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雨蒙[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 辽宁 大连 116029]
无法言说的寂寞与独特奇异的风格
——萧红与其作品
⊙邵雨蒙[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 辽宁 大连 116029]
萧红,中国现代文学中一位独具风格的女作家,三十一岁逝世,一生短暂多舛,却留下了数以百万字的作品。其独特的创作手法曾饱受争议,对其作品的评价也是毁誉参半。时至今日,随着文学史的不断向前推进,萧红作品的文学艺术价值也被重新审视、定位。
孤独人生 鲁门学子 悲剧女性形象 成就价值
萧红,活跃于20世纪30年代文坛的“文学洛神”。一生短暂又富有戏剧性,她的步伐起于北方的小城呼兰,终于南方之都香港,一生都是从一处异乡辗转于另一处异乡,倾尽一生寻找理想的精神家园。萧红也将自己富有传奇性的人生经历渗透其作品中。
提及萧红,她充满戏剧性与悲剧性的一生是无法绕过的。可以说,这些经历不但影响了萧红的创作,而且还成就了萧红。
萧红自幼年就没有享受过家庭的温暖,老式家庭中简单、粗暴的双亲,对于这个很叛逆的女儿没有任何的怜悯与关爱,这让萧红的童年就充满了灰色的调子,祖父对于萧红的爱护又使得她对“家庭”没有完全失掉希望。升至中学,萧红骨子里中的革命意识已经显现。“无论是为了正义上街游行呐喊,还是被欺骗上街募捐,这些政治事件的参与都是萧红丰富多彩的中学生活的一部分。”①如果说中学时期的萧红只是一个没有家庭温暖而略显叛逆的女孩,那“祖父的去世,已经带走了人间的所有良善,剩下的尽是凶残……家,对于她徒然减少了吸引与牵挂,渐渐淡化为一个模糊的概念”②。当易卜生笔下的“娜拉”成了新女性心目中的榜样时,对“娜拉式出走”的向往,使得萧红做出了逃离家庭的选择。无奈生活艰辛,在她之后的人生经历之中,无不掺杂着流离、寒冷、饥饿和疾病。作为一位为数不多的小半生都与寒冷饥饿为伴的女作家,这些经历给予了她更敏感纤细的内心,并展现在了她的创作中。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这也许就是萧红早逝的原因。没有精神上的容身之所,对于幸福感的缺失,使得她对于情感归宿的要求极其强烈,但这却是她身边的男人无法给予的。
萧红戏剧性的一生,既有托马斯·哈代笔下苔丝那样敢于反抗的精神,又如托尔斯泰笔下安娜般富有激情,就连生命悲剧的结尾也与这些戏剧人物有着惊人的相似。萧红从不吝惜赐笔下的人物悲剧的结局,她给予人物的命运是她从这个世界中直观获得的,都带着她对这个世界的切身感受。
萧红能从无名作家跻身上海文坛,与鲁迅的帮助是分不开的。“当萧红用她纤细的手,略带羞涩地扣着文学的大门的时候,鲁迅已经是现代文学的一代宗师了”③,这位谦谦长者的关心与扶助,最大限度地激发了她的创作潜能。
关于鲁迅和萧红的关系,一直以来有各种各样的猜测。在众多以萧红为蓝本的影视剧中,两个人呈现了很多不同的形象,或亦师亦友,或有着涉及爱情的暧昧。是非暂且不论,在生活方面,二萧与鲁迅随着通信的密切,鲁迅高高在上的文学巨匠形象变得温和可亲。面对萧红略显幼稚的撒娇,鲁迅呈现了最大的包容。不仅如此,受鲁迅影响下的萧红,将写作的方向也向鲁迅靠近,像“战士”一样,向“慈善家、学者、文士、长者、青年、雅人、君子……”向“学问、道德、国粹、逻辑、公益、东方文明”、向“太平”举起投枪。④在文学创作方面,作家孙犁曾评价“萧红吸取的一直是鲁门的乳汁”⑤。无论是从创作根源或是创作手法上看,萧红与鲁迅都有着很多的相似点,萧红的作品中,很多创作都基于对故乡和童年的回忆。在国民性的思考方面,有着强烈的批判性,并饱含启蒙意识。这种拷问是延伸至灵魂深处的,与鲁迅作品的精神是契合的。
萧红可以算作鲁门弟子,诚然,她的阅历与革命的斗争经验未达到鲁迅的高度,但是在创作上,她进行了自主的变革和衍生。萧红在创作过程中不喜欢墨守成规,她曾这样说过:“有一种小说学,小说有一定的写法,一定要具备某几种东西……我不相信这一套,有各式各样的作者,有各式各样的小说。”⑥她的作品有着很明显“萧式烙印”。1935年发表的小说《生死场》,鲁迅先生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在为其撰写的序文中说,它是北方人民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的一幅“力透纸背”的画卷。⑦这部作品由许多生活画面组成,没有采用常规的中心线索、明确和清晰的人物关系来创作。作品中有用女性特有的细腻对东北故乡风俗和人文的描写,也有男性化的英雄主义的意志,两种形态在萧红的笔下得以结合。鲁迅先生认为其“叙事和写景,胜于人物描写”⑧。长篇小说《呼兰河传》,也采取了相对独立的创作方式,没有故事主轴,也没有主角人物的“萧红式写法”,故事结构从轻松到深刻,一座被老旧制度束缚的北方小城跃然于眼前。各种不同的元素构成了萧红作品特有的个人文学景观。
萧红在生命在接近尾声的时候,曾经发出这样的感叹:“我一生最大的痛苦和不幸,却是因为我是一个女人。”萧红的一生追求自由,但她又依附于男性,在一次又一次的背弃后,她强烈的女权意识觉醒了,在两种力量的交集中,产生了巨大的空洞。在生命即将终结时萧红得出如此结论,令人心酸。一生坎坷的萧红在创作中,将身为女性而遭到的轻视与折磨融进了作品的角色中。
作为一名有着启蒙意识的女作家,萧红有着极强的女性意识,从创作初期对于个体女性悲惨命运的描写到后期以群体女性的悲惨遭遇为主要写作对象,萧红认为,绝对的男权社会是造成女性群体普遍带有悲剧色彩的重要原因。自身的不幸遭遇使得她成为了被戕害的中国女性的代言人。
在塑造悲剧女性形象的时候,萧红从多个方面进行剖析,上至阶级层面下到家庭关系,旨在表达在绝对男权社会下导致女性不幸的原因。在讲述者的娓娓道来之中,向我们展现了“历史流动中看似凝固的一面,历史文化深厚的沉积层及其重压下的普遍而久远的悲剧”⑨。《呼兰河传》中的王寡妇在独子溺毙后简直发疯了,但是哭过了之后,她仍是静静地活着;而小团圆媳妇,是被“规矩的好人”的标准折磨致死。在塑造这些女性的同时,萧红要求个体尊重的诉求达到了最大化,造成了这样普遍悲剧的原因,正是萧红想要深刻揭露的。
萧红延续着鲁迅先生“改造国民性”的文学主张,在她笔下每一位平凡却不普通的女性身上,都带着对封建旧制度声嘶力竭的呐喊和控诉。
学界对萧红作品的研究热情一直在持续,她的作品无论从创作的形式上抑或是内容上都有可以深挖掘的价值。
在写作手法上,萧红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独特风格,她“注重打开小说和其他非小说之间的厚壁,创造出一种介于小说与散文及诗之间的新型小说样式”⑩,行文既有女性特有的细腻,又有男子的英武、自然,并忠于自己的写作意愿。作为启蒙作家,她的作品中有着强烈的责任感,剖析病态、畸形的旧社会和旧制度,将造成女性悲惨境遇的原因逐一挖掘。萧红一生始终都保持着叛逆的精神,无论是对生活还是创作,都追求着对个体的独立和尊重,使得其作品的悲剧底蕴显得真实。
有人将萧红和鲁迅比作文坛上的“父与女”,鲁迅认为文学的目的是“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⑪。而他也确实为“改善国民性”而奋斗终生。鲁迅“没有完成的事业被我们接受下来了”⑫,萧红曾如是说。
萧红辗转异乡一生孤独,从“出走”到执笔批判“病态的灵魂”,一直追求着对个体的尊重。她的作品无论是文学价值,还是艺术价值都具有经久不衰的生命力。而萧红生前那无法言说的寂寞,或许正是做一个先行于时代的启蒙者所无法避免的牺牲。
①② 叶君:《从异乡到异乡——萧红传》,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98页,第176页。
③⑩ 钱理群:《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239页,第239页。
④ 鲁迅:《野草》,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版,第52—53页。
⑤ 孙犁:《读萧红作品记》,《孙犁文集》(理论卷),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329页。
⑥ 聂绀弩:《回忆我和萧红的一次谈话》,《萧红选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1页。
⑦ 鲁迅:《生死场·序言》,中国城市出版社2012年版,第55页。
⑧ 鲁迅:《鲁迅全集(第六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408页。
⑨ 赵园:《论萧红小说兼及中国现代小说的散文特征》,《论小说十家》,浙江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
⑪ 鲁迅:《南腔北调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第101页。
⑫ 萧红:《萧红全集》,哈尔滨出版社1991年版,第1274页。
作 者:邵雨蒙,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赵红玉 E-mail:zhaohongyu69@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