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诗歌选

小海

鸟儿的原野

鸟巢，从冬天

光秃的树梢上

逐一现身

却难觅鸟儿的踪影

大路上

偶尔可见

孤独的行人

春天里

树叶长出来

鸟儿们渐渐飞回

它们的巢

便再也看不到了

退步歌

“地球大约还能适合人类存活200年”

 ——霍 金

人们手牵手唱着歌倒转回少年

毛润之被父亲领回韶山冲种

地收租

走街串巷的浙江货郎蒋中正

一路高歌

手执柳叶刀的孙逸仙终老檀

香山

光绪帝返回母胎躲避乱世

李鸿章在肥东打铁守陵为生

曾国藩背着蜂箱游走于群山

花海之间

慈禧太后被牧鹅人娶进船舱

浪迹江湖

太阳的钟面上

指针开始倒流

终于啊，终于

迎来了这一天

作业本

——送涂画

闹钟响之前

天上先响起泼水声

女儿的作业本

飞出书包

飞在窗外、楼顶

惊起地上的鸟群

嘎嘎嘎，作业本

飞过护城河

飞过小学旗杆

飞过万里长城

飞过喜玛拉雅

神的家园

爱是一场风暴

起于虚无，归于虚无

常常觉得激越

常常觉得疲惫

众神手牵大象

寻找鲨鱼最后的墓园

广场记事

1

音乐和歌声

在零度气温以下的广场

扛着旗帜的人是邻居的儿子

长大了，参加合法的集会

2

鸽子们落进队伍

生活有许多风险和意外

一个听力测试现场

老人用如椽巨笔在青石板写下

“云在青山在”

“蛤蟆亦是水中仙”

3

我们在这里得到什么

几天前一个案犯

被当场击毙

凶案随之大白于天下

4              

多冷啊，为了自由呼吸

人们从大街小巷会聚到广场

每人胸前别着一枚像章

伟人走了，我们留下

5

一个古籍中被广泛引用的

星辰

性感的美人朝河边长椅走去

丑陋的蛤蟆们留下

成为消极事物的中心

“我能在这个宝座落座吗”

6

新年，向人们靠拢着

各地下雪或下雨

有轻微地震但没造成伤亡

摆脱黑暗的长跑

慢慢恢复知觉

广场失而复得

老年足球队

老年足球队常常在黄昏集训

统一服装，从四面赶来

在球场，专人负责分发水

和号码布

他们会谈论没到的某些人

取笑他们移动像鸵鸟

以为自己会飞

他们的衣服堆积成一堆

下面还埋着一只球

有一个会跑到球场边的草

丛边，褪下短裤

对着运河小便，角落里家

常穿的那堆衣服燃烧起

来

他们在火光中分列成两队

厮杀

职业的刀光剑影撞击着敞

开的胸膛

空洞、冷漠而又廉价

怀念一条好狗

它还活着的话

今儿难得的好天气

一定催我出门溜达

不过小吉不喜欢牵引绳

大型狗算不了什么

我家小吉挠痒痒时才可笑呢

一条好狗的标准，我认为

要很开心

没有威胁性

不让主人受累

在外不伤害任何人

发情得在可控的范围

吃粮、住院、宠物寄存

还能帮政府创造就业机会

最重要的是：它——那么

快乐

出 差

我说很沉啊

把行李拎上楼

洛杉矶仁川上海

一路风尘仆仆

很重的行李箱

就在同一条街上

却没有找到

要是肯答应

你都能把它喊回来

现在她又走了

行李们跟着她

像拖儿带女

又回到机场

跑来跑去

找的士找零钱

找厕所找航班

我走了，你喊它

它还立在原地

里面实实在在

塞满她的鞋

和那些瓶瓶罐罐

道前街

按面值大小

正反面

排列一致

他把纸币

仔细理入钱包

他离开后

风也鼓动起

每片银杏树叶子

朝向同一个方向

流浪狗

没有名字，没有主人

像山羊也像毛驴儿

更像失传的汗血马

终结了史诗般的远征

再给它取名太迟了

它，变成了流浪狗

失传的琴谱

迷信罗网，就变成罗网

一扇窗的恐惧

灯光像泄出的种子

一条流浪狗

还没咬过人

而放风筝的单身老人

要把空中的新娘牵回家

牛群忽然肃穆

脚下水坑像踩碎的眼镜片

噩梦的主人，要碰头了

两张古琴下山

白天是宋朝

夜晚是唐朝

散句——给女儿

十三年，世界的黑白键

公园里有口井

蛤蟆们得道升天

狗熊老虎很卡通

野猫们的逃犯气质

狗天堂

大人抱小狗

少女遛大狗

街道上

但还没到一人一狗

华灯初上

狗很真切

人变虚幻

七月，狗的大月

贴面争斗或交配追逐

少年被狗绳牵得笔直

星辰出动

步入神秘凡间

——大狗小狗的活报剧场

放生的鸟儿

放生的鸟儿

又飞回来

天暗了黑了

能说这灯光是假的吗

你们只在外面假装

待到天黑

白天的林子呢

此刻的你们

翅膀上沾着灰尘

好像山腰

那步行者的脚

早逝的艺术家

在公交车上

旁边的美人突然脱光

有这么恐怖吗

一定有她的必然性

我试图说服自己

吃两片安眠药

美人站起来砸醒我

居民们去外面鬼混

好像已成家常便饭

但确实没发生过泄密的事情

公交车顶坍塌下来化为乌有

现场一度混乱

边上还睡着一头猪

等待接受最后的考验

河水开始滚烫

航空器和降落伞已发明

一支铅笔削尖了

对付骄奢淫逸的家伙

我醒来，心疼，想念

一位早逝的艺术家

不是意外

病房里三个病友

有个快乐的老汉

来自边疆，喜欢哼曲儿

对医院一切都好奇

切除了四分之三的胃

老汉梦里惊醒

听到大夫的对话

得知自己患上了癌

拔掉输液管

和深圳赶来的闺女

大闹一场

终于平静入睡

醒来时，他盯着窗外，问我

“几点了？我这是在哪儿。”

“三点，医院。”

“哦，跟我想的也差不多。”

遗忘的游戏

1

A君B君

从两所大学

同时毕业

他们的家长

对他们说

如果你

（其中会有一个人）

想回校读研，也好

先找个女朋友

再就业

另外一个

家里正好

也想送他去学校回炉

2

嘿，出事儿了

电话铃响

原来是A君

B君从今天早上开始

蹲在教室的窗台上

非说他是窗框

快，小心把他抱下来啊

A君沉默片刻

那擦玻璃的人呢

导师会说我白璧无瑕吗

3

整个假期就是下雨

屋顶上、街道上

闪过模糊的身影

但假期还在

爱使大家仇恨

存在就是备忘

没有匆匆赶课的人

校园里狗多起来

阳光下束腰的绿军装

低头徘徊的工友

梳理狗毛的树丛

昔日眼里的彩虹和闪电

石头、剪子、布

命定的人们

匆匆赶路

我就是他们

我就是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