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亮
如果就因为一个字丢了工作,那我真是比窦娥还冤,火小亮想,这事,都怨那场该死的风。
手机铃声响起时,火小亮那灼热的双唇刚刚沾上女友的脸,刚刚感受到女友肌肤的嫩滑光洁,刚刚听清女友瞬间变得粗重起来的鼻息,心也刚刚被女友的媚眼与鬓边的几根散发撩拨得更加急切,甚至还没分辨清今天女友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跟办公室自己对面的女同事究竟有什么细微的不同……望着女友那春意盎然桃花绽放般通红的脸,他不无愠怒地抓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曹主任好!稿子有问题?”就像兜头挨了一盆凉水,火小亮脑海中与女友缠绵在一起刚还活色生香的旖旎画面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心就像生了翅膀飞到了半空中,不上不下的。看手机上显示的号码,来电话的是老曹——《哈市日报》编辑部主任,这都半夜十一点了,不用说,肯定是自己的稿子有问题,要向他核实情况或者让他去改。这期报纸头条是他昨天晚上到今天凌晨跟着市长采写的检查抗灾情况的稿件,重头稿,是绝对不能出问题的。这点他很清楚。
事情还得从昨天上午,从顶头上司记者部姚主任手里接下这个采访任务说起。
“天气预报说今晚最低温度会降到零度以下,晚上九点,市长要下去检查灾情损失和抗灾情况,你们谁跟?”姚主任话是对着记者部6个人说的,可他的眼睛却定定落在了火小亮身上。火小亮还注意到,姚主任的脸就像屋外4月沙尘笼罩下的天,昏黄晦涩,能见度不足十米,显然是心情不大好,极不好。
“要不,我去吧!”等了一会,还是没人开口,火小亮被姚主任看得心都毛了,只好接腔。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记者部6个人,两个新来不久,不放心让他们去跟市长不说,除了他,其余3个可都是资格比他还老的老记者,尤其是那两个有正式编制的,平时市委书记、市长有个什么活动,可都是他们跟的,这到了晚上加班采访怎么就不去了?他们知道辛苦难道自己就不知道?火小亮相信,之前姚主任肯定跟那几个家伙沟通过,可他们都找出了种种充足的理由,证明自己晚上有事去不成。
“小亮,你去我就放心了。”姚主任的脸马上由阴转晴,目光从那三个老记者身上一一掠过,看那意思,如果是他们三个去,他还不放心,很显然,他这是故意挤兑那几个家伙。火小亮心中暗暗叫苦,这不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吗?单位人际关系复杂,办公室政治学盛行,对此他心知肚明。姚主任是去年年底才当上主任的,而他当上主任的过程分外曲折,报社有好几个人,当时都想进步,其中就包括眼下正跟他面对面的那两个有正式编制的老记者,都在使劲,狭路相逢。几乎已经到了刺刀见红的地步。最终,姚主任成了赢家,可他跟那几个竞争者的关系,却再也无法挽回,有一个基本上连话都不说了。
“辛苦你了。”姚主任走到他面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显得很亲密。火小亮知道,姚主任这么做的目的还是为了刺激旁边那几个家伙,很明显效果还不错,他清楚地看到,对面有一个家伙已经皱起了眉,还有一个则很不屑地撇了撇嘴。
我可不想成为你们斗争的牺牲品,火小亮心里想着,却也清楚自己别无选择,那些有编制的老记者可以跟姚主任叫板,姚主任还拿他们没办法,自己可不行。
接下这个任务后好几个小时,火小亮心情都无法平静,后悔自己嘴长。加班干活累其实不算什么,来报社已经三年,他一直告诫自己,你可不像别人,没有过硬的后台,想在这个单位立足,就得比别人更勤奋、更努力。正因为如此,除了有必要关机的采访,他的手机24小时都是开着的,哪怕是节假日,也是领导随叫随到;他不怕干活,却不愿这么没来由地被同事嫉恨。
这鬼天气,他只能怨天,怨这场该死的风。但这场风其实并不比以前他经历的那些风更让人难以忍受。他出生在西距哈市200公里一个名叫七角井的小镇,古籍上那的名字是“黑风川”、“鬼谷口”,可见有多恐怖,那的风比哈市还要大还要多,唐代著名边塞诗人岑参从此经过时曾留下过“赤亭多飘风、鼓怒不可挡”的诗句。而他到哈市也已经5年,几乎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刮大风、起沙尘暴,并引发降温,严重时还会形成冻灾,影响农业生产,对此,他和本地人早已习以为常。
那天晚上的采访其实很顺利,他跟着市长,从东到西转了几个乡镇、开发区,进了棉花地,也进了葡萄园,甚至还拍到了一个刚刚萌芽的葡萄树上结的小冰棱,钻石般晶莹璀璨。回到报社附近河坝他租住的平房时,已是第二天凌晨3点多钟。
早上,他和往常一样按正常上班时间到了单位,只用了一个小时就把稿子写好了,从QQ传给了姚主任。按报社的规矩,记者稿件完成后要先交给记者部主任审核,审核通过后再交给编辑部主任,分发给四个版的编辑。
对火小亮,姚主任是了解的,知道他工作用心、认真,文采又好,是市作协会员,常在报纸上发表些散文、诗歌,所以以前看他的稿子,姚主任右手食指基本是搁在鼠标滑轮上,一目几行地往下看。这次,也许是稿件涉及到市长,而火小亮又是第一次跟市长采访,所以姚主任审得很细,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下过的。
“不错,挺好。辛苦你了。”稿件看完,姚主任的脸从电脑显示屏转向他,脸上露出了由衷地笑。就像笼住太阳的乌云被风吹散,火小亮觉得,屋子里一下子亮堂了很多。
也是姚主任摆头那一瞬,火小亮清晰地看到,姚主任左边鬓角竟然泛着银光,仔细再看这才发现,他头上的白发就跟戈壁滩上躺在砂砾间的石头一样随处可见。姚主任今年可才刚刚40岁啊。
走前,火小亮又专门问了一下姚主任,需不需要上市长检查灾情的照片,他觉得自己拍的片子里有几张还不错,能上一张到报纸上,也是自己的成绩。
“理论上不会上的……你等一下,我再跟曹主任沟通一下吧。”姚主任想了一会,开始给曹主任打电话。两人说话的内容,不用姚主任转述,火小亮听得清清楚楚,曹主任的意思也是上稿子就可以,没必要再配照片。
这个结果,火小亮其实早就预料到了。以前,市里两位主要领导的照片报纸上上得很多,但自从去年“八项规定”出台以后,按照市委宣传部要求,除非重大活动,一般常规性的日常工作,领导的照片基本上没有再发过。虽然不发,但记者必须要照,而且还得照好,说是要留资料。
火小亮心情复杂地走出了姚主任的办公室,他本来以为,这次跟随市长的采访也就算画上句号了。
谁能想到,这么晚,老曹还会把电话打来。
“稿子没问题,李总说了,要上照片,你马上过来吧。”老曹的声音很平静,但火小亮却能听出他内心压抑着的怒火。
“好,我马上就到。”火小亮再没多余的废话,马上便起身穿鞋、整理衣服:“我马上就回来,等着我!”临出门前,火小亮匆匆甩下一句,整个过程,他根本就不敢看女友的脸。
不用说,女友的脸这会肯定是冷的,她不开心。
他也不高兴,可他能怎么办?
当初,他之所以能到报社实习,正是通过市作协理事汪老师认识的老曹,而老曹也很欣赏他的才华,便把他带进了报社;三个月实习期满,他能留下来,虽然这主要是因为自己努力,可他知道其间老曹也为他说了不少好话。就冲这层关系,哪怕现在是凌晨四五点,哪怕现在外面下刀子,哪怕他现在跟女友已经热火朝天了,哪怕他现在离报社有一二十公里路,他也得去。
话又说回来,就算没有那层关系,老曹一个电话,他还是得飞快地赶过去。
老曹过后,紧接着,李总那张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长着一双三角眼的脸也放电影定格镜头似地出现在火小亮眼前,虽然报社上下都喊他“李总”,但他其实只是副总编,报社的社长、总编姓王,刚上任不久,两天前去内地对口援助哈市的中原某省出差,据说得十天左右才能回来,他一走,编务工作就由李总全权负责。
没有任何人提醒,火小亮进报社没多久就看出,李总跟老曹有隔阂,而且是很深的隔阂。后来,他知道了当年李总和老曹曾为争副总编闹得很僵,据说那次老曹得到了当时报社党委书记、社长的一致支持,而李总背后则站着更大的领导,一番龙争虎斗,最终赢家是李总。他看得出来,李总对他并不感冒,每次见面他毕恭毕敬给李总打招呼时李总都是冷冰冰的。不用说,李总肯定是把他当成了老曹的人。正因为如此,在报社工作,火小亮总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他也知道,老曹对李总仍有心结,不止一次给他说过,李总能上来靠的就是溜须拍马走后门,论真实水平,报社随便拉个人出来都比他强;他也能想象,老曹虽然心里很不服气,却又不得不听李总的摆布安排,这一定让老曹非常郁闷,怕是比死都难过;他甚至认为,老曹之所以肝不好,经常用左手捂着右肋部挤眉弄眼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八成是被李总气出来的。
报社很快就到了。
照排室里,除了老曹,只剩一版编辑苏晓。
“怎么,又不舒服了?”见老曹人窝在椅子里,脸缩成一团,双臂交叉,手抱着肋部,火小亮不由担心起来。
“没事,你快去挑片子吧。”老曹身子往起耸了耸。火小亮注意到,他紧锁着的眉头间,还有鼻尖上,竞亮晶晶地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就是,你赶紧去选,我都急死了。”苏晓叹着气,脸色不悦地白了他一眼,紧接着又道,“我家孩子在他奶奶家,要妈妈要妈妈,都哭了三道了。”
“好,马上就好。”火小亮转身,出门直奔记者部。
电脑打开,登上QQ,他很快便从昨晚拍的照片里选出了三张,感觉都不错,主要是市长的形象好,哪张上一版主片都可以。他把照片传给苏晓后,又来到了照排室。他决定等老曹选好片子后,再写图片说明。
老曹选片子的速度和他随后写图片说明的速度几乎同样的快。很明显,不光是他急着回去,苏晓急着回去,老曹同样急着回家。当然版排好并不意味着工作全部结束,还得李总终审,他签上“同意发版”四个字再署上自己的大名才能说是万事大吉。
“不是说不配照片吗,怎么又要照片了?”苏晓排版的空,火小亮设法找话地跟老曹搭讪。
“我说市长检查灾情是常规工作,他非要说这是重大新闻,我有什么办法。”老曹一点也没有避讳苏晓的意思,说完,旋即又愤愤不平地低声咕哝了一句,“整天就知道拍领导马屁!”
话音刚落,照排室门外探进来一张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长着一双三角眼红光满面的脸,正是李总。显然,李总没有听见老曹的话,他脸上竟然少有的带着笑。
“怎么样,老曹,片子选好了吧?”李总的身子和声音同时进了门。
“好了。”老曹仍窝在椅子里的身子动都没动,生硬地应。
“版也调好了,我给你出一份吧。”苏晓这时插话。
“好啊。”李总脸上的笑更加灿烂,“上次我见苏局长,他还问我,你们单位怎么那么忙,一加班就是十一二点。我说没办法呀,这新闻工作就这样,我家那口子啊,就为这差点跟我离婚了……”
火小亮这时已经从打印机上拿起了刚刚打出来的一版清样,一边往李总手里交一边寻思,李总嘴里的苏局长估计就是苏晓的父亲,据说是市交通局的局长。
“你看,配上这张大照片,整个版面就不一样了嘛。”李总先把清样举到眼前,接着又移开,远远地看了一会,从苏晓桌上抓起一支笔,开始签字。
“你不再看一下了?”苏晓问。
“稿子刚都看过了,没什么问题。”李总头埋在版上,一边签字一边说话,“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小苏,回去别忘了给你爸带个好。”
“好。”苏晓甜甜地应。
在火小亮、苏晓的目送下,李总很快便出了门,下了楼,似乎真的有什么急事。这让火小亮一下子又想到了还在床上等他的女友。
“咱们也走!”李总人一消失,老曹的肝似乎都不疼了,很麻利地站了起来。
“你不再看看?”火小亮犹豫着问了一句。他写的图片说明,老曹刚才好像没有看。
“看什么,你的水平,我还不相信吗?”老曹说着,也出了门,出门后才压低声道,“他当领导的都不操心,我着什么急。”
火小亮没有接腔,这会,女友那摄人心魂的媚眼和白亮亮的丰满胴体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意识……
第一个发现问题的,是火小亮自己。
上午十一点钟的样子,火小亮拿到了当天的《哈市日报》,直到报纸摊开举到眼前,他的心情依然不错,今天沙尘暴已经停了,丽日晴空,让人心情舒爽;今天难得的没有采访任务,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更何况今天是周五,双休日近在眼前,黎明前的曙光已经清晰可见。
当火小亮的视线网到昨晚他写的跟着市长检查灾情损失以及抗灾情况的图片说明时,好像突然间挨了一枪,而且子弹直接命中要害,他的心一抽,身体完全僵住了,动不了了。那一刻,他的思维完全停滞,意识彻底消失,似乎连血管里的血都已经凝固。
哈市市长是哈萨克族,名字叫做司马义·瓦力汗,他稿子里写的是对的,而在图片说明里,印的却分明是“司马义·瓦力汉”。
呆坐了一会,他就跟一个眼看就要遭遇灭顶之灾的溺水者做出最后的挣扎一样,飞快地坐直身子打开电脑回收站,将昨晚写完发给苏晓后便已删除的图片说明还原回桌面,打开只看了一眼,他的身子颓然地重新缩成一团,活像一只被剥了皮的刺猬。
错的确实是他,不关苏晓的事。
屋子里这会还有其他几个人,有人在写稿子,有人正戴着耳机听歌,甚至还有一个手里拿着刚刚送到的这期报纸,正聚精会神地看。没人注意到,火小亮发出的一声似乎是溺水者频死时的哀叹。
怎么办?这是火小亮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毫无疑问,这张报纸现在肯定已经到了很多人手上,包括姚主任、老曹、李总,甚至还有市长等很多领导、读者……一定有很多人已经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往小里说,这就是个文字差错,扣30到50块钱的事;可要是往大里说,也完全可以说它是个政治错误,那自己就只有被报社解除合同一条路了。
怎么办?其他人不说,光是李总这一关他就过不去,一想到李总那张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长着一双三角眼冷冰冰的脸,火小亮不禁浑身一哆嗦,似乎寒冷的冬天提前找到了他。
接着,他又想到了老曹,虽然错是自己犯的,可按照报社的制度,他一样要承担连带责任,自己这次可是把他坑了,还有苏晓,甚至还有——他又想到了李总,想到了李总气急败坏指着自己鼻子大喊大叫的情景。
报纸出了问题,清样上签了“同意发版”四个字以及自己大名的李总同样也得承担责任,对他来说,这大概也算一种无妄之灾。他能不恨自己吗?
上午剩余的时间,火小亮是在提着心吊着胆的境地下度过的。因为报纸上留的联系电话正是记者部的这个座机号码,所以搁在一位老记者办公桌上的电话每响一次,他都会屏息静气抻长听觉神经,以便确认是不是有读者要反映报纸上那个很明显也很严重的错误;电话不响时,火小亮的心同样揪着,生怕随着铃声响起问题就会暴露。
熬到下午6点,虽然没有一个电话是打来指正错误的,也没有任何一个报社领导来喊他去交代问题,火小亮自己却坐不住了。他想,这么明显一个错误,不可能不被发现,就算现在没被发现早晚也会被人发现,与其自己这么傻等着受煎熬,还不如先去找领导,求个主动。
想了想,火小亮首先走进了姚主任办公室,不管怎么说,他是自己的直接领导,按程序也应该先找他。
火小亮刚开始说话的时候,姚主任眼睛看着他,笔却还停在手底一篇正在改的稿件上;火小亮话还没说完,刚说出重点,姚主任便把手头笔一丢,抓起了桌边摆的一份报纸。
姚主任的眼睛久久地盯着报纸,似乎一直没有找到那个很明显的错字。他的脸色也很平静,但看他抓着报纸正微微颤抖着的双手,显然他的心情并不像他脸上神情这般若无其事。
“你不要有太重的心理负担。这事,我会原原本本向李总汇报的。”良久,姚主任再次开口,他看着火小亮,眼神中全是贴心贴肺的安慰,“毕竟,你这是第一次跟主要领导。这样重大的采访任务,本来该是那些老记者去的,可他们都说有事不愿去,所以说这事也不能全怨你……”
姚主任的理解与抚慰几乎让火小亮感动得掉下泪来,他感激涕零地出了姚主任的办公室,又进了老曹的办公室。
“这事还有谁知道?”火小亮话说完,虽然老曹手边就有一份报纸,可他并没有去拿。这让火小亮心一动,很可能,老曹也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
“我刚给姚主任汇报过。”想了想,火小亮还是实话实说。
“你不该给他说的……”老曹叹了口气,“你不去说,这事他可能根本不会注意,也没人会注意。”
“我担心会有读者打来电话反映,那样就被动了……”
“读者,你以为还会有读者能像你和我这么认真地看报纸?”老曹“嗤”了一声。
“那么多的领导新闻,他们自己能不关注吗?”
“领导?他们能看个大标题就不错了,整天那么多事,别说咱们报纸,就是《人民日报》、《新疆日报》,他们也看不过来呀。”
“那……”火小亮语塞了。想想老曹说的也有道理,那些领导如果想把每天新到的报纸都看完,那其他什么工作都不用做了。
“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也别想太多。等下,我会去找那个姓李的,要追究责任,他也跑不了。”
熬到下班前,姚主任终于打来电话,让火小亮去他的办公室。
通过姚主任的讲述,火小亮这才知道事情到底有多严重。为了他的事,老曹和李总大吵一场,先是在李总办公室吵,两个人都拍了桌子,李总坚持认为火小亮犯的是个很严重的政治错误必须解聘,而老曹则认为火小亮犯的只是个普通的文字错误,扣50块钱这个处罚就已经很重了,两个人谁都说服不了谁。最后,就为这事报社竟然召开了党委会,会上,两个人的意见都获得了一定的支持,所以直到会议结束也没出结果。
最终的决定是等王社长回来,由他做最终的决定。
姚主任建议,火小亮现在可以打报告申请年休假,他会立即签批。而这也让火小亮十分意外。
我这算不算因祸得福?火小亮没有多想这个问题,他现在最关心的是王社长回来以后会怎么看这件事。
事情暂时性地平息下来。
但不管怎么说,火小亮一个错字,至少是在报社已经掀起了极大的风波。
周六,心不在焉的火小亮陪着女友去了市郊一个楼盘看房子。这一个多月来,他们已经看过了很多房子,按照他们原定的计划,今年怎么也得把房子弄好,最迟赶在明年“五一”结婚。
对于婚事,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火小亮急,还没过29岁生日的女友似乎比他还急。
一路上,火小亮始终在犹豫,最终还是决定暂时不把自己犯了错误后果很严重的事情告诉女友。干脆还是等最终结果出来再说吧,他想。
在售房部里,火小亮一边喝着免费饮料一边听着售房小姐的介绍。虽然市郊的房价比市区低了不少,但就是五楼,一平方也得2800,比他一个月的工资还要高;而且,这儿的房子,最小的户型都是85平方。也就是说,加上必须要交的大修基金什么的,一套楼房怎么也得24万以上。
按火小亮原来的想法,他是想用自己这些年攒的钱先交个首付,剩下的贷款,不去借更不问父母要,因为他很清楚,父母手头虽然给他结婚准备了一些钱,但绝不会太多,而且那都是父母省吃俭用从嘴里抠出来的。可女友却不同意。
“你凑一半,我凑一半,一次性交了呗。房产证上,把咱们俩名字都写上不就成了。”女友说。
“你手头钱不够,先向你们家要点呗,哪怕算是借的也行啊。你结婚,他们总不能一点钱都不出吧?”女友说。
“每天早晨一睁眼,就得想办法先还欠银行的几十万块钱贷款,这样的日子我可过不来。”女友说。
火小亮不得不承认,女友说的其实也很有道理,有办法谁愿意欠账。问题是,如果要一次性付清房款,除了问家里要钱,估计他还得再去借点。
可他能问谁去借呢?
张老师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进来的,“小亮,忙什么呢?”手机里的声音充满期待。
“张老师您好。我在北郊路。在这看房子呢。”火小亮恭恭敬敬地应。张老师是他在哈市,除了汪老师外,走得最近的一位文友。张老师家,每个月他至少要去一次。跟张老师最初的交往,说起来也有故事,5年前,他一到哈市便连着在《哈市日报》、《哈市广播电视报》上发表了几篇散文作品。张老师看到他的文章后,主动打电话到报社编辑部,询问他的情况,并跟他见了面。可以说,他跟张老师相识比汪老师还要早。只不过,张老师只是地质中学的一名普通退休教师,最多算一个写作爱好者,而汪老师则是新疆作协会员,市作协理事,可以给他更多的教诲与帮助,所以火小亮去汪老师家的次数比张老师家还要多些。
“正忙啊,忙完了你看,有没有时间过来,我包了些饺子,你可以过来尝尝。对了,把你女朋友也带上,我都好久没见她了。”张老师说话还是那样啰嗦,可以想见他现在一定非常孤独非常无聊。跟人丁兴旺的汪老师家不一样,张老师目前独居在家,他妻子7年前就去世了,虽然还有一个女儿,却生活在遥远的上海。
“今天我就不去了。看完房子,我还有点事,下周我再到您家吧!”想了想,火小亮应。按计划,看完房子他准备去汪老师家,当然还是为了那个错字的事。他想打听一下,看汪老师跟王社长熟不熟,能不能牵上线。
年休假一眨眼过去,转眼又是星期天。
明天就得去单位,去接受命运的审判了。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时分,火小亮心情无比沮丧,一周来他找了很多人,想了很多办法,做了很多努力,可谓绞尽脑汁,却都没能跟王社长扯上关系。
手机响了,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是张老师,想起自己上周答应过这周会去他家,火小亮咬了咬牙,有一种想把电话压掉的冲动。他是闲得无聊想找个人说话,可自己呢?一肚子的烦心事,就这还得强装笑颜去哄他开心?
他眼睛盯着手机,心里默默地数起了数:一、二、三……他想,十声之后,如果铃声还在响他就接。事实上,当他按下手机接听键时,心里已经数到了十五。
“小亮,忙不忙啊?”张老师的声音有些急切。
“还行,您说!”火小亮尽量克制着心头的不快。
“你猜,刚才我上街遇上谁了?”
“谁呀?”听声音,火小亮便能想见,电话那头张老师那张兴奋的脸,可他这会根本就没心情跟他猜谜。
“是你们报社王社长……”火小亮脑袋“轰”地一声响,似乎被人丢进去了一个炸药包,炸得他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就听张老师的声音仍在耳边回旋,“我没把他认出来,他一下就把我认出来了。他说,30多年前我在沁城乡当老师的时候教过他,对他特别好,经常鼓励他,还给他送过本子和笔。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不过,那时候学生家都穷,一学期我不知道要给多少学生送书送笔送本子,还要送钱……”
火小亮竖直耳朵听着,虽然张老师把话题又扯远了,可这会从他嘴里蹦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世间最美妙的音符,那样的悦耳、动听。终于,他又捕捉到了自己最想听的内容,“我也给他提到你了,说你就像我的孩子一样,让他多关照,他也答应了。你这会要没事,就到我家来吧,他刚才还要了我的住址,说下午要来看我……”
火小亮在心里长舒一口气,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
就在这一年的10月6日,《哈市日报》着力培养的首席记者火小亮的婚礼在哈市宾馆隆重举行,报社领导除了出差在外的王社长悉数到场……
说起来,楼房刚刚装修好,火小亮并不想这么急着办事,可没办法,一个第三者目前已经死皮赖脸地在女友肚里扎根落户,他必须得给她们一个交待。同时,也是因为他(她)的到来,本来就觉得自己很幸福很快乐的火小亮又感受到了新的幸福与快乐。
人的命运,真的是像风一样难以琢磨。婚礼现场,有那么一个瞬间,火小亮心间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责任编辑:次仁罗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