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也不例外

2015-01-28 14:09
时代人物 2014年9期
关键词:一代人化妆莫言

记者:刚刚在您的演讲里,可能不经意间成全了一个行业,同时也有可能会摧毁一个行业。成全的可是卖桃子的,但可能会把搞化妆品的企业弄惨了,因为化妆成了喧嚣的代名词。

莫言:这个担忧是不存在的。很多喜欢化妆的人绝对不会因为我这一番话而不化妆。美女尽管不化妆也很美,但是化了妆会更美。

记者:您被无数人问过无数的问题,您有没有被人问到没有人问过的问题?

莫言:确实也有很多我想说别人没问的问题,但是今天依然不说。因为这不仅仅涉及到我本人,也涉及到很多朋友和家人。还涉及到个人心里面很多隐秘的东西,因为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也不例外。

记者:在《檀香刑》里,您有很多关于行刑的描写,您怎么看这种折磨和这里面隐含的善与恶?

莫言:这是我2000年出版的一部小说,到现在已经有14年。这里面确实有几个章节涉及到行刑的过程,我这样写的目的不是要展示残酷,而是要用这样的描写来刻画人性。

因为鲁迅先生在好几个小说里描写了受刑的人和看客。看客的心态是鲁迅先生的一大发现,每个人在某种意义上都是看客,我们都在看热闹。在大清国灭亡之前,废除了腰斩,但是斩首还是存在的。那时候每当在北京的菜市口行刑的时候,都会万人空巷,而且官方也希望老百姓看。这样一直延续到后来的“文革”,游街示众,通过这个方式来惩戒其他老百姓,告诉他们不要犯法,犯了法要得到这样的报应。

所以看客心态是鲁迅先生的一大发现,他描写了看客的心理,但是没有描绘执行的人,没有对刽子手来做研究,当然我弥补的未必全面,我想刽子手的人格也很分裂,一方面他杀人了,另外一方面他也是执行了上司的命令,真正杀人的是封建王朝,是皇上,没有这样一个人执行也不行。

所以《檀香刑》里面出现了这样的描写,希望刽子手手艺特别高强,不要在砍人的时候磨磨蹭蹭。我的小说里主要是这方面来揭示人性方面的阴暗面,当然,可能比较优雅的读者看了会受刺激。

记者:听说您家那边现在土都变得很值钱了。

莫言:这也是一种喧嚣,当然我想在2012年刚宣布得奖的时候,我们老家确实热闹了一些,很多邻县的文学爱好者去看了,但是看了以后很失望。

当时院子里面,我父亲种了一点胡萝卜,有人把胡萝卜挖下来了。也有人说想挖一块砖回去,但实际上并没有这样做,这是夸张的说法。

我反倒希望他们把旧房子拆了。那时村里有个老太太没有房子住,就借我们的旧房子住,后来一直住着,等老太太去世了以后,我也有一点名气了,想拆房子,可当地政府希望能够不拆,所以就留下来了。

记者:在您获奖前后,您老家的一些人和当地政府可能前后应该对您的态度有些变化,您觉得这是世态炎凉还是理所当然呢?

莫言:我们当地政府有一些官员是我的朋友,因为我从上世纪80年代写完《红高粱》之后,在我老家就出名了,当然这个名是两方面的,好的方面说,大家知道这个人写小说得过奖,坏的方面说,他小说里面糟蹋我们乡亲了,说我们酿酒往酒里撒尿等等。

好在当时县里领导比较有文学修养,从那个时候,我跟他们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得奖以后,也没有特别把我的待遇升格了,因为彼此都很了解,都知道莫言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而且没有任何神秘感,天天在一块混当然没有神秘感。

所以我想一个父亲哪怕当了大将军,在老婆孩子眼里依然只是个男人。我想对我来说,在我的乡亲们心中是一样的。我最近看到有人采访我的小学同学,他们有几个特别说实话,比如“他学习的时候根本不行,老抄我的作业,打架也打不过我。”后来我回忆确实是这样。

记者:您怎么能把这事忘了呢?

莫言:我没忘。人的记忆是有选择性的,我老记得我的光彩史,不光彩的事立刻就忘了。我忘了,但我的小伙伴们没忘掉,你们可以到网上去看看《红高粱》的孩子们。

记者:您认为您的作品获奖对中国有怎样的引领作用?

莫言:文学的作用管它准确不准确。文学的作用它没那么具体,在人类历史上,确实因为一部小说爆发了一场战争,这样的情况发生过。

像美国南北战争好像就是因为一部小说。但更多情况下,文学对人的影响还是潜移默化的,它不是教科书,也不是宣传品,它是用形象的方式,优美的语言,潜移默化地把作家的精神传递给读者,读者在阅读当中受到影响。

记者:您对现在一些青年作家,比如韩寒、郭敬明这类作家有什么看法,特别是他们的作品,比如《小时代》有什么看法?

莫言:这是个老问题,我回答很多遍了。第一我对这两个作家一直很欣赏,当然欣赏的角度也不一样,我确实读过他们的书,但是他们最近拍的电影我没看。

我觉得这个无可厚非,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要描写的内容,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要表达的感情,我们这些“50后”的作家代替不了他们。当然,他们也覆盖不了我们。也就是说,他们有自己的观众和读者,表达的是自己的情感,描写了他们自己的生活。我认为这是社会发展,文学发展必然的结果。很快会有“90后”或者“00后”的年轻作家出来遮盖他们的光芒,不是覆盖,也不是超越,“90后”和“00后”也会写出跟他们不一样的作品来。

记者:在现实生活中您更多的生活在喧嚣之中还是真实之中,在喧嚣的社会中,您是怎么样找回真实的自己,怎样维持真实的自我?

莫言:我是交替生活在喧嚣和真实里面。现在我们生活在喧嚣里,但这也是我自愿的,因为面对面跟广大读者交流非常有意思,我在说话讲故事的时候,也在反省自我。

当然,我想作为一个作家,或者是因为我的个性,我还是喜欢相对安宁的生活,有的作家可以在咖啡馆大街上写作,我还是愿意躲到不被干扰的地方去。

一个人有两个层面,如果把一个性非常安静的人,把他放到荒岛上10年,他也想寻找城市,把喜欢热闹的人放到特别嘈杂的地方他也想寻找宁静,这不是绝对的。

记者:现在您是怎么分配自己每天的24小时的?有人说您的诺贝尔文学奖给了现在中国商业文学一个发展方向,您对此怎么看?

莫言:一天24小时,我的分配是这样的:有个大概的计划,这个月几号要去参加什么活动。但具体到每一天,又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我只能这样回答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诺贝尔文学奖没有给任何文学一个发展方向,商业文学跟所谓的纯粹文学也没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我们过去老说通俗文学,这个分法实际上也未必科学,因为任何所谓的严肃文学里都包含了通俗文学的元素,通俗文学里也有严肃文学的描写,所以诺贝尔文学奖跟商业文学没有任何的排斥。

记者:当您获得诺贝尔奖发表感言的时候,您回忆在您童年的时候跟母亲捡麦穗的场景。您为什么要从这个角度去写这个感言?

莫言:首先,这个演讲非常有限,只有40分钟。其次,一个作家在这样一个比较隆重的时刻,确实要想表达的内心情感很丰富,想说的话很多,所以只能选择一个部分。我想对一个人来讲,最重要的就是父母对我们的养育之恩,对一个作家来说,对他影响最大的就是童年记忆,因为这两个原因,我就讲了跟母亲有关的故事。endprint

猜你喜欢
一代人化妆莫言
一代人
过去的年
爱如莫言
每一代人都被质疑“垮掉的一代”,但每一代都没有垮
给语言“化妆”
化妆
我们那一代人都崇拜毛主席
莫言的职场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