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帅
“虚高。”
谈及中国的药价,这是最常见的形容。近年来发改委发布了30多次药品“降价令”,然而并没有什么作用。
如今,發改委又宣布,取消绝大部分药品的政府定价,药价由市场说了算。人们还不及对这种自打自脸的行为表示喜闻乐见,已然发现许多沉疴宿疾又冒了出来。
“自2015年6月1日起,除麻醉药品和第一类精神药品外,取消原政府制定的药品价格。”“药品实际交易价格主要由市场竞争形成。”
由于还在政策初颁的敏感时期,众多药企比较谨慎地维持现状,选择观望。从各地记者的走访调查来看,药价也是整体稳定,部分药品有涨跌,但大多数没有调整价格。事实证明,药企的谨慎是对的,枪打出头鸟,媒体和舆论都等着呢。
果然,一则“地高辛片剂价格狂飙10倍”的报道,引爆民众对于药价改革的声讨。
相关媒体称,这种用于治疗急性和慢性心功能不全的地高辛片,100片装从此前的6.7元钱上涨至68元,一位长期用药的患者表示不能接受。
“药价放开就暴涨!”有人很是不满。
对此,生产该药的上海信谊表示,6月以来并未调整过地高辛片的价格,现行市场价是2014年国家放开低价药价格后,市场陆续调整的。“地高辛片是低廉价药品,日均费用符合国家规定的标准。”
什么是“低廉价药”?就是平均一片药过去六分七厘,如今六角八分,出门想找一瓶就药喝的水,都比药贵。如果买的是一瓶依云水,那比此前的一瓶药还贵。
注意,我并没有抨击依云水天价、暴利的意思,厂商有定价的自由,消费者有买与不买的自由,这是市场经济的核心。
药品定价,也是一样,这个道理,发改委用了十多年才懂,或者说,才愿意懂。
在发改委波澜壮阔、屡败屡战的30多次药品降价历程中,虽然没有解决“药价虚高”的问题,却成功使得众多廉价药出现了短缺。
例如在2011年,心脏外科手术必备用药的硫酸鱼精蛋白注射液,出现了全国范围的供应紧张,许多三甲医院被迫暂停心脏手术,去周边中小医院借存货。经媒体追踪,除了原料问题,鱼精蛋白近20年一直维持每支11.2元左右的定价是此次短缺的关键原因。全国当时共有三家拥有生产批文的企业,却只有一家还在进行生产。
除此之外,甲状腺药物他巴唑(甲巯咪唑)、快速强心药西地兰、脑血栓用药维脑路通、化疗用药硫鸟嘌呤片等也一度因为药企普遍停产而出现紧缺,患者只好去买又贵又难寻的进口药。而十多年前常见的颠茄片、氯霉素眼药水等更是淡出市场。
意识到问题的发改委,在2014年5月发布《发改委定价范围内的低价药品目录》,称为鼓励药企生产低价药积极性,减轻患者使用高价药的负担,国家取消530种药物的最高零售价,生产企业可在西药费用日均不超过3元、中成药日均费用不超过5元的前提下自主定价。
地高辛片就在目录之中。即便是“涨价10倍”,仍然属于低价药,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心脏中心主任医师张海澄说道。
在今年6月之前,地高辛片已然逐步涨价,大多数业内人士认为这是合理的价格回归,与发改委放开自主定价权无关。“目前,90%以上普通的药品和仿制药,产能都严重过剩,药价放开后,药厂单方面提价的可能性很小。”中国医药企业管理协会会长于明德说道。
那么,民众口中的药价“虚高”,究竟高在何处?
从2000年到今年5月,中国的药价管制方式为——只限制最高零售价格,企业和医疗机构在限价之下,自主确定实际出厂、批发和零售价格。2010年以来,又实行以省为单位进行药品统一招标采购的制度。在此体系下,众多药企为了争夺市场,陷入价格大战,于是许多基本和常用药物价格越招越低,甚至低过成本价。直到某些药厂难以为继,放弃一些低价药的生产,就出现了上文提到的药物短缺现象。
然而药厂激烈竞争带来的低价优惠,并没有落到患者手中。一款药品,从厂家到患者手里需要经过三到四个环节,每走一个环节,价格就涨一次。
之所以厂家、患者都叫苦,原因就是目前药品价格构成不合理,生产成本占比较低,而流通成本占比畸高。这其中的差价,自然落到了中间商、承包医院的药房,以及部分招标负责人和医生的手里。
长期以来,由于以药养医机制的固化,以及招标采购过程中的地方保护现象,中国药品流通和使用环节形成了一个强大的利益链条,控制着药品的流通渠道,也成为中国医改、药改的最大症结。
因此,类似地高辛片等低价药的合理涨价,会被广大民众习惯性地视为药价虚高的又一次表征。北京鼎臣医药咨询中心负责人史立臣认为,加快药品流通环节改革,挤出药价虚高“水分”是铲除“误读”土壤的当务之急。
正是为此,在发改委放开药价之后,卫计委也于近日发布了《关于落实完善公立医院药品集中采购工作指导意见的通知》,提出全面构建药品集中采购新机制。
这份药品采购新规被称为“剑指药价虚高”,通过将过去集中招标、分散采购的现象扭转为真正的集中采购,从而使药价回归合理区间。然而,如果不能提高目前的医疗服务价格,从根本上解决以药养医的症结,那么单方面改善药品流通现状,降低医院方面的收益,恐怕只会带来更深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