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大雪

李昱庆

2013年12月12日 晴

小时候的冬日，一觉醒来，门便推不开了，母亲喊“还不去扫雪”，父亲应一声，费劲的把门搡开。开始扫雪，常常是先铲出一条深深的壕沟，小孩子们站在自家扫出的雪道上与邻家孩子搭话，只能露出小半个身子，扫雪一般都是男人的事，等几个哥哥可以搭把手干活的时候，家里的雪便比其他人家的扫的快了。

父亲在工作单位老实，与周围人相处谦卑，但在家里酷爱和妈妈吵架，小时候总觉得自己的生活永无宁日而又混乱不堪，一直梦想长大后要改变家里的情况，用什么改变呢？挣很多的钱，盖很大的屋，买很多漂亮的家具，在我幼稚的脑海里，只要有钱，父亲的愤怒和母亲的哀叹便会消失，我慢慢长大，也各种努力，却并未实现挣很多钱的梦想，倒是一门心思为自己奔波，反让家人为我的辛苦担忧。

离家后，非常想念那个普通凌乱的家，每次打电话说要回去，走到家门口总会看见父亲单薄而挺直的身影伫立门口，走的时候，到了巷口转弯，回头依然可以见到那个身影，像温暖的灯柱。

到了病弱的老年，父亲的脾气开始变得温顺，越发依恋母亲，母亲去厨房，跟着，母亲去菜园，跟着，母亲看电视，跟着，蜷在沙发上打盹。他们一改年轻时的水火不容，变得依赖，静静的依赖，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就是要在一起，就像一幅画，意境已经定格，突然就懂了“少年夫妻老来伴”的意思，那不是激情和般配，而是融入血液中的依赖和亲情。

现在回家，再也见不到那个后来变的很安静的老头了，睹物思人，心里总是酸涩，父亲生在河南，小时候要过饭，黄河平原的苦日子每一样都细细尝过，舍不得扔任何东西，从中年开始，酷爱积攒塑料袋，母亲竟然视若无物，有时候开着玩笑封他们为“拾荒二王”，他们并不在意，但那些宝贝是动不得的，动了会有怒火冲天的老头和哀怨而唠叨的老太太。

父亲从小干农活，后来到新疆又当了一辈子农业技术员，对土地和各类作物一往情深，我从小跟在他身边伺候院子里的果蔬，听他用河南话给我叨念农谚，竟然都一一记下，现在拿来给女儿献宝，“头伏萝卜二伏菜”，“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女儿说，“妈妈，你好棒，别人的妈妈都不知道这些！”

父亲不聪明，不能干，不会说话，不懂得审时度势，从风华正茂的支边青年到垂垂老者，一直倔强，一直不谙世情，简单一生，没给我们过多的庇佑，可我还是那么想他。

父亲在大雪纷飞的日子安静离去，每到冬日大雪，我都喜欢静静遥望、思念。

这北方的雪，永远那么美，那么干净，让人忍不住张开双臂，想要拥抱，滑入胸膛却藏匿不见，可只要过上半个时辰，脚下便白茫茫一片。

新疆伊宁市人民政府机要室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