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
发展中大国稳定增长的产业基础构建
李毅
以优化结构、增强动力、化解矛盾、补齐短板为重点,把制造业作为发展的基础和稳增长的基石,合理处理发展高端制造与传统制造的关系,在创新中破解影响稳增长的产能过剩顽疾
当前的中国,面临错综复杂的国际政治经济环境和严峻的结构改革与稳定增长课题。为了维持中国经济的稳定增长,政府机构采取了多种宏观应对措施,经济学家们也从不同角度提出了各种政策主张。我们之所以讨论稳定增长的产业基础,正是希望从产业本身发展的视角来找出问题解决的根本办法。
中国作为一个发展中的大国,其稳定经济、治国安邦的基础产业是什么呢?应当说,《中国制造2025》国家战略的提出,明确地回答了这一问题。当然,推进制造业的发展并不排斥和妨碍服务业等发展滞后、需求增长迅速的产业发展,这从刚刚结束的十八届五中全会关于十三五计划的《建议》可以得到证实。这里,从稳增长这个中国目前急需解决的问题入手,通过国际比较研究来探讨作为其基础的制造业发展路径。因为在工业化进程中维持稳定增长,解决发展中的不平衡、不协调和不可持续问题,脱离不开破解制造业转型升级的难题。
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发展规模,为中国奠定了深入改革、发展和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相应基础,但同时也使中国在破解内部结构性问题,打破外部发展制约上面临严峻挑战。为了实现中国经济的稳定增长,进而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奋斗目标,中国制定了以智能制造为关键环节的《中国制造2025》的强国战略,并首次在国家层面绘就了建设制造强国的宏伟蓝图及其实施的技术路线图。作为一个发展中大国,把制造业发展明确地置于立国之本、强国之基的重要位置,从而在经济转型中把握住了这个重要的产业基础。各地的制造企业和地方政府也纷纷行动,积极投入到产业转型升级的热潮中去。
但是,实现经济转型任务的艰巨性和可持续发展的复杂性,使得结构调整还存在着许多实际的问题。例如,对世界制造业的发展趋势以及我国产业如何作为尚不十分明确,使战略在某种程度上流于口号;存在着生产性服务与制造业发展严重脱节,后者的转型升级即为简单的关停取替问题;缺乏对工业本身发展规律的透彻理解,将先进制造和传统制造对立起来,高科技园区对产业整体升级的带动作用普遍缺失;不同类型的企业仍缺少创新驱动式发展的强烈意愿与自觉行动,国有企业懒于面向市场、民营企业不愿冒创新风险;强国战略产业选择的认识分歧并未得到事实上的解决,盲目跟风于发达国家战略而未能与中国产业的实际有效对接。显然,为实现目前的稳定增长和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而夯实制造业的产业基础,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发展中国家所具有的后发优势,使我们天然存在着向工业发达国家学习其工业化过程中产业转型升级经验的机会。观察与研究20世纪70年代日本高速增长结束后、石油危机冲击时的产业转型与升级轨迹,有可能为当前中国解决发展中棘手的结构性问题提供新的认识和启示。
20世纪的高速增长使日本工业生产能力极速提高,人均国民收入大幅上升。但是面对当时的日本只是一个经济大国而不是经济强国的事实,20世纪70年代的石油冲击成为日本反思以往以重化工业投资为主、以产品的“重厚长大”为特征的粗放式发展模式的契机。基于外界的能源环境变化和可以利用的技术资源情况变化暴露出的结构性问题,日本确定了实行技术替代资源,实现资源消耗型重化工业向知识密集型工业转变的战略方针。首先,在明确国情特点的基础上,调整和创造新的适合于自身发展的产业和经济发展模式。例如有针对性地开发节能型、效率型技术,弥补资源能源短板,化解石油危机。不仅把资源能源消耗型产业变成资源能源节约型产业,在国际市场创出节能型品牌,而且较早地走上了循环经济、生态发展的道路。
其次,敏锐地预测到新的科技革命发展趋势和其可能的新应用领域,把开辟新领域与改造原有的优势领域有效地融合为一体。一方面,着力用先进技术改造传统产业部门,实现生产过程的自动化和产品性能的高质量化,独具竞争优势的“电机产业”的形成就是典型的案例。另一方面,深度开发半导体、新材料等能够占领国际前沿的新产业领域,民用领域的索尼、任天堂产品的世界市场份额,具有战略意义的集成电路、半导体工业的日本完胜美国,即是当时的成果。高速增长结束后的这种成功调整,不仅使日本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整个西方世界滞涨中取得了稳定的增长,而且成功奠定了其走向工业强国的坚实基础。
借鉴日本的结构调整经验,从中国的国情和经济发展实际出发,以十八届五中全会关于十三五规划《建议》提出的优化结构、增强动力、化解矛盾、补齐短板为重点,至少应当做好以下三个环节上的工作:
把制造业作为发展的基础和稳增长的基石,与其他各业协调发展。日本转型成功的经验之一,就是使产业的发展与经济成长的阶段紧紧挂钩。在身处工业化之中并向全面小康社会迈进的中国,借鉴国外经验,协调发展有两个基点。其一,是夯实发展的基础。即作为一个发展中大国,坚持将改善国民福利、保障国家安全和实现民族复兴的制造业作为发展的基础不动摇。其二,是补齐发展的短板。主要是发展那些关系国计民生且发展滞后的产业和部门,比如公路、铁路基础设施,医疗、保险等社会保障,既是自身发展需要,又距成熟的工业社会存有较大的差距。协调发展是与动态变革相对应的。经济学理论曾根据以往工业国家的三次产业产值和就业人口所占比例的变化,对产业结构的变动规律做了最初的概括,而现实的产业发展实践出现的某些变化,将可能提供给人们一种新的认识。比如,制造业的生产与生产性服务,呈现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业态扩展与融合局面,而信息经济时代的这种无边界与融合趋势,使得两者的协调性而非分立性凸显。因此,我们今天有可能在新的认识与实践基础上,寻求一种新的发展态势。即在大力发展优质、高效的新型制造业的同时,实现服务业的健康有序发展。比如伴随制造业技术水平的提高和先进设备的普及,大力发展其前端的职业技能培训事业,延伸其后端的生产性服务的价值链条,服务业的发展则成为工业化推进中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面对中国庞大的人口规模和老龄化的提前到来,最切实可行的办法,应当是借助制造业创造出的新的适用产品、在生产中创造出的新型组织与服务,加以稳妥地应对与解决。
认识规律,走出误区,合理处理发展高端制造与传统制造的关系。日本转型成功的经验之二,是把发展反映时代趋势的高科技产业同改造原有的优势产业统一于一体。工业本身是一个由处于不同领域、不同生产工序和价值创造环节的多个部门,以不同的生产手段相互衔接、紧密配合,共同完成物质产品生产的有机体系。哪个部分出现问题而至生产链条断裂,整个生产过程将不能完成。材料工业等某些基础工业的薄弱和核心零部件及其技术的缺乏,曾严重掣肘了我国汽车工业和飞机制造业发展,也导致今天的机床工业在夹缝中生存的局面。历史教训应当记取,从这一意义上说,在中国现阶段的工业发展中尚无所谓的夕阳产业。传统制造与高端制造同等重要,并具有极大的发展空间。因为科技进步、新业态的出现,改变的是生产方式和生产组织形式,并不改变工业的这种链式结构。从没有到有、从不能到能,大力发展高端制造是我们的方向,而采用放弃和不发展传统制造业的办法调整产业结构,是有害无益和不现实的。两者间距离日趋拉大的现实,不仅影响中国制造业在价值链位置上的提升,而且也会影响到经济整体发展的稳定性。因此,回归高端制造与传统制造的有机联系,切实提高后者的改造力度,应该成为产业结构调整的重要内容。这就要求在战略层面上要能够协调行动,而不是单个出击、各自为战。各部门出台的政策,在充分考虑各自产业实际的前提下,要能够相互衔接、步调一致,避免以往在一些新兴产业部门发生过的一哄而上炒作式发展局面,这不仅浪费资源,也会错过最佳发展时机。
透视原因,解剖案例,在创新中破解影响稳增长的产能过剩顽疾。日本经济转型成功的经验之三,即是全力解决好阻碍经济发展的主要问题,以保证整体的经济结构调整顺利。产能过剩是多年来困扰中国产业结构升级的顽疾,也是人们犹豫经济转型时期是否还要重点发展制造业所顾及的一个重要原因。在经济下行的压力下,行业的产能过剩甚至呈现加剧态势。若是来回答我国的产能过剩化解之路为何如此艰难?除了这些行业本身在经济转型中存在的问题,恐怕与以往饥不择食地循着西方工业化的路径推进粗放式发展有着更为直接的联系。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关键时期,采用创新的理念、针对性的措施,就有可能将阻碍发展的顽疾变成促进发展的动力。首先,需要引导企业包括地方政府认清趋势,转变观念,利用倒逼机制促进其实行适应市场需求的变革。其次,注重产业以外力量的帮扶,给予产能过剩企业掌握实用技术、实现结构升级一个实用的支持平台,使处于传统弱势位置上的企业拥有从事改造升级的依托。第三,为明确产业升级中遇到的实际困难,了解哪些经过努力可以解决,哪些则需要协作加以解决,有效的办法是选取典型企业、进行案例剖析。深入细致地工作,以点带面,逐行业地推进问题的解决。第四,为切实提高产业的创新能力,需要改变广种薄收的方式,恰当地选择突破环节。在高度重视生产现场渐进式创新,练好技术创新基本功的前提下,引导中小企业着力打造自己的一技之长,走特色型发展的道路;激励大型企业力争在前瞻性、可持续发展的创新方面有所突破,通过创新来改变企业乃至行业本身的面貌,从而在化解产能过剩的过程中形成中国产业的独特竞争优势。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