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罗象

2015-01-27 23:24妩小嘎
美文 2014年24期
关键词:摩天轮

妩小嘎

1

记忆中,是七月的海镇。天空无比高远。季风吹拂掠过,是被洗涤沉淀出的透蓝。许久未曾见到如此纯净的海岸。远离尘嚣,背弃倦怠。哪怕无从追忆关于这里的一切讯息。那些孩童般恬淡的回忆,以及自由的向往。

每个人都背负着自己的十字架。它是信仰,亦是救赎。一直记得一位慈祥神父对我说过的话。他说:“爱是人对彼此最终的救赎。”

去教堂,正值感恩大弥撒。跟随人群缓缓走向祭台领圣餐,再次邂逅他。他认出了我,轻抚我的头顶,在胸前画个十字,“孩子,愿主的平安常与你同在。”

上一个寒冷季节,重见雪地的教堂。虽不是拉普兰德。可那一刻的仰望,每个人找回了各自失却的东西。年华里,迷失的何止是一种心情。

蓦然想到某个遥远地方,按电话过去。没有言语,只给那端听空旷的呢喃布道声。

如果当初放下执念一同前往。那个暖流经过的国度,会否四季温润不至清冷。不丢失圣经,埋葬十字架。亦不会黑暗中醒来,看到行渐复苏的阴影,而无力阻止。

我见过那么多教堂。巴洛克式、罗马式、哥特式、拜占庭式。那么多的信徒。他们画十字,双手合十。虔诚,仰望,表达自己卑微的情感。他们的内心不足以支撑自我的存在,所以把信仰这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虚无的神。

已经无法弥补的空洞,由它被虚空占据。毕竟生活还要继续下去,有些事情不逃避怎么办。

我常去望弥撒。而我喜欢的只是那些晴天透过斑斓彩窗的光线,和要很努力才能拼凑完整的记忆碎片。那对我连浅层的心里麻醉作用都起不到,那对我来说只是个缺口。让我释放一部分灵魂,告诫自己不可逾越的界限。

很多善良的人曾经来过这里,唱着相似的歌。我们都曾在同一片天空下仰望过不同的仰望。虽然时间不同,样子也变模糊。却都是一样的想念。

我在小镇的海边停留。白天无数次的看潮起潮落,海鸟追逐海风掠过。晚上听海潮的声音,海风带来清冷的气流,迷乱星空渐渐变成漩涡。

已忘却周围事物的变化。光的行走,时间的流淌,海的呼吸,风的律动。所有这一切,无法唤醒我的感知。

所能唯一分辨的,是天顶附近的星空,那颗沿着北斗星斗柄曲线顺势延伸而画出的弧线中,光耀夺目的橙色亮星。那颗牧夫座α ,-0.04视星等,初升降落会染上红晕,北天众星中最美丽的大角星。

记忆已模糊不清。只记得想起了文森特。那个和维米尔带给人的镇定感完全不同的梵高,那个倒在了向日葵的田野里的孤独者。

教堂的管风琴声依旧让人一听就难过。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一直生活在小城爱森那赫的琴师。1521年,宗教改革先行者马丁·路德被革出教门后,隐居在爱森那赫。

这里有巴赫接受洗礼的圣格奥尔教堂,亦是路德翻译《圣经》的地方。它位于城南小山上的瓦特堡,从市中心步行只需30分钟就可到达。

就算一直生活在这样小小的地方。他们也并未因此被埋没。

我忘记了弥撒的内容。神父说弥撒礼成。我才从出神中醒来。转身离开。

弥撒,拉丁文missa。即解散,离开。源自弥撒最后一句话“Ite, missa est。”

正是如此。每个人被遣散各地。小心翼翼安放灵魂。即使已毫无知觉,仍不忘找寻各自的意义。

2

And God shall wipe away all tears from their eyes,and there shall be no more death, neither sorrow, nor crying, neither shall there be any more pain,for the former things are passed away。

——《Revelation》21:4

最初听到这段经文,是在一次弥撒中。有个小孩子问神父,神会擦干人们的一切眼泪,那么谁来擦干神的泪水呢?神父沉默。

那个小孩子是我。那年我七岁。那年起我永远七岁。

后来我知道。命运只是薛定谔波函数的一种概率分布。任何事物都充满了一切可能,所以根本没有所谓的注定。顶多是被看不见的东西摆了一道。初值敏感性决定了随时间发散的不确定。那么定理也只能做为信仰,而不是理性存在。

西元30年。耶稣被执政官彼拉多判处钉在十字架上,受尽折磨死去。教会没落。直到四百年后,罗马康斯坦丁大帝为了巩固政权,召开主教大会。《尼西亚信条》的颁布把基督教推上了国教的位置。“耶稣是神之子”的荒诞结果亦因票选从此而生。

亚当夏娃犯罪连累了后代,也就是整个人类,因此,每个人都有了原罪。教会为了思想统治宣称耶稣是无辜的,是为了拯救世界上的罪人而死的。

然而无论是死海古卷还是被删去的福音,都证明他是一个人,而不是神。

同样的。古兰经称他为“麦西哈尔撒”,是伊斯兰教六大先知之一,“真主灵气”的“大圣先知”。无父出生,肉身升天,仅次于“至圣先知”封印使者穆罕默德。然而伊斯兰教否认耶稣的神性,不承认他是真主的独生子,更不认为他曾经死而复活。

可见根本就没有什么原罪。那么他又背负着什么呢?人们怀念他是因为他高尚的人格,信德,以及恩慈。

一个人内心的强大,清晰感到共鸣以及信仰。从不需要能够被了解和敬仰。

然而科学也从未曾战胜过神学成为真正的真理。希格斯玻色子,这种别称上帝粒子的物质,也许某天亦会像以太一样被证实并不存在。

再完美的理论也都只是假设,无从证实。只能相信。所有的定理都是如此。

1893年。通过观察旋转木马,乔治费里斯构思出了世界上第一个摩天轮,著名的费里斯大转轮。我一直想,费里斯是不是也经常做着有关飞翔的梦。

北方夜。永乐桥上不暗淡。钢琴声环绕在耳边。琴键有限,而世界无限。在此,终于得以分享儿时的梦想。

旋转木马走过的轨迹,圆形。摩天轮转动的轨迹,也是圆形。如此便能无始无终。如此,便不退后离开。只是有些东西,已看不到了。如果没有世界。我又会在哪里。如果一切未曾一切。我还是不是我。会不会依然停留,继续眺望着幸福。

每个人都无法看到未来的样子,残酷的青春里,被时间的刀刃割得遍体鳞伤。忘掉了所有代码。忘掉了好多好多,荒废掉的事情。就像站在摩天轮顶端向下望去。有些东西一旦失去,该何以自持。

在古代的亚平宁半岛。人们把灵魂想象成鸟的样子。

里尔克认为卵生的生物会把整个世界当作子宫,因而不会像胎生生物那样觉得世界不安全。

尼采说白昼之光不知黑夜之深。人们害怕漫长盛大的夜,于是用眼睑挡住黑暗,陷入睡眠。在梦里,光明温暖依旧。如果叶芝的诗神是他单恋一生的女子。如果拜伦的诗神是汹涌的海。那么里尔克先生,我始终都看不清你的诗神的样子。

它或迷乱,像梦境。或阴暗,孤独如同剧烈摇晃的火焰。灼痛人的眼睛。

3

有时候觉得夏天从来就没有到来过。冷气从缝隙中喷涌而出。沿着车窗蔓延,隔绝了所有的浮躁和不安。

耳边钢琴的声音如同被打翻散落的玻璃珠。明明是七月的盛夏,却让人置身寒冬一般。

未曾哭过长夜的人,不足语人生。终归是坚强的怪物,所以拒绝轻易哭泣。唯一缺乏的抗体,不是对寒冷,不是对绝望,而是对祝福。这世上的苦难和不幸太多,可疼痛都是一样的。就连新降生的小生命,也会以这样的声音和世界打招呼。

曾经一直以为所有的沿海地区都永远不会缺乏水分子。然而,阿塔卡马沙漠九十多年没下过一滴雨。原来哪怕离海洋那么近,仍会如此荒芜。

记得深秋的长白山。顶端的天池像一颗碧蓝晶莹的泪滴。数不清的树木挺拔的站立在视线能及的所有地方,进而延伸到看不见的远处。它们秀丽、高大。似乎遵从某种秩序排列着。天空和湖水的颜色让人耳目一新。

天空是如此了不起的画家,湖水,海洋,连人的眼眸也未幸免。流转于瞳孔的烟波蓝,深邃得让人几乎不敢直视。一接触便会落入深渊,从此被困进那抹蓝。

站在高处呼吸清冷的氧气。望青山,看流水。内心越发变得澄澈。这是自然强大的净化能力。水从来都是治愈系生物。

下山的时候在王池迷了路。转眼到了黄昏。树影斑驳的森林,落日把影子拉拽得好长好长。风从林间树梢穿行而过,斯须不知所踪。可我仍找不到归路。

夜晚看萤火虫摇晃着飞来飞去。叶子响起来,听风的耳语。泪光闪烁,沉沉睡去。如果来向不能当做去向,希望时间它可以凝固。不在此方此地。不在此时此刻。也不在此生此世。

我时常想起那次旅行。不是天池绮丽的蓝色。不是夜晚守着的海边渔火。是雨水过后,抖动翅膀翻飞的蝴蝶。它在一望无垠的原野重新开始飞翔。而每次飞翔都是新生。

我终于知道,哭泣是毫无用处的。不能改变任何发生过的让人难过的事情。也不能治愈伤口。更解决不了沙漠的干涸。

我们看到的世界。欣喜或伤悲,流转的生与死,期许,失落。满足和空虚。如同微观粒子显现出的纠缠态。

这就是真实。于是宁愿做一尾游离在所谓现实和虚无边缘的鱼。没有眼神。亦不需要被懂得。

4

又到了阳光灿烂泛白的季节。万物恣意生长。它们中的有些,我们从来没有看到过一样的世界。不曾挨过寒冷的冬夜,世界在它们眼中永远的繁盛美好。因为无所畏惧,这样恬不知耻地生着。

白昼经过日复一日的追赶,终于将黑夜甩在身后。飞过高气压,翻越隽秀山脉,季风归来赴约,一如往常润泽。只是看着弥漫的绿色,无论怎样费力我都想不起上一个夏天。

时光流淌而过。带走的不只是岁月,还有曾经的我们。就算一场旅行可以遇见整个世界的欣喜,却不能寻见昔时的自己。

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梦。在梦里搭乘一列驶向悬崖的列车,车上的人被窗外的风景吸引。提前看到了结局的人,是悲哀的。因为无法把注意力再放回那些虚幻的美丽上。

又起风了,可我没有翅膀。爬到城市最高的摩天轮顶端。一片一片写过文字的纸张,折成飞机放飞。

不完整的故事,没有开始,亦没有结局。

午后过场阳光匆匆散去的咖啡厅,凌晨空荡无人的昏暗电影院。那是断层时光里凌乱的字迹,黯淡时刻留下的痕迹。如同透明玻璃杯上细小浅淡的指纹。模糊到就算是自己的,也无法辨认。

飞行到底是因为有风还是有翅膀。蒲公英没有翅膀,依然能随着风向起舞,旋转着飞翔。梦没有羽翼,亦会借着想象的力量飘向遥远的远方。

被F16光圈固定的晴天,耳边传来清朗的笑声。等樱的开放。起一阵风,带它们远离荒芜的繁华。

和煦的风,感染手心的温度。然后原谅自己,从此温暖的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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