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越极限

李维明

格从监狱里走出来时，本能地抬头看了看蓝得像梦幻一般的天空。空中浮动着几朵仿佛也在梦中的厚厚的白云。一群叫不出名儿的巨鸟飞过来，像极了地球史图册里见到的那种史前鸟类，它们扇动着翅膀悠闲地向远方飞去。

格收回了目光，这时他看到了机器人艾。

艾正步履蹒跚地向他走过来，满是沧桑的脸上却笑容灿烂。

60年前的某天，格告别了妻女，驾驶最新款的飞行器在星球间做些生意，路过这无名星球时，他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冲动——猎取这个星球的蓝猫牟取暴利。

蓝猫的个头与地球上的普通猫差不多大小，但通体覆盖了像天一样蓝的皮毛，两眼墨绿而深邃，举止从容，显出一种不可言说的尊贵和神秘。

机器人艾曾经试图阻止过他，说这样做是不对的，理由是蓝猫其实也是有尊严的生命，不应该让它们与亲人分离，背井离乡去当人类的宠物，这不公平。而且艾有预感去别的星球捕捉蓝猫会有极大的风险。但没有用，格仍坚持了他的决定，并告诉艾要分清主仆。

格没有发财。他捕捉了几只蓝猫幼仔后就被蓝猫警察抓获，并被判了刑。

庭审采用了现场直播的方式。蓝猫们目睹了那场轰动一时的审判，并“聆听”了一位来自遥远星球的“生物”的近乎愚蠢的狡辩。

后来格才知道蓝猫是一种智商等于或略高于地球人类的智慧生物。让他奇怪的是人类为什么对这眼皮底下的星球上的生命活动一无所知。这星球距离地球不过23光年，从宇宙尺度来看，“眼皮底下”并不算夸大其词。

按照蓝猫的法律判决认定程序，机器人艾无罪当庭释放，但艾恳求留在这里，他说他必须要等着主人一起重返地球。

蓝猫的执法者最终为机器人艾的忠诚感动，虽然破例允许了他的请求，但还是从安全考虑，给他限定了活动的半径，圈定了一个很小的可供其行动的范围。

“这60年你是如何度过的？”格看着锈迹斑斑的艾，不由得一阵心酸，自己付出了代价，艾又何尝不是呢？

艾说：“我一直在等您，我天天维修着咱们的‘希望号。”

“希望号”是他们的飞行器。格原以为这架飞行器在60年的时光里锈蚀成了一个可怕的不能运动的骨架。

格问：“你是说‘希望号状态良好？”

“是的。”艾点头，很平静。

格看了看四周，叹了口气，“我真该喝两杯庆祝一下呀！唉，算了，以后再补吧！”

艾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瓶酒递给了格。

格贪婪地看着瓶里琼浆一般晶亮的液体，晃了晃瓶子，然后打开瓶盖，他仰着头对着瓶口就喝了起来。

一队巡逻的蓝猫过来了。他们全副武装，为首的一只蓝猫对格说：“请你们务必在24小时之内离开这个星球，否则必须提出继续逗留的申请。”

格点头笑道：“我会立即离开的。”

格和艾先后走进了“希望号”飞行器的舱门。

“希望号”升空，很快就融入了蓝得如同童话一样的天空。十分钟后它离开了这个神秘的星球，向着遥远的地球飞去。

艾指着显示屏惊奇地说：“这个星球看不见了。”

格也仔细地看了显示屏，果然，这个困了他60年的星球从视域中消失了。他猜想这是蓝猫们采用了隐形技术。否则地球人何以对这个“眼皮底下”的星球一无所知呢？

飞行器径直飞回到格的家。

飞行器降落在屋前的草坪上。一只小狗稚声嫩气地吠叫起来。

格匆匆打开舱门，弦梯自动伸展出去，并落向地面。

格颤颤巍巍地走了下去。

一个老妇人急忙从屋里走了出来，格认识她，她就是自己亲爱的妻子薇。当年她是那样美丽，如今，时光已经把她变成了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妇人，格不由得一阵心酸。

他走了过去，说：“薇，你不认识我了？我就是格呀！”

老妇人揉了揉眼睛说：“格已经不在人世了，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不，我真的是你的格呀！”格泪水在脸上纵横。

薇显然也已认出了他，两个人最后拥抱在了一起。

薇骄傲地告诉格，他们的女儿娜娜现在都已经是奶奶了，并且有了孙子、外孙女。格兴奋起来，恨不得能立即见到他们。

薇却突然记起了机器人，问：“艾在哪里？他回来了吗？”

格笑了，说：“艾是我的老伙伴，他怎么可能不回来。他硬是在那个星球上等了我整整60年。艾真是个伟大的机器人。”

薇向飞行器看过去，却并没有发现艾，问：“他为什么不下来？”

两人走了过去，格大声喊道：“艾，快点下来吧！我们可不是能和你捉迷藏的年龄了。呵呵，你也不是个孩子了。” 没有应答。格满怀疑虑地循级而上。

舱门还保持着开的状态，他走了进去。他在驾驶舱里见到了艾。

艾像睡着了一样没有动静，他的脸上有着一丝笑意。

控制面板上方的显示器上有一段话：

格紧紧地抱住了艾，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痛哭起来。

亲爱的主人，60年来，我一直期盼着您回到家的这一刻。现在这一刻终于到来，我的使命也已经完成。

我的设计寿命是50年，迄今已超期服役15年，所以我现在必须离开这个世界了。我已清楚地听到了死神的召唤。呵呵，这是玩笑。您应该知道，为安全考虑，设计者在我的体内设置了死亡“开关”，我曾动用脑筋作了关闭处理，但现在开关又硬性地打开了，我听到的是倒计时的滴答声。我对此已经无能为力，事实上我也确实需要永久地休息了。

亲爱的主人，谢谢您曾经给我那么多的关爱，谢谢您对我的信任，谢谢您让我有了那么多不一样的体验！

我得走了，必须走了。再见！

祝您和您爱的人永远幸福！

永远忠诚您的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