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里宁格勒：俄罗斯欧洲战略的桥头堡

那传林

2014年12月5日～10日俄罗斯西部军区在加里宁格勒举行了大规模的突击演习，近9000名士兵和642部军事装备参加演习，其中包括约250辆坦克，55艘船只和100门火炮。

作为远离俄罗斯本土的飞地，在“并入”克里米亚后受西方制裁的背景下，俄罗斯为何选择在加里宁格勒进行军演？加里宁格勒因特殊的地理位置而成为俄罗斯和西方关系的桥头堡和风向标。

加里宁格勒飞地的由来

加里宁格勒州面积15125平方公里，是俄罗斯联邦中面积最小的一个州，现有人口968134人（2014年11月1日），首府为加里宁格勒（曾称“哥尼斯堡”）。该州南邻波兰，东北部和东部与立陶宛接壤，与俄罗斯本土不相邻，是一块飞地。其作为飞地游离于俄联邦本土之外既是1991年苏联解体的直接结果，也是二战后欧洲政治版图变化的延续。

在760年的历史长河里，加里宁格勒不断“城头变换大王旗”。第五次十字军东征（1217～1221年）失败后，条顿骑士团征服了桑比亚半岛的普鲁士人，并于1255年在普里高里河河口建立了哥尼斯堡，这个明显带有日耳曼特点的名字是为了纪念曾经一起与骑士团参加十字军东征的波西米亚国王奥特卡尔二世，意指“国王之山”。

历史上加里宁格勒所在的地区在二战前曾长期属于普鲁士和德国，但也曾短暂地归属过俄罗斯。欧洲七年战争（1756～1763）中，由于普鲁士王国被俄罗斯帝国打败，1757年12月31日女皇伊丽莎白·彼得洛夫娜发布敕令，宣布将哥尼斯堡所在地区并入俄罗斯（哥尼斯堡城仍归普鲁士）。1758年至1762年间，这一地区由来自俄罗斯的总督负责管理。

第二次世界大战欧洲战场结束后，1945年8月2日苏联通过《苏英美三国波茨坦会议议定书》第五条“哥尼斯堡城及其邻近地区”确认了得到该地区的合法性后，没有将此地划入当时与之毗邻的波罗的海三个加盟共和国，而是划入了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1945年8月16日，波兰同苏联签订了边界条约，其中包括涉及波兰与哥尼斯堡的边界线。此时的哥尼斯堡在苏联的版图之内。

1946年4月7日，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通过了成立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哥尼斯堡州的命令。同年7月4日为了纪念1946年6月3日去世的苏联领导人加里宁，该州以他的名字命名，哥尼斯堡也改名“加里宁格勒”，并成为该州首府。原来居住于此的德国人有的在战争中死亡，有的逃走，其余都被苏联驱逐或流放。取而代之的是俄罗斯人口大量迁入，他们大多在附近的苏联波罗的海舰队总部工作。1991年，伴随着作为苏联15个加盟共和国之一的立陶宛的独立和苏联的解体，加里宁格勒州就成为一处与俄罗斯联邦本土隔着另一主权国家的飞地。

西方制裁下的加里宁格勒军演

作为俄罗斯的最西部领土，特别是远离本土却更接近欧洲腹地的飞地，加里宁格勒成为俄罗斯欧洲战略的桥头堡。长期以来俄罗斯的安全重心放在欧洲，根据时局的变化不时地在加里宁格勒侧身西望、谋篇布局。

2014年11月9日～17日北约在爱沙尼亚举行了“三叉戟”联合军演，俄罗斯与西方关系更趋紧张，12月的加里宁格勒军演可以说是俄罗斯对北约此次军演的强力反击。俄军方称，参与此次军演的部队包括炮兵、机械化步兵、空降部队、海军陆战队、侦察兵等。按照俄罗斯媒体的说法，此次军演的目的是对俄边境、海域进行保卫。

特别值得关注的是，俄罗斯在此次加里宁格勒军演中发射了“伊斯坎德尔”导弹，此举战略意义重大。“伊斯坎德尔”是陆基机动型战役战术导弹，可搭载常规核弹头，射程480公里，命中偏差率仅为两三米。根据1987年《美苏消除两国中程和中短程导弹条约》的规定，美国和俄罗斯不得发展射程500公里～5500公里的中程和中短程导弹。虽然“伊斯坎德尔”按照原有射程并不在条约规定的禁射范围之内，但这款导弹可以很容易地增大射程，增程后射程可达2000公里。“伊斯坎德尔”导弹从待机和行军状态转为发射状态分别仅需4分钟和16分钟，连发间隔仅1分钟，发射后可改变设定的打击目标，具备机动变轨能力。它使用固体燃料，飞行速度是“战斧”巡航导弹的2倍～6倍，留给导弹防御系统的预警和反应时间短，而且难以拦截，被西方认为是俄军最具威慑力的武器之一。“伊斯坎德尔”导弹原来主要部署在俄罗斯西部军区，目的是对抗美国在欧洲部署的导弹防御系统。在美俄关于欧洲反导系统的博弈中，2014年7月29日俄罗斯表示，俄有可能退出该条约。

现已部署在加里宁格勒州的“伊斯坎德尔”导弹，射程可以覆盖波兰、波罗的海三国全境，增程后的导弹甚至可以打到整个西欧，由此可以看出，加里宁格勒在俄罗斯整体战略部署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便不言而喻了。作为俄罗斯对抗北约反导系统的唯一手段，此次军演中“伊斯坎德尔”导弹的发射引起了西方极大的关注。在俄和西方关系渐行渐远、甚至可能出现“新冷战”的情况下，具有高精度和快速突防能力的“伊斯坎德尔”导弹的部署，加之加里宁格勒州的特殊地理位置，充分彰显了俄罗斯的战略意图。

加里宁格勒军演是在克里米亚“入”俄后俄罗斯对北约与美国挤压其战略空间的直接回应。此前的2014年6月9日～20日，由波罗的海舰队、空降部队和空军部队参加的俄西部军演也在加里宁格勒举行。俄军进行了保护边境、保护海上通讯、搜寻及消灭水上、水下假想敌舰艇等课目演习。俄方6月的这次军演与北约在欧洲进行的“军刀出击—2014”和“波罗的海行动—2014”演习同时进行。

乌克兰危机爆发以来，俄军在其临近乌克兰的地区及波罗的海沿岸已经举行过多场军事演习，同时俄军机也多次横越波罗的海上空，甚至接近英国，似乎在测试北约的军事底线。但是军事角力是以经济为基础的，卢布在2014年底的大幅度跳水表明俄在经济领域应对欧美制裁还存在着软肋。

军演之外加里宁格勒的问题还有很多

由于特殊的地缘关系，特别是北约东扩使加里宁格勒成为俄罗斯与西方关系的桥头堡和风向标。军演之外加里宁格勒也还有许多其他问题。

首先，加里宁格勒州在经济发展上远远落后于俄罗斯内地的平均水平，如何解决经济衰落是加里宁格勒面对的最大问题。为了吸引外资，1996年时任总统叶利钦签署了俄联邦《加里宁格勒州特别经济区法》，使该州成为俄仅有的两个特别经济区之一（另一个是滨海边疆区的纳霍德卡）。2013年10月11日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在新闻发布会上向俄罗斯媒体发表声明，称俄罗斯应将加里宁格勒州交由白俄发展农业，这样可使其成为“繁荣之地”。

其次，俄罗斯2010年2月25日在加里宁格勒州涅曼斯基区开工修建波罗的海核电站引起周边国家的担忧。在西方制裁的背景下，俄罗斯在地区性国际组织波罗的海国家委员会中与相关国家的合作自然也受到影响，加里宁格勒首先受到冲击。

第三，加里宁格勒“德意志化”之说仍然存在。据州政府官方统计，居住在这里的俄籍德意志人大约有5000人。这些人的祖先有许多来自伏尔加河流域，他们是两百多年前应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邀请前往伏尔加河流域垦荒的德意志人的后裔。而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加里宁格勒曾经是德国的领土。俄罗斯《独立报》2010年5月24日援引德国《明镜》周刊文章披露，20多年前在德国统一问题“2+4”谈判高峰时期，处境困难的苏联似乎曾暗示联邦德国准备讨论加里宁格勒州的地位问题，试图用兜售领土的方式换取巨额贷款挽救当时面临崩溃的苏联经济。

18世纪出生于哥尼斯堡的哲人康德曾提出三个问题：“我能知道什么？我应该做什么？我可以期待什么？”作为俄罗斯和西方关系的桥头堡和风向标，对于未来加里宁格勒可以知道什么、做什么和期待什么呢？

（作者为上海外国语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