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上的“特别奖励”

于守智

周民徘徊在街头，每看到一处小招贴都会不经意地瞄上几眼，当找工作的希望最终变成失望，脚步就又沉重了几分。而当嗷嗷待哺的儿子和愁眉苦脸的妻子浮现在眼前时，自己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又不得不加快找工作的脚步。

偶然间看见一家公司招聘小车司机，待遇高于别处不说，白纸黑字提到了有额外的“特别奖励”。周民摸摸上衣兜里几个月前刚考下的驾驶证，心说管它呢，有病乱投医，于是决定过去试一试。

参加面试的人很多，面试程序很烦琐，周民各方面都不占优势。知道自己胜算不大，他也没太在意结果。可是转过天，周民就得到公司的录用通知，这让他喜出望外，暂时的困难终于缓解了。

周民驾驶的是一辆新款高档轿车，每天工作很轻松，可一个星期过去了，始终没有人和他提到“特别奖励”的事情。周民终于熬不住了，主动找到公司刘老板直接问起了这事。刘老板见他兴冲冲，不急也不恼，从抽屉里拿出两厚捆钞票，向桌子上使劲一拍，说“这就是你的‘特别奖励。”

周民被这架势镇住了，觉得眼前发晕，不知道刘老板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刘老板斜眼看了看他，说：“去找监控违章，一个月罚光这两万，其中的两成归你。”周民张张嘴，想说话却没说出来。刘老板没理他，接着说，“但你要记住每天只有规定的半个小时，超过那时间段，罚款自负。”周民还想问为什么，刘老板十分不耐烦：“想赚这份钱的人多了，想干别多说话，开好你车，别的不用你管。”周民心中私下一算，两成就是4000，自己正在用钱的当儿，没必要跟钱过不去，照做就是了。

就这样周民每天开着车在路上晃悠，跑得多了，周民觉得受处罚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容易。首先要冲破自己心里这道坎，看着红灯亮着就冲过去，总有些底气不足。再说就算真的主动去违章，处理掉这么多钱还真挺费劲。市内车多路窄，堵在路上就浪费掉了不少有效时间，半个小时内想闯几个红灯挺困难。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了，周民总算适应了这个差事，不过累死累活也只处理掉了5000多罚款，想要达到刘老板的要求仍然有压力。刘老板查看了网上的拍照记录后很不满意，挑出了几个违停信息，指着周民鼻子吼道：“让你在路上跑，没让你停着占道，办事不力，小心你的饭碗。”

周民连气带恨，晚上找到朋友老张喝起了闷酒。说到难处时，老张哈哈大笑起来，调侃道：“你们刘老板一定是看上交警中心监控室的女警察了，想用这种方法引起她注意。有钱人的想法和老百姓就是不一样，这也不是犯罪的事，没啥好怕的。看在钱的面子上，让干啥就干啥吧。”周民叹了口气，自己真也没啥过人之处可以让人算计，老张说得好像有那么点道理，以后行事小心点，过格的事情不做就好了。

想到这里，周民心里宽松了很多。

几天之后周民家突发变故，他突然接到老家的电话：周民的父亲突发急病送进了医院，让他赶快回家处理。周民预感情况不妙，看看天色已近傍晚，想马上回去。可老家在农村，买票坐车怕耽搁，无奈之下他试探着问刘老板，能否把车借给自己。

出乎周民意料，刘老板十分痛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周民很感激，小心翼翼地说老家不通高速，只能走国道，所以想现在就动身。刘老板听了他的话眼睛忽然一亮，热情地告诉他说公司的工作你别担心，赶快回家，早去早回。

父亲的病抢救及时，周民到了以后已经脱离了危险。病情稳定后，周民想到自己公司的工作，就将父亲托付给弟弟、妹妹，自己连夜开车回到了公司。

当周民一脸疲惫的出现在刘老板面前时，刘老板先是一愣，又瞟了周民一眼，不知道因为什么，好像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催促周民赶快工作。回想起那会儿的热情，周民觉得刘老板真的很怪，而且深不可测。

之后的一段时间，周民又领教了刘老板的怪脾气，比如这面电话吩咐好的事情，过一会儿就变了主意，而且刘老板比周民还急性子，不马上接他的电话，电话那边的刘老板就会大发雷霆，搞得周民不敢耽搁。

不过在老家之行后周民也算有了偏得。国道两边超速的监控为周民作出了提示，超速罚款又快又狠，周民踅摸到了市郊宽阔的地界，瞄准监控摄像头，看准红灯，一脚油门轰过去。这种方式屡试不爽，距离月底还有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摸清了门路的周民已经罚掉了1.8万多元，“特别奖励”就在眼前。

刘老板这次总算看在眼里，笑在脸上。他把周民叫进办公室，提前兑现了“特别奖励”，而且又拿出了一万元，问周民说能不能再接再厉，本月冲击3万元。若是成功，许诺再给周民4000元的“特别奖励”。

周民拿着沉甸甸的票子心里乐开了花，寻思着刘老板的话，4000加4000就是8000，再加上工资，一个月可以赚过万元。周民咬了咬牙，说“行！我一定努力。”刘老板拍了拍周民肩膀，眉开眼笑，大声称赞。

这个月最后的几天里，周民脑子里整天想着完成任务，每天一到规定的时间段，马上就在路上飞奔。刘老板的车很给力，周民也熟悉了车的性能，踩下油门的车就像猎豹捕食一样轻快，每闯一个电子拍照，周民就在心里盘算“还差2400……还差2100……”

看着被自己超越的路口，仿佛那红灯都化作了一张张钞票从眼前飘向了自己的腰包。这天，周民连闯了好几个红灯，状态正好，他瞄了一眼车上的时钟，距离当天的规定时间只剩下不到一分钟了。恰巧，前面正有个黄灯刚刚闪成红灯，来了状态的周民哪里肯放弃这压哨绝杀的机会，踩下去的油门又重了三分，车子刷地一下冲过了停止线，周民心里叫一个畅快。

突然，周民的电话响了，周民怕是刘老板电话，下意识地往下一看。再抬起头，才发现刚才自己只注意了头上的红灯和响起的电话铃声，却没注意已经有一辆拉工程残土的大翻斗已经横在了自己眼前，猛踩刹车已经来不及了，周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啊”的一声惨叫……

不知道周民闯红灯时的车速是多少，只是那么壮实的翻斗车居然被撞得变了形，地面上磨出重重的侧移痕迹。周民的车飞了起来，在空中滚了几圈后四轮朝天狠狠坠地，车身严重变形，气囊全部弹出，整车基本报废。

周民睁开眼睛的时候，雨已停了，自己正被卡在车里，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好像还有知觉，这时他听见了车外救援的声音，还有刘老板急切地询问声。很快，周民被营救了出来，老天开眼，他居然仅仅受了点皮外伤。

刘老板看周民平安无事很是兴奋，他一手拦着躺在担架上的周民上救护车，一手对电话那边喊着“快点，快点！”

十几分钟后，电视台、报社的记者纷纷赶来，对周民和肇事车辆“咔咔”狠拍了照片后，刘老板才心满意足地示意救护车离开。最后好像想起来点什么，转过身来对躺在担架的周民低声说，谁问都别多说话，“特别奖励”我回头马上给你兑现。周民心中阵阵拔凉，命差点都没了，这个时候怎么还说这个。

周民身体没有大恙很快出院了，随即他到公司结算了自己的工资和“特别奖励”，心里上的阴影让他再也不想做这份儿工作了。虽然刘老板极力挽留，显得很惋惜，但周民很惭愧，刘老板那么好的车报废了，自己还是有责任的。当周民离开刘老板办公室的时候，刘老板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笑容……

一个月后，刘老板正在老板椅上养神，年轻女秘书轻轻附在耳边，说汽贸公司的王总来了，刘老板马上用手抹了抹脸，挂满了笑容，吩咐请到里面办公室。

那王总寒暄几句以后，左右一看没人，就低声奸笑道：“老刘，我这次可是真服你了。新车上市推广难啊！你这个老狐狸可真是老谋深算啊，你下的这记猛药充分展示了车的安全性，正中很多高端客户的下怀啊，光这个月我这款车型的销售量就翻了三番。”

刘老板被王总说得飘飘然，“干广告这么多年，没点本事怎么在行里混。你这可是经过欧洲碰撞试验的车，换别的车我也不敢这么干。”

“那你是怎么找到木头的？”

“简单，找个性子急的新手，夜路、国道、违章，凡是能想到的危险，我都用上了。常在河边走，还能不湿鞋？”

王总纳闷了，就问：“那你怎么就能造出个大事来？”

刘老板阴森着脸，附在王总的耳边，“其实这事我也没有十足把握，起初我看着他和车没事就心烦。后来我暗地跟踪他，发现他已经在市郊上了道儿，思前想后，我逢他加速闯红灯时就给他打个电话吩咐点事情， 140迈的车速稍一分神肯定出差错，急性子的人躲过了初一，可躲不过十五，没想到真被我等到了！”

王总脸哆嗦一下，“你怎么知道他能开到140迈？”

刘老板得意地说：“那条路限速90迈，超过50%，罚款加倍，我就料定那小子为了钱会往套里钻……”

王总疑心地问：“不会有事吧？”

“怎么会有事？交警和木头都认定成了违章肇事。而且对于一个新车的性能没有怎么熟悉，还违章成性的新手，正在庆幸逃过一命，反思自己的过错中了，与我俩有何相干？”

“老刘，你真行！那大活人可是平安无事地从车里爬出来的，经媒体这么报道一番，这车的影响力和安全性可比电视上那些正经广告效果好多了。车有保险，没大损失，估计你找木头也没花几个子儿。钱可真是花在了刀刃上了，这笔我们可都赚大了，今后我们公司的所有广告都交给你们去做吧。”

“咱们可一言为定！”两个满脸横肉的男人，不顾肚子的阻隔，站起身，握完手后，又深深地拥抱在了一起。W

责编/王深

ws@lnddgr.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