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下来，思考未来

杨良敏

13.8%，12.5%，10%。

连续三年，两位数增长。天津的发展一骑绝尘，傲视全国。今年上半年，“天津速度”继续位列三甲，以9.4%让绝大多数兄弟省份为之侧目。这几乎是个奇迹，尤其在全球经济复苏乏力，国内经济同样受到影响而继续寻底的情形下，天津的经济增长更显突出，“北方经济之花”似乎实至名归了。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特大火灾爆炸事故，把天津推到刺眼的聚光灯下。

快，是天津发展的一个显著特征。大，则是天津滨海新区产业项目的一个标签，类似空客A320总装线这样的大项目落户于此，甚至已经成为一个热门的工业旅游产品。

经济发展的快和大并非坏事，在一个健康运行的社会，经济发展快一些是人民和领导者的共同追求。但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合理的界限。由于人类所处的地球是一个环境和资源有限的世界，因此，经济增长也有极限。中国虽然幅员辽阔，人均资源却并不多，增长受到的约束就更大。最近一二十年，中国经济增长与资源环境之间的矛盾冲突越来越突出。不管是从全国看还是就一个地区看，一味追求增长速度而忽视资源环境的承载力，忽视由快速增长引发的种种矛盾和问题，就可能会走向其反面。“8·12”特大火灾爆炸事故再一次重重地敲打了我们。

过去很长一个时期，我们都把“多拉快跑”、实现赶超看作是最重要的目标，比快慢，算总量，论座次。速度至上，以GDP论英雄的情结挥之不去，直至转型发展20多年后的今天，很多地方仍然不愿弱化GDP指标，认为这才是实在的政绩，能被领导看见，脸上有光，仕途有望。有的地方为了这个政绩还不惜掺水、造假。然而，数字上去了，领导的面子好看了，老百姓得到了多少实惠，增加了多少幸福感？

在GDP导向的发展观之下，我们取得了骄人的成就，同时也的确出了不少问题。最大的问题之一，就是为追求快速发展而忽视了环境与生态，付出了环境损害的沉重代价：土壤大面积污染，导致大米有毒；水体严重污染，饮用水不安全；空气污染，雾霾天气常年为害，等等。东西南北，癌症村、怪病村层出不穷。为何？长期以来，粗放的工业生产，规划、环评、安评等在许多地方随意性甚大，搞形式，走过场，失去其应有的科学约束。为了能给本地带来GDP和税收，而对环境污染、生态破坏、安全隐患等视而不见，或者“以罚代管”，纵容违法行为。殊不知，为了这点产值和税收，给群众生命健康带来灾难性后果，从整体来说，其当属无效GDP，甚至是有毒、带血的GDP。

发展是个好词，但当它被极端化、片面化，问题就随之而来。我们不能为发展而发展，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不是靠堆数字能实现的，也不是靠“被平均”而实现的。如果只有表面数字鲜亮，群众却不能安居，不能乐业，不能在医疗、教育、养老等方面均等而便利地获得公共服务，不能对每天吃的饭喝的水放心，还要每天忍受着臭气和毒霾的污染，那么，这决不是我们所要的生活，决不是我们追求的小康。

所以，我们说：慢些，再慢些，安下我们因猛跑而躁动的心，冷静地思考我们的未来。

此次天津火灾爆炸事故，从目前披露的信息看，存在典型的违规审批问题，一些政府部门和企业视法律、规章、制度如纸糊，漠视生命，漠视群众安全，令人触目惊心。更加令人担心的是，这次大爆炸只是影响恶劣的事例之一，今年以来各地就有多起类似的安全事故发生。这些事故，直接原因可能雷同也可能不同，但大都与法治建设的不完善有关，与法律法规存在漏洞、执法不严甚至贪赃枉法有关。从宏观上说，又与上文所述的发展观有关，与我们长期以来重经济发展轻社会发展与法制建设，重财富积累轻社会治理有关。如果我们的发展观不切实改变，不从现在开始立即堵塞过去遗留下的漏洞，随着时间的推移，过去埋下的隐患还会不断爆发出来，而新的隐患还会不断被复制。隐患累积到一定程度，就可能爆发系统性风险。因此，转型发展重要而紧迫，形势逼人。转型说了许多年，却总是难以迈开大步，遇到困难就反复，拖延了改革进程。习近平总书记最近在深改小组会议上说，我们要保持改革的定力和改革的韧劲，不可遇难就绕道走。关键是要打破利益格局，在思想观念、治理理念上进行大胆革新，切实改革政绩考核和评价机制，不让官员有追求表面功夫造政绩的冲动，把群众得大实惠、持续改善生存条件和环境状况作为衡量政绩的标尺。

现在，我们的经济体量够大，应对各种冲击的回旋余地也比较大，保持一定的经济增长速度固然重要，但必须脱敏。大国复兴，需要远见和坚持，不可在经济的一时波动或者一次灾难面前自乱阵脚，而应将其作为加速改革、推进战略目标实现的重要契机，在深刻反思的基础上果断调整，开创国家和民族光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