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海学[南京师范大学附属扬子中学, 南京 210048]
花香何处
——《铃兰花》创作意图探析
⊙顾海学[南京师范大学附属扬子中学, 南京 210048]
《铃兰花》是普·沃兰茨的一篇散文佳作。铃兰花是南斯拉夫的国花,象征着纯洁和幸福。作者写此文的目的是什么?研究者普遍认为文章通过记叙年幼的“我”战胜恐惧为母亲采摘铃兰花的故事,表达了“爱能战胜一切”的思想。其实,细细揣摩文本,作者的创作意图丰富深邃,别具匠心。他借铃兰花表达着对父母的感恩,对自己的鼓舞,对家园幸福自由的美好祝愿。
《铃兰花》 现代散文 创作意图
《铃兰花》是南斯拉夫斯洛文尼亚社会现实主义作家普·沃兰茨的一篇散文佳作,被选入了苏教版《现代散文选读》第二专题“难以忘怀的故事”。在众多的解读中,大家认为该文记叙了年幼的“我”战胜恐惧为母亲采摘铃兰花的故事。作者的创作意图仅此而已吗?细读文本,笔者发现作者的创作意图丰富深邃,别具匠心。文章既表达了对父母的感恩,也传达着对自己的鼓舞,更流露出对家园幸福自由的美好祝愿。
母亲对“我”的爱,张扬而不夸张,内聚而不蔓延。她用温和贴心的语言、轻柔细腻的动作让“我”感受到了那份滋养心田的伟大母爱。母亲教会了“我”懂得感恩,“我”不想让母亲的叹息延续,不想让母亲的教堂祷告留下遗憾,当“我”听到母亲的叹息声后,“一股神奇的力量”和“一种惬意而奇妙的责任感”油然而生,“我”步入心生恐惧的“地狱”完成母亲的心愿。所以,铃兰花是对母亲做一个幸福的人的美好祝愿,也是对自己勇敢地战胜恐惧的肯定。
“我”是一个不到6岁的非常胆小的孩子。恐惧一直占据着“我”的心灵,是“我”心中难以散去的阴霾。文章开端,我将现实的“地狱”和“父母对我进行基督教的启蒙教育时的地狱”进行心理上的匹配,得出了“我们当地的‘地狱’简直和真正的地狱一模一样,只不过在它的深处少一堆不熄灭的大火罢了”的结论,从而有了“我每次总是恐惧万端地走近那个地方,然后又尽快跑开”的结果。对于死亡者的归宿地、对于阴森可怖的“地狱”的害怕符合“我”的年龄特点,是一个不到6岁的孩子的正常反应。基于这样的恐惧积蓄,当“我”第一次进入地狱放牧、直面地狱时,“我”只能选择哭,选择逃避。
然而,“我”又是一个极为懂事的孩子。不到6岁的年龄已经懂得了自己应有的责任,懂得了感恩母爱。因此,母亲的叹息声会一直回响在“我”内心深处,即使对“地狱”仍旧那样恐惧,但内心却“充满一种惬意而奇妙的责任感”,“一股神奇的力量”使我迈开步子“径直向‘地狱’走去”。虽然父母精心安排的不经意的对话是催促“我”走进“地狱”的外因,但如果没有内心的责任和主动克服恐惧意愿的内因,外界的逼迫再大,也不可能迈出这勇敢的一步。因此,当“我”独自进入地狱为母亲采回铃兰花时,文中写道:“天边的红日已经把它的第一束光辉投进我们家的院子,把院子装扮得绚丽多彩。”这不正是“我”战胜恐惧回到家园后的绚丽多彩吗?“我沉浸在幸福和无限的喜悦之中,更显得容光焕发。”“大颗泪珠还噙在眼里,但陶醉在胜利之中竟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了。”此时的“我”一反恐惧畏缩,勇敢充盈整个身体,幸福和喜悦流淌在全身的每一个经脉。“我”终于从恐惧的阴霾中走了出来,“我”被自己的勇气所感染,被自己的壮举所征服。这是自我的超越,而铃兰花是“我”进步的动力,是送给“我”人生成长的最好的礼物。
关于父亲的形象,有人认为他伟大,有人认为他过于粗暴。其实,父亲是一位柔中有刚、立场坚定的严厉的教育智者。
首先,父亲是温柔的。当“我”对到“地狱”放牧面露难色时,“父亲看出了这一点,他笑了笑,给我打气说:‘这个‘地狱’里没有鬼。快去吧!’”“看”“笑”“打气”表现出父亲对孩子的心理活动、细节神态的敏锐觉察,流露着父亲对“我”的温和鼓励。没有长期积淀的父爱,父亲很难如此知心。当“我”大声哭叫着跑到父母身边说“牲口不见了,所有的牲口……”时,“父亲的脸色陡然变得铁青,接着温和地挥了挥手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一起去看看。’”面对财产的巨大损失和孩子的惊慌失措,父亲更关心的是儿子的身心健康。神态的瞬间转变和语言的温和是父亲对“我”恐惧心灵的温暖安抚、细腻呵护,这是伟大而崇高的父亲才具备的品质。其次,父亲是严厉的。父亲的严厉主要体现在“但刹那间他像是悟出了我撒谎的缘由,怒气冲冲地一把揪住我的头发,顺势往坡下一推,我便朝下滚去。‘你撒谎,就叫你入地狱!’”父亲为何一下子变得如此粗暴?因为儿子撒谎。是对“我”逃避恐惧的失望和选择懦弱的愤怒。在父亲眼里,他更看重做人的品质,他要让儿子明白,一个男人要勇于承担,敢于面对。恨之切,正是因为爱之深。第三,父亲是智慧的。有人说:“这位父亲胜过一百位校长。”的确,这是一位充满教育智慧的父亲。第一次放牧,父亲的“笑了笑,给我打气”——“温和地挥了挥手”——“怒气冲冲地一把揪住我的头发”——“笑”的变化,体现了父亲在教育时的张弛有度,刚柔并济。害怕时的“笑”“温和”,给“我”安慰和力量;撒谎时的“怒气冲冲”“推”,让“我”明白做人的原则;回家时的“笑”,是对“我”完成任务后的肯定和赞许。初次的考验,让父亲看到了“我”能够战胜恐惧的希望。因此,后文父母达成共识,在特殊时刻毫无破绽但颇有用心地巧妙安排,催生“我”鼓起勇气,克服恐惧,独自走进“地狱”为母亲采摘铃兰花的壮举也就顺其自然了。为了帮助儿子克服恐惧,帮助其健康成长,父亲想方设法,苦心经营,没有一处不流淌着无微不至的爱和点石成金的教育智慧。第四,父亲是坚定的。父亲始终没有改变的就是帮“我”克服对“地狱”的恐惧。初次的行为单刀直入,用逼迫的方式让“我”直面恐惧。方式上虽显粗鲁,但“我”没有再次逃避,选择放牧直至天黑,完成任务,让“我”在克服恐惧上迈出了坚实的一步。“打这以后,果真不再叫我到‘地狱’去放牧了。”这段短暂宁静的时间里,父亲真害怕妥协了吗?其实不然,父亲在反思第一次的教育行为,在和母亲商量,寻求更好的教育途径。“我”主动再进“地狱”,是父亲持之以恒的结果。
正是因为有这样一位智慧而伟大的父亲,才有了成为斯洛文尼亚人民共和国人民教育委员会主席的作者。这样的父爱,崇高而深远。所以,作者回忆起这段经历,怎么可能不感激父亲对自己成长呕心沥血的付出?怎么会不把幸福的“铃兰花”送给最敬爱最智慧最艰辛的父亲呢?
采铃兰花是“我”不到6岁时的经历,时隔多年后回忆起这段往事,作者的意图在感恩父母、肯定自我的基础上有了新的内涵。沃兰茨于1893年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青少年时期碰上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当时的斯洛文尼亚受到奥匈帝国的侵略而丧失了领土主权。1920年参加南斯拉夫共产党,曾被迫流亡国外多年,后秘密回国。1941年为斯洛文尼亚解放阵线的发起人之一。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被关禁在纳粹集中营。由此可见,作者的成长史就是一部战争史。他的人生一直笼罩在战争的烟火和死亡的恐惧中。“地狱”是战争烟火下国土的象征,“地狱”的阴森可怖象征着战争的阴森可怖,“我”对“地狱”的恐惧就是对战争的恐惧。作者如此,当时的国民亦是如此。他们都生活在战争死亡的恐惧之中。因此,作者借此控诉了战争的罪恶,战争给自己带来的心灵创伤,战争给国民带来的无限恐慌,战争给国家带来的巨大灾难。
然而,作者并没有身陷恐惧的囹圄,没有被战争的威胁吓倒,他勇敢地站了起来,直面战争,开启了国家的解放事业。“我”爱铃兰花,“我”爱母亲,亦如“我”爱幸福,“我”爱国家。对母亲的责任感,不就象征着对国家的责任感吗?“一股神奇的力量”是对母亲的爱,不也是对国家的爱吗?“我”勇敢地迈进“地狱”,不正象征了“我”迈出了反抗战争的重要一步吗?“我”对地狱的恐惧到“我”半睡不醒的状态,再到沉浸在幸福和无限喜悦中,陶醉在胜利之中,不正是“我”逐步觉醒逐步努力直面战争恐惧展开斗争的成长历程吗?“我”是国民的一个缩影,作者借此表达着对国民觉醒、勇于反战的呼吁和呐喊。在“我”的觉醒过程中,文章巧妙地穿插了三处自然环境的描写,分别在第1节、第28节、第31节,三处景物的特点由阴森可怖的灰暗转变为朝霞烧红了半爿天、晨雾笼罩的明暗交错再到红日光辉的绚丽多彩,这正体现了国家在人民觉醒、投入战斗后,阴森可怖的战火逐渐散去,胜利的曙光最终到来的变化。而推动这一变化的动力正是铃兰花。铃兰花是南斯拉夫的国花,象征着美好、自由、希望与幸福。它是人们心中对和平安定的渴望,对幸福自由的追求,以及积极行动的勇气,“我”进入“地狱”采回铃兰花的时刻,就是人们奋起斗争收获自由幸福的时刻,天边红日的第一束光辉把院子装扮得绚丽多彩的时刻,正是抗战胜利举国欢庆开启新生活的时刻。
因此,作者借铃兰花既表达了对战争摧毁家园、戕害人性罪恶的控诉,也表达了对人民勇于觉醒、直面战争、战胜恐惧的呼吁,更表达了对美好自由、幸福安宁的社会的期盼。
[1] 丁帆,杨九俊.普通高中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语文选修·现代散文选读[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7.
[2] 高诗翔.地狱有水 人间有爱——刍议《铃兰花》的细微处[J].语文月刊,2013(5).
[3] 张雪松.《铃兰花》审美意蕴探微[J].语文天地,2011(10).
作 者:顾海学,南京师范大学附属扬子中学一级教师,研究方向:中学语文教学。
编 辑:杜碧媛 E-mail:dubiyu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