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弓
三、宦官:废立显威力
宦官,又称阉人、中官、内侍、内监等,通称太监。作为皇权制度的衍生物,宦官是一个特殊的群体:被阉割失去性功能而专供帝王及其女眷役使的奴仆,照料帝王私生活、不离左右的常随。应该说,宦官地位低微,而其准入又极不人道,有悖上天好生之德,但因系天子所置又专为天子服务,于是就有了尊奉天命设置宦官的说辞,《易》曰:“天垂象,圣人则之。”宦者四星,在皇位之侧,故《周礼》置官,亦备其数。阍者守中门之禁,寺人掌女宫之戒。又云“王之正内者五人”。宦官之设被说得神乎其神,凸显的是君权神授。
皇帝对包括外戚在内的朝臣心存戒备,对忠直之士较真认死理动辄引经据典进谏尤觉腻烦,就自然而然把目光投向常伴身旁、听话乖觉的阉宦。《汉书·佞幸传》谓:“中人无外党,精专可信任,遂委以政。”他们有的就是当年小王子如今小皇帝的玩伴;皇帝与嫔妃联系往往也要通过宦官;如果皇帝懒政,便把“朱批”大权假于宦官;皇家卫队亦交由宦官统领;武将外征,还要派宦官监军;创收,遣宦官做税监;传旨,令宦官宣读……于是乎,凭借皇家瑞气,卑微阴柔的阉宦成了高高在上、令人仰视的“中贵人”甚至“立皇帝”!于是乎,做宦官就成了某些不学无术之人跻身宦海的终南捷径:无需寒窗苦读,只要放弃大欲存焉的性福,即可能蹿红暴富。权钱诱惑,因而有人就情愿自宫入列。
一旦自宫过热,争做阉宦的人太多,就会出现“无名白”:势去了,痛受了,人却入不了宫、做不了太监。这一称呼,最早源自唐朝。唐代内宦权势登峰造极,于是私自阉割一时成风,不由诏命而自宫者,称“私白”。明代宦官蹿红,“无名白”数量激增,以至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为此,官家曾明令严禁自宫:“凡自宫者以不孝论。”万历《大明会典》中“禁自宫令”竟多达十五次。
自宫的就不了业,自然遗憾莫名;而假阉宦却是宦官得当,性福照享,鱼与熊掌得兼。吕不韦串通秦太后,给嫪毐施行“诈腐”即假宫刑,拔其须眉貌似宦者,阳根完好无碍云雨之欢。嫪毐这个宦官当得风生水起:握权,事皆决于嫪毐;发财,嫪毐家僮数千人,诸客求宦为嫪毐舍人千余人;播种,与太后生子二,且图谋由假龙种继大位。后嫪毐诈腐案发,秦始皇处置如下:夷嫪毐三族;杀太后所生两子;迁太后出皇宫;免相国吕不韦职,迁蜀迫其自杀。
先秦宦官,知名的寥寥无几,形象正面的,是勃貂、管苏、景监、缪贤;负面的则是则有竖刁乱齐,伊戾祸宋。
赵高是秦朝著名宦官,他联手丞相李斯发动沙丘政变,伪造诏书,逼扶苏自杀,立胡亥为帝,而后架空皇帝,害死李斯,自任丞相,指鹿为马,谋逆逼二世自杀,另立子婴为帝。不久被子婴计杀,诛夷三族。不过,对赵高的宦官身份好像颇多疑问,理由之一是他有女儿(女婿阎乐即逼死二世的执行者)。娶妻于前,做宦官于后,有女儿也就不奇怪。汉代司马迁被处宫刑后,做了中书令,无疑是个宦官;然之前已有一女,嫁与后来做了丞相的杨敞。赵高之有女,当与太史公相若。关键在于,赵高的做派,整个是权宦式的,既阴且狠。
身为阉人,宦官不必接受圣贤教育和严格的举荐或科考选拔,就可走近皇帝。少了经典桎梏,加之共同的生理缺陷、扭曲心态和生活环境,使其易认同,多结党;鲁迅在《坟·寡妇主义》中说:“中国历代的宦官,那冷酷险狠,都超出常人许多倍。”强烈的权欲、财欲,借助于特殊的上位,参与政治斗争,于是每见宦官专权这道特色的政治风景。其中尤以东汉、唐、明三朝为甚。
东汉宦官屡屡得势,猖獗政坛,主要是其在皇帝与外戚、太后争权中,助皇帝获胜,因而备受宠信,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汉灵帝公开称“张常侍(张让)乃我公,赵常侍(赵忠)乃我母”,爹亲娘亲没有“公公”亲啊!
而把持朝政的赵忠、张让竟危言耸听,说皇帝是不能登高望远的;登高则百姓离散!原来当时阉宦正竞修豪宅,阔拟皇家宫室,恐帝望见,故有此说。
关于东汉宦官与外戚反复角力的概况,留待后面外戚部分合述。而宦官当政的结局则是,朝政全面溃败,激起黄巾造反,导致军阀混战,皇朝覆灭。当然也给宦官招来了报复性的屠杀:东汉灵帝中平五年(188年),袁绍引兵入宫捕杀赵忠等,令士兵见宦官就杀,共杀死老少宦官二千余人,至有累及无须男子者。
宦官为害最烈的当数唐代。皇帝废立、甚至性命都在宦官掌握之中。宦官权力之所以大得如此吓人,主要是因为他们掌握了中央的军权。
其实,唐初太宗对宦官限制较严,最高官阶及数额都有明文规定。后制度渐弛,玄宗朝宦官多而滥,仅四、五品者多达千人,授三品左(右)监门将军者大有人在,宦官开始成为一支重要的政治力量。皇权也开始依赖宦官。先是,宦官高力士参与李隆基宫廷政变夺权立功,深受玄宗信任;李隆基在位既久,疏懒怠政,政事多交高力士代办。每四方进奏文表,必先呈力士,然后进御,小事便决之。官家常说:“只要力士在,我睡觉就踏实。”所以高力士就常住宫中。大臣谋求将相高位,得先通高力士关节。太子李亨呼为“兄”,诸王公主皆呼“翁”,驸马辈尊曰“■”,帝或不名而呼将军。高力士重权在握,官爵显赫:冠军大将军、右监门卫大将军、内侍监、齐国公,食实封五百户。尽管手眼通天、权势炙手可热,高力士犹能谨慎从事。玄宗晚年最落寞的时候,高力士陪伴在侧;闻知太上皇去世消息,被流放南方的高力士北望号泣,呕血而死,可见对玄宗忠心不二。
高力士为李皇帝而死一百多年后,又出了一个为唐王朝殉身的宦官张承业。他奉唐昭宗命使晋,为河东监军,执法严明,晋王李克用甚倚重。后辅幼主李存勖,军国大事均委之。晋、梁鏖战十余年,一切后方生产、军需保障,张承业之功为多。后来李存勖要称帝,始终忠于唐王朝的张承业苦苦劝谏,李存勖不听,张承业大哭不食而死。
高力士之后,宦官李辅国走红,其权力益逞难遏态。李辅国因拥立肃宗有功,成了判元帅府司马。他节制百官,掌握政务,权力大过政府;他指挥禁军,有枪杆子保障话语权,自然特有威慑力。762年,李辅国拥立李豫,是为代宗。他对代宗说:“大家但居禁中,外事听老奴处分”。“尚父”公然叫板皇权,为皇权所不能忍,代宗决然夺其兵权,随后又利用宦官内部矛盾对李辅国实施了政治暗杀。
之后程元振、鱼朝恩次第登台。程元振同样专掌禁兵,官至骠骑大将军,右监门卫大将军、内侍监、封邠国公。而权宦鱼朝恩更加骄横,每奏事,代宗皆不得不应允,朝廷政事偶有不提前告他的,必狂叫:“天下事有不由我者也?”鱼朝恩粗通经义,自谓“才兼文武”,任观军容宣慰处置使,神策军观军容使,封郑国公。代宗用他旨在制约军头郭子仪,引起政府的强烈不满,经宰相元载、郭子仪力劝,770年代宗缢杀鱼朝恩。
唐德宗遭逢朱泚、李怀光叛乱,更加不信任诸将,复置护军中尉,分别由宦官窦文场、霍仙鸣担任,统领神策、天威军,并设枢密使二员,亦由宦官出任,合称“四贵”。宦官掌军权制度化,实力派藩镇亦无力与之抗衡。于是他们为所欲为,随意废立皇帝,直至弑君。王守澄由监军而枢密使,进封骠骑大将军,右神策军中尉。以弑宪宗故,被文宗秘密赐酒毒死。王守澄死后,李训等发动“甘露之变”,企图一举歼灭宦官,结果仇士良等得胜,宦官势力更盛。由是宦官疯狂反扑,大肆屠杀,包括宰相王涯、舒元舆等在内万余人罹难。“自是天下事皆决于北司,宰相行文书而已。宦官气益盛,迫胁天子,下视宰相,陵暴朝士如草芥”。皇权与政府一蹶不振矣。
仇士良擅权揽政二十余年,先后杀二王、一妃、四宰相,甚至可以当面指斥皇帝,唐文宗哀叹自己受家奴控制,还不如周赧王、汉献帝两个亡国之君。仇士良的事君固位秘诀是:“天子不可令闲暇,暇必观书,见儒臣,则又纳谏,智深虑远,减玩好,省游幸,吾属恩且薄而权轻矣。为诸君计,莫若殖财货,盛鹰马,日以球猎声色蛊其心,极侈靡,使悦不知息,则必斥经术,■外事,万机在我,恩泽权力欲焉往哉?”用现代话来说,就是要让天子沉溺于声色犬马,以玩为务,享乐至死!这番话与佞臣和士开之说齐武成帝趁年轻力恣意作乐,奸相蔡京劝宋徽宗及时行乐,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唐末权宦田今孜,僖宗呼为“阿父”,政事一以委之。令孜把持大权,恃宠横暴,侵凌皇帝。黄巢军入长安,令孜拥僖宗奔蜀,封晋国公。后为王建所杀。
计中唐以后宦官自行扶立的皇帝有穆、文、武、宣、懿、僖、昭等七个;直接杀害的是宪宗、敬宗两个。宦官之祸,莫此为甚!
同东汉宦官专权引来被诛杀一样,唐代的宦官之祸也引出903年朱温(假昭宗名义)对宦官毁灭性的大屠杀,共诛灭五千余人。
以汉唐阉宦之祸为鉴,明初朱元璋对宦官的管束防范很严,规定“不许读书识字”,“不得兼外臣文武衙,不得御外臣冠服,官无过四品”。并镌铁牌置皇宫门:“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宦官干政之门被堵得很严。至成祖朝,“祖宗之法”已然淡忘,宦官始受重用。其实,端倪早见于洪武后期。朱元璋性多疑,戮功臣,忌下属,废丞相,大权独揽,把专制独裁推向极顶。皇权、相权一肩挑,严重超负荷,朱元璋颇感力不从心,对朝臣又极不信任,能帮他“减负”的惟有朝夕在侧的阉宦。朱皇帝认为宦官无家庭、无后嗣、无外党,“三无”之人可信,于是,就自觉不自觉地让宦官帮助处理一些政务;特务组织锦衣卫更是离不了宦官。正如黄宗羲所言:“有明之无善治,由高皇帝罢丞相始也。”“使宫奴有宰相之实者,则罢相之过也。”不是别人,而是朱元璋自己带头破坏了他立的“内臣不得干预政事”的规矩。似此实践和自己宣传的理论悖谬,言是而行非的现象,在后世的帝王那里不断被演绎着。
朱棣之后,宦官的权力日增:奉诏出使,参与军务,巡视监军,干预经济,直至刺探臣民隐事。朱棣之孙明宣宗改太监不得识字的祖制,令设“内书堂”,教宦官读书识字,为其秉笔“批红”提供了文化基础。于是,随着皇帝的腐化,宦官人数剧增,权力骤升,宦祸滔滔矣。王振、汪直、刘瑾、魏忠贤等,你方唱罢我登场,把个大明王朝弄得日趋黯淡无光。
小皇帝明英宗骄纵荒淫,不问政事,大权渐落宦官王振手。王振摘下朱元璋不准宦官干政的铁牌,此举最具象征意义:想当年,太祖铁牌高悬,令阉人望而生畏;看今朝,宦官随便摘下,铁规弃之如粪土。后来王振挟持英宗亲征瓦剌,兵败,英宗被俘,王振想逃跑,被明将杀死。明英宗复辟后,对他的“先生”王振犹念念不忘,备赐哀荣,祭葬,立祠“旌忠”。
刘瑾,通文史,知古今,善于察言观色,随机应变,其博取主子欢心的秘笈就是力行前辈仇士良的“享乐至死”说。朱厚照当太子时,刘瑾就常伴他“为长夜之游”,太子自然视为心腹;即帝位后,就让刘瑾典神机营,掌司礼监。司礼监太监有个特权:传达皇帝旨意,内阁辅臣亦得听从太监指挥。刘瑾大权在握,专擅朝政,时人称他为“立皇帝”,武宗为“坐皇帝”。他排陷异己,广植党羽,肆意贪污,多行不义,被告发,凌迟处死。
“天下只识汪太监”,说的是宦官汪直,瑶族人。汪直本系战俘,入宫侍奉万贵妃,升御马监太监。后以助万贵妃之功得到明宪宗宠信,领西厂兼司礼监掌印太监,擅弄权柄,遭朝臣反对,被撤职。后恢复西厂,仍由汪直总管。官家恩宠渐衰,令汪直监军、巡边,又调南京御马监任职。
阉宦权势烫手,慢道庸常钻营之徒,就是有身份的官僚也得巴结讨好之。有改革家之称的张居正,因为与大太监冯保拉上关系,才取得两宫太后支持,坐上相位的,有史为证:“居正固有才,其所以得委任专国柄者,由保为之左右也。”
冯保,读过书有文化素养,万历元年任神宗顾命大臣、司礼监掌印、提督东厂兼掌御马监。他对小皇帝的玩兴束缚甚严,与首辅张居正结成政治同盟,共同推进“万历新政”,史书评价谓“保亦时引大体”。看来,冯保还是一个比较正面的大太监,虽然他也很贪。
云南税监杨荣,长期恣行威福,激起人民暴动,烧税厂,杀税官。杨荣残杀平民数千,进而还要逮捕六卫官,致激起更大的群体反抗,云南指挥贺世勋带领冤民万余人,焚烧官署,杀死杨荣并其党二百余人。奴死主悲,神宗闻知杨荣被杀,数日不进食。
明朝后期,社会矛盾全面激化,皇朝若大厦将倾,明熹宗又重用阉宦魏忠贤。魏珰只手遮天,称“九千岁”,各地为造生祠,肆虐七年,宦祸达于极巅,明王朝的丧钟实际已经敲响。
至于崇祯内侍高起潜,以知兵称,却怯不敢战,惟割死人首以冒功。这样一个只会拿死人头去冒功的阉宦,面对李自成攻京师,临阵脱逃,以至降清,一点也不奇怪。
明朝宦官专权,固然有像武宗疯玩,神宗二十多年不上朝等因素,但皇帝怠惰的根源,也和朝臣无能大有关系。成化七年,彭时、万安在内阁,一再奏请宪宗召对,及见面,他们却只会磕头喊万岁,无“对”可献,人讥为“万岁阁老”。大学士刘健、李东阳等奏疏宦官罪行,遭武宗反驳:“天下事岂专是内官坏了?文官十人中仅有三四好人耳,坏事者十常六七。”朱厚照是在袒护阉宦,但其所言也不无道理。
汉、唐、明外,其他朝代也有宦官乱政祸国。北魏宗爱,太武帝时任中常侍,罗织罪名致太子拓跋晃忧愤死。太武帝悼念太子,宗爱惧,就径弑太武帝。尚书左仆射兰延等欲拥太武帝三子拓跋翰即位。宗爱诱杀兰延等,并将拓跋翰杀死,而立太武帝幼子拓跋余为帝。拓跋余授宗爱为大司马、大将军、太师、都督中外诸军事,兼中秘书,封冯翊王。宗爱权侔人主,朝廷内外都畏惧他。很快他又杀死拓跋余。宗爱弑君二,杀皇子一,逼死太子,堪称杀手。文成帝拓跋濬即位后,诛宗爱,夷三族。
“北宋六贼”是制造和诱发社会危机的罪魁祸首,他们伙同宋徽宗葬送了北宋王朝。“六贼”中居然有三个宦官。童贯,性巧媚,投徽宗雅好,专为搜括书画奇巧;助蔡京为相,沆瀣一气,互为表里,蔡京荐其为西北监军,领枢密院事,掌兵二十年,权倾内外。时称蔡京为“公相”,童贯为“媪相”。梁师成,喜欢附庸风雅,自我吹嘘出自于苏轼之门,宣称以翰墨为己任。外表愚讷谦卑,官至太尉。御书号令皆出其手,因伪造圣旨,权势日盛,蔡京父子亦谄附之,时称“隐相”。李彦,为大内总管,强力收括民田地,致百姓破产乞丐于市者众,先后杖死良民千余人,结怨于西北,激起人民群体反抗。宋钦宗即位,三权宦先后被处死。
金朝宦官梁珫,性便佞,善迎合,特见宠信,累官近侍局使。金废帝完颜亮欲伐宋,梁珫因极言宋刘贵妃绝色倾国。此言正合帝意,大喜,命备衾褥之新洁者俟得刘贵妃用之。有完颜亮这等混账主子,就必然有梁珫这样的无耻奴才。
综观阉宦形象,多为负面。正面的除张承业、冯保,知名度很高的有改进造纸术的蔡伦,率船队下西洋的郑和,他们事迹广传,毋庸赘述。再补说一个怀恩,侍明宪、孝二帝,成化时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他性耿直,识义理,通典故,能进谏;又廉洁不贪,威信很高。怀恩有胆识,不迷信怪异。成化末,万贵妃谋废太子,怀恩力争,被宪宗斥逐凤阳守孝陵。孝宗即位,怀恩回京仍掌司礼监,力劝皇帝驱逐无耻阁老万安。怀恩逝后,明孝宗特批建显忠祠,旌其功德。朱祐樘能保住太子位,怀恩诚功不可没;而最该感激的救命恩人当是小宦官张敏。身为门监,张敏冒着性命危险,将婴儿朱祐樘密藏,呵护哺养,使其躲过九死迎来一生。及其册立为皇太子之时,张敏却吞金自杀。张敏,一位恪守良知的宦官,其名不应被遗忘。
清朝对太监的管理一直异常严格。开国之初,顺治帝即颁布上谕,对太监作出了“六不许”的严厉限制,并将上谕铸成铁牌置交泰殿门前,以示警戒。因为执行严格,故有清一代无宦官之祸。就连老佛爷的红人“小安子”安德海,蹦跶太狂,忘乎所以,照样被山东巡抚丁宝桢拿下灭了。
讲述宦官之祸,不能不说司马光的专论——《资治通鉴》二百六十三卷的“臣光曰”。议论剀切精辟,文辞流畅雅洁,堪称史论佳作。
司马光认为,宦官所以能为国家患,是因为人主长期与之亲狎,而宦者又善迎合,甘言辞,于是大政潜移于宦者而不自知,如饮醇酒,嗜其味而忘其醉也。权柄旁移则国家必定危乱。接着,文章胪列比较了汉、唐宦官之祸,指出唐世所以更烈,在于宦官握兵权。文章列举从寺人披到张承业等宦官,说明此群体并非没有贤才,关键在于人主如何控制使用。你不授权,他就不敢专横跋扈!宦祸,根子在人主。那种对宦官不察善恶、除尽杀绝的做法,实不可取。汉、唐末,宦官诛杀了,国家也随着灭亡了。司马光不愧为史家大手笔,一则“臣光曰”便把问题说透了,令人叹服。
司马温公是写历史,自然可以直书而无所顾忌。唐进士刘蕡在殿试策对中痛陈宦官乱国殃民之祸,力请诛灭,澄清政治,那就是政治话题,果不其然“被敏感”了。主考官见而嗟叹,但畏惧阉宦不敢取。士人读其词,至感激流涕;谏官御史公论其直。状元李郃喟叹:“刘蕡下第,我辈登科,实厚颜矣!”并请把官职让给刘蕡,不许。令狐楚、牛僧孺亦曾征召为幕僚从事,授秘书郎,以师礼待之。然终因宦官诬害,贬为柳州司户参军,客死异乡。五十年后,唐昭宗追封刘蕡为右谏议大夫,谥文节,封昌平侯,寻访其子孙授以官职。
“宦官专权所发生之源,莫不在专制政体,专制政体者,实数千年来破国亡家之总根源也”。梁启超一语中的,道出了宦祸的制度根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