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心[组诗]

温永琪

像大鸟张开翅膀 

像大鸟张开翅膀

微弯的两臂足以扶摇直上

日月之精华

从前在传说里闪光

在故纸堆里冬眠

而今在喧嚣的大道上

须发皓白的老人

自东而西

自西而东

光着略略松弛的上身

张开臂膀

张开

弧度里盛满风

盛满阳光

像一只大鸟

清风中做飞翔状

深秋之夜

冷风打发走最后的商贩

打发走彳亍流浪者

然后，刷上满地月色

雪亮雪亮的广场真干净

雨 后

白色的荷花

愈见白

红色的荷花

愈见红

小青蛙嗓音响亮

跳上跳下

大青蛙叫声低沉

藏身暗处

我和月亮 

出生，农历八月十四日

老户口簿上这样写着

翌日便是中秋佳节

一家老小坐在柚子树下

月亮爬上来，比米筛还大

可惜那时不能像今天

少了炭烧月饼鲜花月饼

更别说普洱茶大红袍

好在我应月之约来到世上

我的诞生，月满人间

秋天的落叶

一只蝴蝶飘进艺画廊

落在画树上

接着又是一只

又是一只

又是一只

四只

五只

六七八九只

老板乐了

老婆，你是蝴蝶皇后

老顽童

坚持说人话

还是随流说鬼话

涉世之初被它折磨了一番

看上去

听起来

谁都比自己高尚

岂止高尚

简直是伟大

天啊

裂出个地洞来多好

后来

一个书呆子

活成了一个另类

再活成人前人后的老顽童

坎坎坷坷

磕磕碰碰

有那初出茅庐的后生喟叹

心态真年轻

好生叫人嫉妒

呵呵

不对

应该是叫人仰慕

我拥有宁静

我的平静足以感化一只恶虎

足以使一匹雪狼悄然离开

足以让鳄鱼匍匐水府

足以叫凶猛的秃鹫敛了利喙

足以淡光血色黄昏

是的，我现在只拥有平静

只想拥有平静

平静漫过我松弛的巨臂

漫过我盘得紧紧的两腿

我有装聋的耳朵

我有作哑的嘴巴

我的头顶铺那月亮的色

我的额头闪那太阳的光

我的姿势永不变形

我的微笑永不变态

有人就问了

你真的在做感动贪婪的梦吗

你真的相信迷上屠刀的手会发软吗

你真的以为蛇妖会变成白娘子吗

不，当然不

我领受所有的偷袭

它们像枯叶落进无边无际的湖面

像微尘飘浮在广袤的天空

它们衰败浮躁而渺小

我已在平静之境

我拥有宁静，消融一切的宁静

命 运

昨天买的面包虫

今天钓鱼时

发现有的蜕了壳

有的初具蛾形

了不得

了不起

之前我常喟叹

要是能像蛇一样蜕皮

我日日美少年

女人天天美少妇

此刻

我大赞面包虫

但愿我也能这般变化

向那过去的糟糕

道声拜拜

向那过去的糊涂

说声再见

我将为旧我唱安魂曲

我的安魂曲

欢快自由高亢

我们不再话中有话

弦外有音

我们一起赤裸

一起变飞蛾

可是

我又心生疑虑

这么一来

些微的亮光一旦闪烁

悲壮的扑火

是不是新的劫数

和老杨：我的鸟巢

有机会在外面喝天下名酒

我一定把酒气带回家

那样

我的鸟巢

就是酒的天堂

有机会在外面品天下名茶

我一定把茶香带回家

那样，我的鸟巢

就是茶的天堂

哦呀，现在也不错

今天这个全球少水缺水的年代

在外面灌下各种脏水

我得把尿液带回家

沙漠之树 

你我有幸面对面立着

有人读你读成怨妇

有人读你读成硬汉

有人读你读成高僧

我不读你大雪而不折

不读你厉风而无声

读你，如读庄子

读你的孤绝立于天地

仰望天空

黑暗中我仰望天空

今夜不会有星光

更不会有月光

如果我已被击倒

匍匐向下

我把大地当作天空

奇 迹

我站在内科大楼走廊上

拉开铝合金窗

城市里居然有这么凉爽的风

独自享受夏夜的时候

无数瘦骨嶙峋的肺心病人

下了输氧管又唱又跳

老爸冲在最前面

这一回吓得我惊喜万分

江南好

如果不是这一趟中原之行

江南的美在我的心中索然无味

我还没有去过圣地西藏

听说那里的天空蓝得出奇

蓝得叫我北方的朋友沉迷其间

梦想化作晴空里的一朵云

现在，我躺在赣州的草地上

夏夜的星星大小清晰

一抹一抹的白云，快走如飞

更有那南来北往的飞机

静夜里，信号灯一闪一闪的

九天沉重的文化之旅

从西安到洛阳，从郑州到开封

三千年也罢，五千年也罢

秦始皇也罢，杨贵妃也罢

关中与中原灰蒙蒙的天空

如今恍如隔世。感谢我的祖宗

感谢中原从前的好战之徒们

一千六百多年以来

好雨秀青山秀出我澄明江南

低和高

再低的峡谷

低不过谷底的流水

再低的流水

低不过水里的游鱼

再高的高山

高不过山顶的大树

再高的大树

高不过天上的飞鸟

有些人的本领

远在游鱼飞鸟之上

低的时候低成美人鱼

高的时候高成鸟人

时间的偷儿

医院门口不只医生护士

还有卖水果的卖花的

偶尔也出没时间的偷儿

如果偷走的是病魔多好

无助的人们这么想着

可偏偏是那最后的灿烂

一小杯的快乐

朋友问我现在喝什么茶

改喝绿茶了

我说

下午一泡

晚上一泡

明前茶嫩黄嫩黄的

云雾之汤

如清高的女子

那春天的气息叫人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