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老师

泡泡唐

我作为基层部队的写作爱好者到军队出版社“帮助工作”，出发之前部队领导嘱咐我说：“文化单位，有职务的称职务，没职务的称老师。”但到了出版社以后，很多编辑都明确反对我喊他们老师，他们说就喊编辑行了，直接喊名字也行。我以为他们是客气，坚持喊老师。他们越摇头叹息，我越认为他们是客气。后来，他们都喊我老师：唐老师。这事困扰了我好长时间。

不久，我真的当了编辑，是在一家行业杂志，给我们投稿的，都是有职务的人，比如什么主任、处长、科长什么的。当然，也有没有职务的。当时的主编告诫我们说，不认识、不熟悉的都喊老师，认识的、熟悉的，有职务的称职务，没有职务的都喊主任。可想而知，在这样的编辑部当编辑，是没有人喊你老师的，电话里一般都说找某编辑，见了面编辑们都是小加姓。

这之后，我到某金融行业协会工作。让我大吃一惊的是，我们明明是在和金融行业的人联系，但我的部门主任还是要求我称呼那些没有职务的人为老师。即使是在协会内部，那些年龄偏大而又没有职务的也是老师。也就是在这个单位，我开始明白，老师就是师傅的意思，蓝领叫师傅，白领叫老师。从这个单位走出后我又到了一家编辑部，现在我的作者群大多都在高等院校，老师和学生一半一半。最搞笑的是我和那些教授或者副教授之间，我喊他们教授，他们喊我老师。虽然我早已经知道老师就是师傅的意思了，但被一个真正的老师（教授）称作老师，还是感觉颇为怪异。而打我儿子上了幼儿园之后，每当我见到他的老师，称那些真正的老师为老师的时候，我心里也一样觉得怪，好像老师这个称呼把人家小姑娘给称呼老了（我儿子的老师基本上全是小姑娘）。

最近一个北风呼啸的降温天，我去接孩子，在胡同里碰到三个老太太，她们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大大的破旧双肩背，一边走一边聊天。我走过她们身边时，其中一个老太太用“川普”冲着我喊：“老师，老师，平安里是从这往前吗？”我当时差点没有石化，盯着这位至少有65岁的老太太问：“大姨，你刚才喊我什么？”老太太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响亮地说：“喊你老师嘛，还能喊啥子，你戴着眼镜，一看就有学问。”

好吧，我承认我有学问好了。可在我的记忆里，小的时候，我们那里有学问的叫“先生”——此外还能被称为先生的，就是学校里的老师和赤脚医生以外的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