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土书写中彰显区域文化特色

2015-01-29 20:57赵永生
湖海·文学版 2014年4期
关键词:盐城芦苇散文

赵永生

很难说当下的散文创作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状态为好,也很难厘清当下散文写作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主题。这其实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也就是散文怎么写?写什么?纵观盐城的散文创作,一个显著的特征,就是作家们注意本土书写,将情感寄寓乡情,寄寓远去的历史,寄寓当下的发展现实。区域文化的特色,在激扬的文字中得以彰显。

关于盐城的文化,我们更多的时候是从发黄的纸片中寻找褪色的文字,在幽暗的行间里感觉历史的沧桑,从基因的图谱中比对、复制、解读,然后是作家们的万端感慨。这似乎是上个世纪风行的散文时尚。当发现脚下这片土地现有的残存故迹,远比发黄的纸片中那褪色的文字记录更真实,更厚重,更有现场感时,慢慢觉得缺失的盲点得以修复。一种温情在这片土地上流淌着。“历史上东临大海的东溟,是盐城最早见于中国宋代历史的千年古镇……便仓。……小镇在不知不觉中竟充满了神秘和奇异,终因聚焦卞氏一园而名声日隆,蜚声遐尔。该园便是饮誉古今的便仓枯枝牡丹园。”(王海燕:《盐城印象三题》)。牡丹是中国文化最为艳丽的元素,它的天姿国色与雍容华贵,连西方的贵族都为之顶礼。王海燕以牡丹为主线,写唐宋元明清,写武则天,写朱元璋,写卞元亨,写《水浒传》,千余字,却透写了盐城在历史的风云际会中承载着的辉煌与苦难。而管国颂写的是当下,写得况味十足。“盐城得名于海盐,是一个古而不老的沿海城市。东闸是盐城市区的一处老街区,就在盐城市区城东一角。小时候,我们几个东闸人上街,最爱说的就是‘我们是东闸的。那神气就像北京人说我们是中南海的一样……”(管国颂:《海之角,城之居》)。城市在城市化进程中不断消涨,但记忆却在消涨中强化。城市建设可以让土地格式化,但无法抹去人们的记忆。这就是这块土地的历史与现实。不一样的地气,滋养出的万物也就有了不一样的灵气。

芦苇不是盐城特有的物种,但没有芦苇的坚守,沧海难为桑田;没有芦苇的退让,就没有良田万顷。芦苇为盐城人的生活构建过一道道生态屏障。曹有成关注芦苇,还特别注意观察芦苇花--吐穗前的饱含,成穗时的青涩,成霜后的飘逸。他把芦苇花与女人并为一题,书写在不同季节里的生活状态。“岁月改变了人们的容颜,也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苏北的女人以她们自己特有的方式渲染着这片土地。她们中的大部分已离开了芦苇滩,偶尔回来,也是带着孩子们看看这儿的风景。过去的苦难只有她们自己和芦苇的根知道,而现实的美好却已昭然于飘飘的芦苇花海”。(曹有成:《芦苇花海》)。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一切的无常都有其规律,因为根脉相连,绵延永续。姜桦是用诗来赞美盐城大地的,写散文是他的俯拾,只是把无意升华为诗的语言的书写铺陈下来,以散文的形式加以抒展。“盐城有味道,更有风骨。那一个个地名--城中的东仓,西门,板桥巷,亮月街,随便哪一个都有一段历史;城外的黄尖、盘湾、青墩、马庄,无论哪一处都有它的历史风骨。一方水土育一方人。”(姜桦:《一粒盐》)。

本土书写本不应该是一个话题,但曾经被忽略,作家们一度看重的是更具穿透力的历史随笔与文化散文,把笔力放在过度的理论探究上。其实,精神空间的边远无际,就是一种虚无。当情感到处流浪找不着北时,文字表述也到了一个极限,以致于散文的口感极差,索然无味。只有与地域、区域亲密接触,散文的本真才得以体现。儒学街与管国颂笔下的东闸不在一根轴线上,但在同一个城市。“顺着儒学街往南走,不多远右拐弯,就是南宋末年丞相陆秀夫的祠堂了。陆公祠不大,但是修茸得好。”(张晓惠:《一个人与一座城》)。张晓惠写一个人与一座城,是想通过人的坚守与城的纳容,抒写不老的情怀。同样写这块土地上的生长,吕解生写一棵树,单写“苦楝”。“因为味苦,就不生虫。树冠像一把撑开的大伞。初夏的时候,开白白、紫紫的小花,挤在一起,一片一片的,非常养眼。随着太阳越来越毒,它的枝叶也越来越密,密到下雨天,周围的地已变成烂泥,楝树的树冠下,还是干干的一块。……”(吕解生:《苦楝》)。吕解生写苦楝还有一个关于战争的故事,为保护一名共产党干部,阜宁东沟的刘大娘领回了那名干部,而让自己的儿子留在那棵苦楝树下,最后被敌人杀害。事后,那位被救的干部在张爱萍带领下来慰问刘大娘,并跪地叫“娘”……语意深长,写出了盐城人民的献身精神,也写出了盐城人的质朴、善良与担当。告诉人们美好生活的来之易与实现中国梦的任重道远。

读了《盐城生长》这本书,我才知道孙曙是位潜心于本土写作而颇有成就的作家,我不能说他的这种写法就是本土书写,但一本《盐城生长》足以证明他的努力与探索。本土书写是一种情怀,更是一种文化形式的弘扬。“从龙冈往西,盐城人称西乡,是苏北里下河平原的腹地,水网圩区,地势低洼。大河堤就像龙脊,让天空高耸,让田野开阔,让河流入海,让平原上的人和事物找到位置,秩序井然,水落石出。”(孙曙:《大河堤》)。孙曙在盐城大地上不停地搜寻,而这种搜寻在时间上总是选择在清晨,看到的一切是明亮的,清新的,透彻的。另一位坚持本土书写且有专著出版的是许正和。他的散文集《盐城赋》,是盐城本土书写的代表作。他写街巷,写街巷里的历史遗存,写遗存上的风霜,写风霜散落后印痕;写河流,写河流绕着的小镇,写小镇上的人物,写人物的悲欢离合。一切都与这片土地有关,一切都是关联着的,清淅,且没有断点。“小镇上飘荡着的常常是铿锵有力的淮腔”与“砸在小镇街巷的地面上‘啪哒啪哒”雨声(《江北小镇》)。郑中顺也写苏北的平原,但他更注重一种闲散的意境。他写一个叫“西乡”的地方,写那里的村庄与河流,写那里的风情。“秋天的河水开始清澈起来,甘冽可口,水草杂物已不见踪影,站在船上可见水中游动的鱼甚至是河床……好像季节让河流也成熟冷峻起来。”(郑中顺:《童年的村庄与河流》)。盐城的作者也喜欢把河流作为书写对象,河流是刻在盐城大地上的标志,从它的发源到流经,影响着人们的生存方式与生活习惯。宗崇茂从另外一个视角,写在外盐城人对家的向往。他从钥匙写起,写梦的追寻与突围,写颠沛与回归,由此写到家。家是什么?家是有一把属于自己的钥匙而又能打开的那扇门,且又有归宿感,不论大与小,不论豪华与简陋。“有多少钥匙不能为门驻守?有多少人不能为家停留?如果问一把钥匙有什么梦,那它的梦一定是一扇门;如果问一个浪子有什么梦,那他的梦一定是一个家。”(宗崇茂:《带着钥匙去流浪》)。与其他区域人群相比,盐城人的性格更内向些。在历史上几次大迁徙中,走离盐城本士的人少之又少。如崇茂所说,即使漂泊在外,甚至是流浪,怀里总是揣着家中的钥匙,因为总归是要回来的。

本土书写,是形成文学流派与作家群的一种可能。2013年10月,《文艺报》与江苏作协在泰州国际写作中心召开了“里下河文学流派研讨会”,会议从施耐庵《水浒》的诞生,到胡石言《柳堡的故事》揭开里下河文学的新篇章、汪曾祺凭借其《受戒》、《大淖记事》等数十篇以里下河为背景和题材的小说享誉文坛,为里下河文学流派的形成树起的一面旗帜,肯定了这一流派的存在。在这一流派形成的区域上,谈到了盐城。我们不去考证这一流派的显著特征与代表人物,以及是否真正形成,也不去考证这一流派区域的界定科学性。但给我们传递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就是本土书写是形成文学流派与作家群的可能。这方面,盐城已初见端倪,特别是女性作家群体的形成。

张晓惠、朱巧云、王海燕、孔令玉等散文,是在寻找这片土地上厚重的故旧与历史的苍凉。如:“春日里在射阳的特庸,邂逅那株近七百年历史的老银杏,八十多岁的老太倚在树干上目光遥向东方……(张晓惠:《城市的记忆》)”。“老房子坐落在串场河畔,是两间厢房中间连着一间客厅的茅草房,房前是通向村外的小道,房后是一片小竹林,竹林边上着几棵高大的梧桐树,据说是太爷爷亲手栽的……(朱巧云:《老房子》)”。“年少时烙在心头的疼痛,滋长在不尽的怀念。我在河的这头,三姨在河的那头。穿城走乡的串场河,以同样的水体滋养着城市与乡村。……一段难却的乡情,被我重重划伤,日日回望,终被织成密密的乡愁,如河道一样绵长……(王海燕:《枕河而眠》)”。“我们苏北里下河地区的乡村,至今保留着这样一种习俗,临出嫁的女孩都要被左邻右舍请回家吃上一顿‘认家饭……(孔令玉:《认家饭》)”。

丁立梅、严宜春、彭淑玲、郭苏华则寄情于草木之中,既写草木一秋,又写人生一世。在相互映照中写本土的乡情与乡愁。“琪米是野菊花开满河两岸的时候,嫁到村庄来的……河两岸的野菊花们,黄黄白白,兀自渲染……琪米穿着她的大红袄,在一个深夜里投了屋后的河。那会儿一河两岸的野菊花开得如火如荼,薄凉的香气,浮游在村庄上空。”(丁立梅:《野菊花开满河两岸》),严宜春有一本名为《花事》的散文集,她写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各色花草,并以女性特有的细腻,以花说事,谈笑人生。泡桐是树,不是花,但泡桐有花,淡紫色的花,且花瓣的根部是一种虚白,那种层次感注定有内容,可我们更多的时候,并不在意它的花,为什么会忽略花的存在呢?有些花,其实是开在树上的,也是树上开的花,可人们只认为它是花。树有树的材质,花有花的婉约。有些事,你说不清,但心里明白。有些事,你能说清楚,其实你心里并不明白。“做一棵开花的树,多好。若我们的人生是一棵青翠的树,那么,我们的善良,感恩,爱心,不就是这生命之树上摇曳的缤纷花朵么(严宜春:《一棵开花的树》)”。彭淑玲更注重自然,书写自然,书写自然的一种人类无法抗拒的力量,比如季节时序与万物生长。“路上的槐树开了花,像雪一样白的花,真真是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一株与另一株,相隔很远,却又是同时开花的。 我总是为大自然好奇,她是怎么安排四季的?安排得那么层次分明,又从容曼妙。”(彭淑玲:《槐花》)。或许与她从事文史工作有关,彭淑玲在写盐城地域的渊源历史时,非常注重架构的基本元素,有着考证般的严谨。运用当代行为色彩,描绘历史履痕,甚为具象。

赵峰旻、孙蕙、刘晓锦、曹艳春等,则以不同的视角观照相同文化背景下的盐城人的喜怒哀乐。赵峰旻的书写喜欢在现代人直朴的情感上,她在写赶海人的生活时,没有写直观的现场,她摄取了一次海难,但她仍然没有写海难后的撕心裂肺般的伤痛,而是写家属在遥对大海的围堤上栽下了六棵树,这六个人穿过的衣服,分别埋在每棵树下,风雨中,树,一天天成长,一天天壮大。“六棵树与海堤上的成排杉树,气势上形成对比,然面,它们不卑不亢,静观堤边众生。海边的每一点变化,六棵树尽收眼底。”(赵峰旻:《六棵树的守望》)。孙蕙的《七里长街》与刘晓锦的《华丽的沧桑》,也把控得当,让无限可能的穿越,却到好处,为飘荡的魂灵找寻着精神高地。

当然,盐城作家的本土书写仍然处于初级阶段,或者说才有雏形。更多的书写存有概念化,表象化,不作边际,虚空无物,甚至晦涩不清与模棱两可等问题。有的散文注重了文字雕琢,忽略了世事洞察,只能算是本土书写概念下的闲适文字。但作家们以文学的名义,表达一种诉求,一种盐城大地所特有的公序良俗与人文情怀的褒扬,做区域文化的塑造者、传播者,且卓有成效。我相信,盐城文学人能够拥抱一个更为开放的文学市场,找到适合自己的创作之路,形成盐城的作家群,成就盐城的文学流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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