子曾经占据了她整个青春,但是她想,应该要慢慢清空。

这晚胡歆在微博的热门话题里看见了一句话:时光和男人皆凉薄。虽然是很矫情的一句话,可细想起来却也不无错误。

在两性动物里,女人肤浅而多情,男人深沉而薄情。有些人会在嘴上说各种欢喜的话,但内心往往虚伪和无情。还有多少男人连欢喜的话也吝啬,留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让你暗自猜测着,到底是不甘心的“只能是”,还是口是心非的“不只是”?所谓情分,往往就是如此凉薄。

可凉薄,本就是人的天性,不是吗?

编辑/魏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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