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毅
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布特勒图书馆,众多活跃的人们在听博尔赫斯的谈话。在那里他说:“人群是一个幻觉。它并不存在。我是在与你们个别交谈。”
在其作品和谈话中那位自相矛盾的博尔赫斯,实乃源自一人。在书本和传记中,他是西语美洲文学之父,融合现实在虚构中,构建出神秘的迷宫;在他写来自我讽刺的寓言《博尔赫斯与我》中,他是个行走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街头,喜欢沙漏、地图、十八世纪印刷术、咖啡的气味和史蒂文森散文的人。在寓言的最后他说:我不知道是谁写下了这些,博尔赫斯还是我。
与写作中的博尔赫斯不同,在朋友们中,在采访、录音、正式演讲以及非正式聊天中,他以口述的方式揭示自己的艺术创造,如编著者威利斯·巴恩斯通说,《博尔赫斯谈话录》,是口述的逻各斯。
博尔赫斯的中年失明,确立了这种谈话和书写的联盟。无论是坐在汽车里,还是正走在拉普拉塔河畔那些古老的联邦党人的街道上,他那传说中百科全书般的记忆允许他在口述之前就在脑子里撰写和润色好了一首十四行诗或者一个故事。
嘲讽的或者严肃的,谈笑的或者疲倦的,博尔赫斯在每一种环境中谈论着文学。他与巴恩斯通经常在简朴的马克辛餐厅边吃边聊,他们的交谈是一次又一次关于他至爱的乔伊斯、弗罗斯特和但丁。
博尔赫斯喜欢《西区故事》,喜欢它《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原型。他会请巴恩斯通背诵《弗兰基和约翰尼》的歌词,“并且告诉我探戈北上好莱坞和溜进巴黎时是如何没落的”。
在去签名售书的路上,他说他反对自杀,但苏格拉底的“长眠”是“历史上最好的死亡”。他反對崇拜耶稣之死,但后来在京都,他写了一首诗叫作《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基督》:“他的模样与人们在雕像上看到的不同。它是严峻的,犹太人的脸……这人浑身筋骨折断,不发一言……他不是神,他能感觉到坚硬的铁钉。”
他谈到失去的东西:
我在幽暗中用手摸索
我不可见的容貌……
我失去的只是
事物虚假的表象。
给我安慰的是弥尔顿,是勇敢,
我仍想着玫瑰和语言,
我想如果我能看到自己的脸,
在这个奇异的下午我也许会知道自己是谁。
巴恩斯通说,失明者的声音是最本质的博尔赫斯。那些听过或者读过他的人们,终其一生都被他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