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丁·帕尔：冷笑着旅行 唱唱弦外之音

洪波

马丁·帕尔的荒诞英伦

在简·奥斯丁、乔治·艾略特与勃朗特姐妹那些伟大作家的笔下，英国到处都是乡村中产阶级味道的田园风光，一座座精致、气派的“庄园”，没完没了的舞会、欢宴，人们喝着下午茶、相挽散步、亲切闲谈，形成一幅幅“英伦风情画”。

马丁·帕尔说，英国人的传统中，对中庸有着持久的追求，做人做事显得不温不火，很少见到有什么人走极端、把事做过了头。这就是为什么人们知道英国盛产讽刺文学，却并没发现多少真正的革命领袖。你问英国人打算怎么办？他会说慢慢来呗！再追问等到什么时候？他会轻松地对你说，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这位当今来头最大的英国摄影师，在自己的国土上旅行，为我们描绘的是绝对不同于田园范儿的另一个英国，一个拥有无限生动与夸张表情的日常英国。

最能体现摄影师眼力的，往往是在熟悉的视野里找到令人兴奋的东西，不论大小。排队这事小不小？马丁·帕尔为了研究排队的礼节，没事就背着相机混入伦敦长长的队列里，怂恿助理去插队。插队还算个事儿吗，听着不值一提，但他的拍摄证实了插队对英国人来说绝对触犯道德禁忌，但讽刺的是，在英国插队加塞儿比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容易——只要脸皮厚到承受得住夹杂着各种“哼”、“啧”、“嘁”的鄙视的白眼，就可以肆无忌惮。世界就是这么荒谬：越是注重道德约束，反而越会纵容一些无礼行为。有了这样的观察思路，马丁的照片总会令观者忍不住揣摩照片里的人物当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在我的摄影生涯里，我一直坚持以日常生活为主旨，在那些仿佛一成不变的乏味事物中，寻找难以察觉的瞬息之变化。超市、海滩都曾经成为我拍摄的主题，我想让它们产生新奇有趣的印象，我最终做到了。”

最难吃的食品，最平常的车位，都会被马丁·帕尔摄入镜头。他还拍过很多人们与自己宠物狗的照片。英国人会尽量避免与陌生人交往，却溺爱动物，尤其是小狗，以致不少外国人不能理解。其他国家的人，顶多会给自己的狗买五星级超豪华狗舍和真丝内衬狗篮，而英国人会把整座房子都献给自己的狗，让它们可以肆意地占领沙发、椅子和床。英国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绝对不准批评别人的狗。不管那只狗有多烦人，你都不能说它不好。

马丁·帕尔是以一个英国人的眼光来看英国的，通过他的作品展示英国的另一个侧面，特别是普通大众真挚、顽皮、矛盾的性格张力。通过讽刺一个个荒谬瞬间，马丁·帕尔把这种独特的英式敏感性带向了世界。

探索海岸线生活

马丁·帕尔20世纪70年代开始拍摄海岸主题，曾经出版过一本名为《最后的度假地》的画册，拍摄了新布莱顿（靠近利物浦）的海滩盛景。“从那次开始，我的海岸拍摄遍及世界各地，包括阿根廷、巴西、中国、西班牙、意大利、拉脱维亚、日本、美国、墨西哥、泰国，当然也包括英国。”

在英国，每一个人距离海岸线的距离不会超过75英里（约120公里），所以英国传统摄影中出现那么多的海边景观也就不足为奇。人在海边往往是放松的，会还原率真的本性。马丁尽力寻找人们在海岸线生活的荒谬和乐趣，探索带有浓郁消费色彩的海滩文化。他发现世界各地的海岸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商业营销。人们会在海岸上销售各种各样的物品，英国人卖冰淇淋，智利人卖烤鱼，中国人卖面条，印度人则帮人掏耳朵。通过这些海岸能够阅读和理解不同的国家，特别是不同的民族文化——在这个狭长的、独特的公共空间中，可以找到各种荒谬、古怪的民族习惯。

比如，墨西哥海滩上的人看起来更加害羞，经常用T恤衫和短裤遮一遮，才能放心地享受水中漂浮。阿根廷马德普拉（Mar del Plata）是旅游胜地，有更多老年人来沙滩吹海风、晒太阳，这里的海面不像科帕卡巴纳那样令人生畏，也没有翻滚的海浪能够招引冲浪爱好者，大海温柔平静，潮水慢慢涨起回落，一点点带走沙滩上的烟头、吸管、桔皮和瓶盖。坐在墨西哥阿卡普尔科小镇的海滩上，马丁·帕尔决定记下一个小时内该海滩为他提供的每个服务项目：开心果 、甜甜圈、头部按摩、布丁果冻、西瓜汁、橙色墨西哥玉米片、手镯、吊床、乐队小夜曲等等。“我到过五大洲许许多多的海滩胜地，对我来说氛围最好的海滩是阿根廷的马德普拉塔，它一直充满了灵感和吸引力。它迎合所有的人，不管你来自哪里、属于什么阶层，所以它被视为首选度假地，经久不衰。”

拍摄旅行的旅行

现在，马丁·帕尔将“旅行”作为自己的一个长期项目，关注全球化的休闲与消费。他通过旅行这种方式审视文化的全球化，了解世界各地的符号特征。他的镜头让我们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去看那些熟悉的现象，了解各地的文化和民族特色。对他来说，旅行摄影就是一种收藏——当你透过镜头看世界的时候，就是在给你所看到的各种社会现实分类。他热衷于收集带有强烈日常实用风格的图像，摄影与社会的互动让他着迷，“通过给混乱的世界梳理秩序，我和世界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

马丁·帕尔拍摄的common sense系列，展示了他在旅途中发现的荒诞瞬间。

对于当下大众的旅游模式，马丁·帕尔颇有感慨：“人们用照片膜拜景观的方式已经从自然过渡为人造。我曾见到成群结队的学生背景中映衬着北京巨大的鸟巢，他们面朝相机露出笑容，我感到这是一种在科幻影片中才能看到的景象，超现实而且荒诞。实话说，每次看到鸟巢我都会心惊肉跳，想一想，当你在四环路上堵车的百无聊赖中，漫不经心地朝路边一瞥，这个超大规模的钢筋结构组成的冰冷的‘鸟巢，一定会将你拽到另一个空间，并且提醒你无所不能的人类是多么地可怕。”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