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岛小当家

2015-01-29 14:15彭玮
博客天下 2014年19期
关键词:御厨大厨领导人

彭玮

步入花甲之年,阿基师说,决定留些私心给自己,立个自己的招牌做生意。他把宝岛的厨房延伸至上海外滩5号,广东路闹中取静的转角。

阿基师本名郑衍基,台湾人更愿亲切地喊他“阿基师”。记者在这家名为“阿基师创意料理”的店内见到他时,精神矍铄的他着厨师装束,系着紫色厨巾,从后厨走出,亲切地同记者打招呼。

如何在操弄锅碗瓢盆的御厨手艺中习得人情练达是一门学问,他极有耐心地分享了自学厨以来的点点滴滴。

广东菜馆的台湾学徒

台湾中部的彰化是阿基师的出生地,也是他母亲的家乡,这个地方不免让人想到电影《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

那些年,阿基师的父亲从福建福州随国民党撤退到台湾,“他是从彰化入港海口进来的,然后在彰化落脚,结识了我妈妈。”

可是,这段情缘关系最初就不太顺遂。

“蒋中正当时的思路还是反攻大陆,外祖父对于外省人的观念也还有偏见,认为妈妈将来回去大陆,他就又少一个女儿了。”

父母的爱情遭到长辈的坚决反对,但反对声终究不敌爱的力量,于是已怀有身孕的母亲随父亲私奔到台北。父亲在阿基师19岁时就往生了,而母亲直到临终前才把阿基师唤到病榻边,将私奔的故事和盘托出。

叛逆因子在两代人的身上各显身姿,成就了父母的爱情,也促成了阿基师的厨艺。

阿基师早年读书时,靠着死记硬背和临时抱佛脚,倒也能挤入班级前五名,但当时15岁的他对念书完全没兴趣,反而对身为厨师的父亲厨房里那些锅碗瓢盆情有独钟。

这让饱尝人间冷暖和同行排挤的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在那时候,三把刀(菜刀、理发刀和裁缝刀)是没有任何社会地位的,因为你要对人卑躬屈膝,收入很微薄,工作时间又长。所以家父很反对我做这行。”

16岁的阿基师为学厨艺跟父亲闹翻,甚至离家出走。

“后来妈妈心疼我离家出走,就跟家父讲,哎呀好啦,他既然不想读,不要勉强他读,不然他在你面前一个样,在学校又是一个样,学坏了怎么办。家父这才勉为其难答应我学这行。”他至今还记得,父亲严厉地说,你既然自己选择了,就去外面让别人教,我教不好,你不要说“我要在你身边学做菜”,从家里你学不到。

他后来逐渐理解了父亲的残酷,经验的沟渠唯有自己涉足方能跨越。面对生活,处变不惊,除了磨砺,别无他法。

刚学厨艺时,阿基师进了一家广东菜的餐厅,冷眼和排挤最初让他无所适从。“(他们说)你不是广东人的小孩我为什么要教你,需要功夫的菜,你要做的时候,人家就抢去做了。”他回忆道。阿基师开始只能在厨房洗水沟,洗厨衣桶和脏抹布。

他学会了看厨房里面的论资排辈,“对大厨有不一样的规格跟待遇”,他下班后要帮大师傅洗解下来的围裙,以及在两餐间为他们准备好饭菜。

改变自己远比改变他人容易得多。阿基师卖力地学习广东话,也悟到了偷师本领,“我大老远用眼睛偷偷地去瞄,看人家怎么做,然后在当中慢慢摸索。”

“我能怎么办,就逆来顺受啊,这种委屈回家不敢讲,‘你自己选择的,家父只有这句话。”他说。

如今,香港的客人来到他的店里都会惊讶于他熟练的粤语,因为他们从没有见过做台湾菜的台湾师傅广东话讲得那么好。

“就找郑衍基师傅啦”

阿基师从15岁开始学厨,到21岁加入御厨的行列,弹指一挥间。

“老蒋的时代我不是大厨,仅仅提提东西,抹抹盘子,直到小蒋时代才正式切入。”

说起成为“御厨”的契机,阿基师解释道,当时他在台北国宾大饭店做工。那时酒店幕后的老板是国民党的党政高层,因为有这么一层关系,他们就跟老蒋小蒋的关系很熟。

阿基师告诉记者,两蒋时代有“食安”的考虑,每种食材必须经过安全检验,防止有人投毒。

“有这个关系在,每代领导人换人时一定会去问之前小蒋吃哪家?一定是吃国宾嘛。哪个大厨?就找郑衍基师傅啦。”

阿基师台北的书架上至今还有很多几十年前在大陆买的江浙菜书,虫已经几乎把书边都蛀掉了。阿基师用以前读书的方式去强记,所以好多媒体一问到某些人的饮食习惯,他总能信手拈来。

阿基师说起从蒋氏家族两代人到马英九在饮食习惯上的改变,更像是亲历领导人从威权逐渐庶民化的政治变迁。

“老蒋那个时代,毕竟还算是帝王和威权,他在台湾的饮食,我接触下来,没有保育的观念,保育类(属濒临绝种、珍稀、应予保护一类)的蛇根都吃,也就是内陆珍禽异兽的东西。”

“到小蒋就没有了,吃梅花餐(即“五菜一汤”),走比较清淡、多样的风格。煮给小蒋吃的时候,我们常用的酱油、番茄酱都不能放,因为里面都有添加物啊,只是剂量多跟少的差别。弄给他吃,一丁点(添加物)都不可以有。”

可是有些菜不放酱油怎么会好吃?

阿基师自有破解之道,“他喜欢吃小鱼豆豉干炒辣椒,我就只用豆豉加一点点水再加一点汤去炖到烂,豆豉香味就出来了,然后放到果汁机里去打。用打出来的豆汁去炒回锅肉,香味就出来了。下盐巴调的时候肯定是钠盐,代盐,下糖肯定是代糖。”

在他看来,从李登辉到陈水扁,饮食就已经慢慢庶民化了,只是规格待遇方面会稍稍加强。比如上水果一定会弄一个木瓜雕出台湾的样子,再把各县市的轮廓勾勒出来。

“以后在上海就能吃到设计给马英九妈妈的餐,慈母餐。他妈妈的餐就相当庶民化了。”阿基师说。

24个人就要24张菜单

在做得一手好菜之外,“御厨”的经验赋予了他对分寸的调度和拿捏。endprint

2005年,时任台湾“行政院院长”谢长廷嫁女,邀阿基师前去坐镇。末了剩三道菜未上,突然地震,天旋地转。震感平息后,阿基师注意到,当时也在婚宴现场的陈水扁就开始左顾右盼。

于是他悄悄来到谢长廷身边说,“谢院长,大老板好像有些坐不住了,可能担心有外县市的灾情传进来。我后面剩下的菜三合一一起上好不好?让宴会早点结束。不然待会儿他要离开,别人都跟着走了很尴尬。”

谢长廷点头应允。事后谢长廷拉着他说,阿基师,还是你想得周到。

阿基师说自己不怕做宴席,倒是会对台湾地区领导人就职宴心生紧张。就职宴时,一些和台湾有往来的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友人会受到邀请。这些人里,可能这个牛排要七分熟,那个要八分熟,还有要吃素的,或者不吃牛肉要羊肉。“一桌台湾地区领导人和副领导人在内的24个人,我手上就要有24张菜单。主桌我就要动用6个大厨。”

曾经有来自非洲的友人在就职宴上要求吃虱目鱼生鱼片,这让阿基师心生犹豫。

一般做生鱼片多使用较卫生的深海鱼,几乎没有人敢用澡堂里养殖的虱目鱼来做生鱼片,因为难以确保鱼肚里没有细菌。

他只好派人专程空运活鱼北上,用矿泉水冲洗,下了高浓度的芥末,加了盐和在酱油里,务求完全杀菌。“上完菜我一直在厨房里念阿弥陀佛,幸好后来平安无事。”阿基师回忆道。

还有一次,领导人府邸找了别家饭店,中途把黄鱼蒸煳了,只得临时致电阿基师“江湖救急”。

阿基师在电话那头说了一句,“给我20分钟。”

对方马上问,“为什么要那么久?”

“长官,我总要把黄鱼宰杀全处理好,要几分钟把它蒸熟吧,蒸好用柜子装箱包好上车,从国宾饭店到府邸少说七八分钟,还要告诉每个十字路口的交通警察要配合我,我到的时候就得绿灯放行,不能等啊。这个前后我算20分钟有很长吗?”阿基师答毕,电话那头顿了下,说,“对哦,你讲得都对哦。”

除了处事周到与沉着冷静之外,“御厨”与台湾地区领导人府邸打交道的过程中需要更多专业与敏锐。

陈水扁时代,为了笼络有教育背景的人士,陈水扁想在每年9月28日教师节请全体老师吃饭,约1000多人,地点就定在台北阳明山的中山楼,让各路饭店大厨竞标。

竞标当天,领导人府邸有很多的工作人员环坐下来,阿基师像坐在“立法院”被质询一样,问什么都要对答如流。

阿基师把每道菜的重量、调味,制作方式都解释清楚后,提议将100多桌分成东西南北四个区,保证上菜节奏。有官员问道,当天1000多人,食材肯定很多,不是在你的酒店里面办,要移驾到中山楼,这当中好几公里的路程还要爬山,要怎么运送?

阿基师显然有备而来,“因为大白天天气热,有保鲜的问题,生熟食要分开,每一步分开押解。一定是冷冻车放海鲜,冷藏车储藏冷菜拼盘,一部车配一个大厨。”

官员顺势追问:那你干吗呢?

阿基师依旧胸有成竹,“我不出门,待在公司待命。假设这部车在半路翻车,可以做后续弥补,我就待在公司等,跟路上的厨师用无线电联络,随时联络每一辆车,我会问他们到哪里,到山路转角叮咛师傅开慢一些。我们还会多准备一套检体(样本)受检。”

不记名投票中,阿基师得到的票数最多。最后官员说:阿基师,就给你做吧,就你们最周全。

“我整个脑袋就专精在餐饮这个我很喜欢的第二生命。所以我做餐饮相关服务,对拐弯抹角的地方比一般人的敏感度都高。高到一杯水泡给客人喝,一杯咖啡多少温度适当,我都会很计较。”他说。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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