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企合谋下的策略减排困境

袁凯华+李后建

摘要

结合当前GDP导向下的晋升激励与层层加压的减排任务考核现实，立足于政治经济学角度，提出了政企合谋下策略性减排困境的假说，并利用1997-2011年间的相关数据进行双向固定效应下的普通面板与空间计量的检验。实证分析发现，相对于环境库茨涅茨曲线、污染天堂以及财政分权假说，晋升压力下本地晋升官员与企业合谋追求产出最大化的行为才是导致废气排放屡禁不止的主要原因;而即使考虑到政策时滞效应以及地区之间的空间依赖效应之后，政企合谋核心变量始终显著，但其他污染假说的备择变量依旧未能通过显著性检验，表明政企合谋导致外溢性物品排放恶化的假说十分稳健;同时，通过显著性检验的年度虚拟变量表明，尽管减排约束影响了合谋行为，但地方政府仅在检查力度较大的人事变动时期有限度的减排，而在后期无节制的增排，从而导致了废气排放与党代会同步的周期性波动;庆幸的是，尽管政企合谋假说十分稳健，但基于经济地理矩阵的空间滞后系数表明，晋升激励与考核任务的双重约束使得邻近地区之间，因为经济增长的短期不确定性与晋升博弈的残酷性而在短期内不敢贸然增排以避免陷入增长无法兑现的同时遭受约束性任务惩罚的尴尬境地，从而形成了经济差距下邻近地区之间废气排放的区域分化策略;最后，我们基于当前的政企合谋下策略性减排假说验证的基础上，认为要想扭转当前的减排困境，必须着力提升年轻官员与鼓励异地调任、给予环境污染以更多的激励权重、努力缩小地区经济差距以及改变单维GDP考核机制，方能从根本上转变当前的不利局面。

关键词合谋;晋升激励;减排约束;周期波动;空间分化

中图分类号F205; F061.5; F062.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2104（2015）01-0134-08doi：10.3969/j.issn.1002-2104.2015.01.019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呈现出高速增长的态势，被世人堪称“增长的奇迹”。目前对于中国经济增长奇迹，市场维护型财政联邦主义和政治晋升锦标赛理论给予了很好的经济学解释。然而，在中国经济增长奇迹的背后，发达国家上百年工业化所导致的环境问题，却在中国短短30年的快速发展中集中出现。根据环保部和国家统计局联合开展的绿色国民经济核算结果《中国环境经济核算报告》，我国环境退化成本已从2004年的占GDP 3.05%大幅飙升至3.5%左右。面临高额的环境成本，虽然国务院从基本控制目标（“九五规划”）到责任制目标（“十五规划”）再到约束性指标（“十一五规划”）以及全面减排的生态文明（“十二五规划”）不断突出强调节能减排的重要性，但“十面霾伏”的现状似乎给予当前减排工作一记重重的耳光。国家三令五申的减排政策为何在废气排放上屡次失灵？尽管关于环境污染的相关研究较多，但都面临着波动形态、污染来源以及区域分化方面的争议。鉴于现有理论对环境污染问题无法提供较好的解释，本文试图立足于政治经济学角度提出一个新的机制：晋升激励下，本地晋升的官员有着更强的动机利用与本地企业的长期合作优势，更多地投资高污染、高耗能的产业，从而拉动当地经济短期增长、谋取晋升。由于强外溢性的大气污染既无法清楚界定责任归属，又无法将污染成本内部化，因此高污染型的粗放经济增长模式便成为地方官员谋取晋升的最优策略。地方政府官员政治晋升最优策略的选择对其他地区政府官员具有强烈的示范效应，从而导致了废气排放的不断恶化。同时，面临中央政府严厉减排与晋升诱惑的双重约束，政治官员为了躲避政治出局的风险而有选择的周期性、区域性的排放。由此，形成了政企合谋下地方政府周期性、区域性的策略减排分化。本文将这种行为视为政治晋升锦标赛下“政企合谋”下的策略减排困境。本文将为这一理论提供一个丰富的逻辑框架，并通过经验研究来检验这一观点产生的推论。

1研究假说的提出

尽管关于环境污染的相关研究较多，但都面临着巨大的争议。

首先，单纯将污染看成经济增长副产品的环境库茨涅茨曲线[1]的形态设定过于简单的问题。尽管包群与彭水军[2]利用1996-2000年的相关数据论证了环境库茨涅茨曲线在工业粉尘、烟尘以及二氧化硫层面的合理性;而当面板数据扩展到2002年时，二氧化硫与工业粉尘的排放总量开始呈现N型的转变[3]。而这一时间扩展下“倒U型”假说脆弱性的表象，更进一步印证了我国废气减排层面的五年周期性波动。其次，将外资企业视为源头的“污染天堂假说”[4]，无视外资企业技术溢出效应[5]以及降低环境规制同样吸引内资企业迁入事实的缺陷使其是否成立同样面临着质疑。而进一步将环境规制降低归咎于政府竞争财政分权的假说[6]，更无法回答污染呈现区域分化[7]的原因何在。

对比以上研究，不难发现现有文献从经济增长到企业排放再到政府竞争，不断深化的研究为污染治理进行了不同层面的丰富发展，但是单纯从某一方面出发的文献，却使污染问题的根源及治理机制存在着巨大的争议。首先，地方官员实施增排行为显然违背了中央政府控制污染的目标，如果将地方官员实施牺牲环境的动机归结于晋升目标，那么地方官员为何在发展经济上遵从了中央政府，在废气排放上却违反中央政府的目标？其次，污染物排放是GDP单维晋升激励体系下政府管制与企业排污的双重结果，单纯的考虑任何一方固然畅快淋漓，却忽视了污染排放的政治周期以及政府企业之间互动机制。显然，废气排放的不断恶化需要借助于政企之间合谋机制进行识别、论证。

袁凯华等：政企合谋下的策略减排困境

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2015年第1期

1.1政企合谋

合谋，一般是指阶层之间为达到某种共同利益而采取的联系、互惠行为。本文按照聂辉华与李金波[8]的观点，尝试利用政企合谋机制解释当前的工业废气排放持续恶化现象。需要注意的是，政企合谋所包涵的范围较广，既可以指地方政府放松给予排污许可证、排污费征收以及环境监管标准的互惠行为，又可以包含政府与企业之间相互勾结隐瞒环保事故的违法行为。中央政府加大对官员体制的廉政建设虽然可以减少官商勾结的违法行为，却难以遏制政企之间的合谋互利。

节能减排作为中央下达地方政府的任务，为何地方政府有在废气排放上偏离这一任务和目标的动机？这可能与当前的政治体制对地方官员所形成的约束与激励紧密相连[9]。在过去的30年中，中国实行的是GDP单维考核的激励方式，这种方式虽然极大地带动了地方经济增长，但也加剧了地方政府的扭曲行为[10]。现行的晋升激励下，地方政府想在短期内增加GDP以便获得政治升迁或财税利益，企业想通过选择不环保的生产方式来提高产量和增加利润，而属地化管理的环保部门在“人、财、物”方面受限于地方官员，非垂直化的管理系统使得中央政府难以在短期内了解地方经济增长的真实成本。作为本地生产的受益者和监督者的地方政府有激励和企业合谋，有着选择低成本、高污染生产方式的激励。

尽管节能减排目标在九五规划便明确列入发展章程，但不同于外溢性较弱的固体废弃物与废水，工业废气排放的强外溢性使得其收益与成本存在着很大的不确定性。以“十五规划”的环保工作完成质量为例，与其他污染物恰恰相反，明确列为核心减排目标的SO2，不仅没有达到预期减排目标反而增加了27.8%。谋取晋升而又兼顾减排任务的地方官员，更倾向于选择在强外溢性物品上进行合谋。而不同于外地晋升的官员，本地晋升的官员一般需要得到地方精英（尤其是企业）的支持，但这种支持往往隐含着给予地方精英回报的约束合同[11]，更加容易形成政企之间的互利合谋。由此，可以形成假说H1。

H1：针对强外溢性的工业废气，在中央政府的监督成本很高、晋升压力较大时，本地晋升的官员往往具有更高的放松管制，加强合谋的倾向。

1.2减排困境

在现有的行政集权框架下，不断强化的减排压力以及废气排放的空间依赖性使得地方政府将其作为一项任务来完成，缺乏建立环保长效机制的主动性，难以对地方政府的发展观形成实质性的影响。

GDP单维度的晋升激励使得地方政府存在着牺牲环境的动机，而政企合谋则进一步催化了环境问题的爆发。强外溢性的公共特征使某一地区降低规制，受到外溢损害的其他地区往往采取相应的行动，晋升体系下的以邻为壑、逐底竞争成为一种必然之势[12]。而不断降低环境软约束促进经济增长的策略虽然可以谋取晋升，但也造就了环境事故的频繁爆发[13]。然而，污染事故一旦爆发往往意味着地方官员的短期晋升受阻，地方政府有着强烈减少污染事故的动机。需要指出的是，这种降低污染事故的策略并非技术水平的提升，而是在检查压力或晋升压力相对较大时，控制污染排放总量以降低发生概率的行为。因此，政治官员的排放行为有着强烈的时间策略性：一方面，以政治晋升为目标的地方官员会在任期之初强化投资[14]，整合甚至与企业合谋，向GDP增长全面冲刺，而在任期将近结束之际，减少投资，既可以避免投资带来的增长绩效溢出给下任继承者又可以减少因污染而被惩治的概率。另一方面，按照传统惯例，任期结束之际往往发生在党代会等关键时期，此时的政府官员有着更强烈的动机维系社会稳定[15]，以避免陷入污染爆发而负面影响被无形放大的尴尬境地。至此，可以从时间维度上形成周期性减排假说H2。

H2：晋升竞赛下的逐底竞争使得当前政府不断降低管制，废气排放呈现出以5年为周期的不断恶化趋势，难以形成实质性扭转。

同时，晋升合谋并不单纯的表现为策略性的周期波动。受限于不同地区面临的资源禀赋不同，地方官员推动经济增长的动机与效果存在着巨大的差异[16]。Yu等[17]利用城市层面的投资数据发现，官员晋升导致的投资增长虽然存在空间依赖，但这一相关性受样本所属省域及经济水平的制约。考虑到区域官员在推动经济增长中的差异化激励，地方政府是否存在着区域竞争的标尺？禀赋类似的地区是否有着依靠污染促进增长的动机？显然，在邻近区域差距较大的情况下，落后地区有着承接发达地区污染产业转移、带动经济增长的动机;而在经济较为接近的情况下，如果贸然降低规制则有可能使得地区不但短期内无法取得增长绩效，还要面临污染减排和增长绩效的双重约束。因此，经济较为接近的地区可能存在着降低污染的倾向。由此，本文从废气排放的空间维度提出了区域减排假说H3。

H3：晋升激励与减排压力的双重约束使得地区之间的废气排放，因禀赋差异而造就了竞争标尺分化，从而形成了废气排放的区域收敛。

2研究设计

2.1检验模型设定

为了检验以上理论假说，我们参照张莉等[18]衡量地方政府合谋的模型，首先建立不考虑空间依赖的面板回归方程：

lnGasit=α0+β1Collusionit+π1Xit+γ1Alterit+ηi+μi+εit（1）

其中，Gas为被解释变量，本文利用往年的工业废气排放量进行替代。Collusion为衡量政企合谋假设是否成立的核心变量，主要利用是否本地晋升以及官员个体年龄进行度量。如前文所述，本地晋升的官员一般需要获得当地精英的支持，并予以回报，有着较强的合谋动机;而根据法律规定，副部级官员年龄不得超过60周岁，部级官员年龄不得超过65周岁，年龄越长的官员面邻着更强的晋升压力，需要更强经济增长表现。本地晋升与年龄因素可以较好地衡量晋升激励压力下，政企合谋是否加重了环境污染。

η与μ分别表示时间效应与地区效应，以控制不同地区时间点上的禀赋差异。而为了尽量减少其他变量遗漏所造成的估计偏误，本文同时将控制变量X与备择变量Alter引入：①控制变量X主要是参照以往文献进行设定，包括利用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对数衡量的地区发展水平lnGdp、利用第二产业产值比重衡量的产业结构Second以及地区专利授权量对数衡量的地区研发水平lnPa;②备择变量Alter主要是利用人均国内生产总值的二次项衡量的环境库茨涅茨曲线lnGdp2、外商直接投资总额对数lnFdi衡量的污染天堂以及地方与中央财政支出比重衡量Decene的分权假说，以验证环境污染的其他假说是否成立。同时，为了平滑数据，本文针对以上绝对变量的对数值进行了对数化处理。

需要指出的是，η由于其通过年度虚拟变量进行时间效应的控制，因此其统计系数也构成了废气排放周期性变动的主要依据。由于当前中国共产党是唯一的合法的执政党，是政治经济政策的制定者，同时也掌握地方官员的人事任免权，而每五年一届的党代会往往在前两年确定中央以及国家主要机关领导人员，使得晋升官员面临相对较大压力。本文遵循党代会的特点以及梅冬州等[19]关于政治周期的做法，将党代会召开的不同年份与年度虚拟变量进行匹配，作为衡量政治压力下污染排放周期性识别的重要标准。而考虑工业废气的强外溢性特征，本文将模型（1）做出如下扩展：

lnGaxit=ρW×lnGasit+α0+β1Collusionit+π1Xit+γ1Alterit+ηi+μi+εit（2）

lnGaxit=

α0+β1Collusionit+π1Xit+γ1Alterit+ηi

+μi+εit

εit=λWεit+ξit（3）

其中W为空间权重矩阵，（2）与（3）分别为包含空间因素的空间滞后与空间误差模型，其具体判别标准根据LM检验筛选。由于空间计量模型较为成熟，本文不在此详细累赘。但为了对假说3进行补充说明，本文参照杨海生等[20]权重矩阵设定原则，引入考虑空间邻接性的0-1矩阵Wcon，考察官员晋升角逐下经济增长对工业废气排放影响的经济权重矩阵Weco以及同时兼顾地区临近与经济差距的权重矩阵Wecc。

2.2数据来源

由于重庆在1997之后开始直辖，而西藏自治区在环境污染方面的遗漏统计数据较多。因此本文选用了1997-2011年除去西藏在内的大陆30个省市作为观测样本。而在官员晋升的样本选择上，省委书记与省长虽然同样作为地区首长，但省委书记侧重于人事工作而省长则主管行政命令的下达、负责地区经济的运转。由此，我们选用各地省长作为官员样本，并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职官志》和人民网、新华网进行信息的完善。除此之外，其他数据均来自于《中国环境年鉴》与《中国统计年鉴》。

3经验分析

本文的实证检验主要分为普通面板与空间面板两部分进行完成。考虑到空间面板一般采用ML估计进行，并未汇报双向固定效应下年份变量的时间效应，无法进行周期性假说的识别。由此，本文主要利用普通面板验证假说1与假说2，利用空间面板进行假说3与假说1的稳健性分析。

3.1政企合谋与减排周期性因素的识别

本部分主要是将相关数据带入（1）式，进行假说（1）与假说（2）的检验。相关计量模型采用广义可行性最小二乘法进行估计，并依据Hausman检验结果进行固定效应与随机效应的判别，具体结果如表1中的列（1）到列（5）所示（见表1）。

3.1.1合谋机制的识别

在列（1）到列（3）中，我们通过逐步引入核心解释变量Localpro与Age，以观测政企合谋机制在污染排放中是否存在。首先引入Localpro的列（1）表明，本地晋升在10%的水平上显著为正，本地晋升的官员与工业废气排放之间存在着显著的正向关联;而控制变量也基本符合预期，正向显著的经济发展水平lnGdp、产业比重Second与未能通过显著性检验的lnPa表明当前粗放型经济增长模式为环境污染带来的巨大损害;与核心变量与控制变量的恰恰相反，无一显著的备择变量初步昭示了环境库茨涅兹曲线、污染天堂假说以及财政分权在解释大气污染方面的失败，当前的废气排放恶化的主要原因可能合谋机制。在初步验证的基础上，当年龄变量Age引入模型之后，模型的拟合优度并无丝毫提高。并且没有引起其他变量统计系数或显著性改变的列（2），意味着官员年龄缺乏污染增排的解释力度。尽管当前吏治改革倡导干部的年轻化，但年龄压力并没有构成官员增加污染排放的主要动机。而为了进一步探索本地晋升是否构成了年龄压力的传导机制，本文将中心化处理后本地晋升与官员年龄的交互项引入列（3）。与列（2）不同，交互项的引入虽然仅仅带来拟合优度轻微的提升，但正向显著的Localpro×Age以及失去显著性的lnGdp表明于年龄压力下本地晋升的官员拥有着更强的合谋动机进行污染排放的增长以换取产出的增加。

而这一传递渠道部分控制后，合谋下的粗放型增长部分剔除，经济增长对污染排放的解释力度开始降低。结合列（1）到列（3）的回归结果，可以发现政企合谋的假说基本成立，工业废气排放的日益恶化在于竞争压力下，本地晋升官员为角逐产出最大而进行的合谋行为。

为了检验模型的稳健性，本文进一步将被解释变量的滞后一期与前置一期进行引入替代。列（4）的结果显示，本地晋升以及本地晋升官员与年龄的交互项对于滞后一期的废气排放依旧正向促进，表明在现行的任命体系下，社会公众对于地方官员的变迁具有一定的心理预期，使得未来的合谋政策加重了当期的废气排放。而考察前置一期的列（5）则显示出合谋政策的滞后性。尽管本地晋升的统计量未在10%水平下通过显著性检验，但另一显著的核心变量Localpro×Age表明政企合谋对于未来的废气排放具有滞后效应，合谋机制的长期影响依旧存在。同时，相对于列（3），尽管列（5）中的lnGdp2出现了统计意义，但其滞后影响无法代表当期作用。由此认为，政企合谋仍是引发当前公共治理难题的主要因素，其他污染假说最多是次要影响原因。

3.1.2周期性排放的识别

在政企合谋假说验证的基础上，本文利用列（3）中的年度虚拟变量的统计系数作为周期性识别的重要基础。考虑到党代会对于经济发展的重要影响，本文根据党代会不同年份进行前期影响与后期影响的划分。在党代会召开的当年，中央政府面临着来自于社会的巨大压力，为了营造良好的会议气氛，中央政府会加强对地方政府官员的监督[19]，而合谋下的粗放型增长往往会带来安全事故等不安定因素，这就减少了地方政府合谋激励;而在党代会召开的次年，根据“二中全会定班子”的惯例，党中央会向人大提交国家机构领导人员名单，这也是省部级官员迈入中央的重要时机，理性政府同样不会在此时机既要冒着污染事故被惩治放大的风险又要面临着刺激经济政策外溢到不能当期有效收回的机会成本。由此，本文将党代会召开当年与次年划分为前期影响，其余几年为后期影响。

如表2所示，工业废气排放虽然呈现不断恶化趋势，但周期性波动十分明显。与梅赐琪和刘志林[21]的节能问责机制不同，不断上涨的后期增排与有节制的前期排放表明，强外溢性公共物品特性使得废气缺乏真正的减排激励。地方官员不仅不会在五年规划的结束时期进行减排策略，反而会因此时的中央政府监管力较低而再次向GDP发起冲刺，从而导致污染排放再次陷入不断恶化的困境。恰恰相反的是，在党代会前期、五年规划的考核中期，较为平稳的前期效应显示地方官员会因中央的关注力度而有策略的降低污染程度。尤其受2008北京奥运的影响，首次降低态势的作用系数进一步验证了地方政府在污染排放上年份的策略选择。以上周期性波动表明，特殊时期轻微控制其他时期大幅增加的策略性减排，意味着晋升压力而非考核任务构成了当前周期性排放的主因。

注：每一行自左至右分别为党代会当年到党代会后第四年的年度虚拟变量统计系数;*、**、***分别代表在10%、5%与1%的水平下显著。

通过双向固定效应的普通面板回归，验证了政企合谋导致了废气排放屡禁不止，而仅仅局限于任务考核的减排约束使得官员缺乏足够的动机，从而造就了废气排放仅在党代会前期有限度排放、后期加剧增排的恶行之势（见表2）。遗憾的是，政治周期带来的仅仅是前期有限控制、后期剧烈增排，扭转废气排放不断恶化趋势，需要晋升体系的变革。

3.2来自空间面板的进一步识别

在假说1与假说2得到验证的基础上，本文进一步利用空间面板模型从空间效应的角度考察策略减排特征。在空间面板回归之前，我们首先通过Moran空间自相关检验，发现废气排放的确存在着空间依赖，继而利用LM检验进行空间滞后与空间误差模型的区分，将相关数据带入（2）式与（3）式，依次进行空间邻接矩阵、经济矩阵与经济地理矩阵的空间计量检验，具体结果见表1中的列（6）-列（8）。

从政企合谋的核心解释变量来看，即使考虑了空间溢出效应，本地晋升变量Localpro与交互项Localpro×Age仅仅出现了统计系数上的轻微波动，而在统计显著性以及符号性方面均未出现逆转。说明政企合谋引发污染恶化的假说依旧成立，但未考虑空间标尺效应的普通面板可能存在低估效应。与普通面板的回归结果相似，正向显著的经济水平Lngdp、产业结构Second与仍未显著的技术水平Lnpa，意味着考虑到地区之间的标尺竞争效应后，当前的经济增长仍在奉行粗放发展的路线。而依然未通过显著检验的备择变量，表明即使考虑到空间溢出效应后，政企合谋假说引发环境污染的结论仍旧十分稳健。

而在空间滞后与空间误差回归上，在本文较为关心的空间策略性减排亦得到了相应的验证。列（6）的回归结果显示，1%水平上显著的空间滞后系数0.167表明地区的污染排放会加重邻省的效仿，这意味着一旦某一地区因为政企合谋引发降低规制而损害了邻近地区的利益，则逐底竞争的环境恶化将难以避免。相比地理临近的仿照竞争策略，列（7）中负向显著的空间误差系数意味着经济增长水平相近的地区存在着减排倾向。这一结论虽然看似和GDP晋升单维晋升下的环境污染相悖，但负向相关的误差系数代表着在经济发展水平相似的情形下，一旦某个省份降低环境规制而未在短期内取得经济快速增长绩效将会受到减排约束任务的压力，从而在政治晋升中处于相对劣势，从而使得经济相近地区之间的污染相对较轻。显然，经济临近与地理临近显示了当前两种截然不同的排放倾向。为弥补这一不足，列（8）将地理因素与经济维度同时纳入分析框架之中，而LM检验之后选择的负向显著的空间系数表明经济差距较小的临近省份存在着较强的减排倾向。结合列（6）到列（8）之间的空间效应，可以发现虽然政企合谋排放加剧策略的确导致了地区之间的以邻为壑、相互角逐的恶化趋势，但减排约束使得省份之间同样呈现着空间部分收敛趋势，即发展水平相近的地区面临着双重约束，往往呈现择机而动，不敢轻易降低环境规制;然而，在经济发展差距较大的区域，经济发展水平较为落后的省份，为了承接临近地区产业专业或吸引邻近地区的企业搬入，往往采取降低规制，从而引发逐底竞争的危险，从而使得当前空间策略性减排假说得到部分验证，也部分程度解释了当前区域之间自东向西的区域分化型减排差异的原因。

通过空间面板的进一步分析，本文发现政企合谋假说依旧相当稳健，而空间减排策略性假说的验证显示出只有合理的适当的缩小临近地区之间的经济差距，才能使得以邻为壑的污染现象得到遏制。而这一结论也符合中部省份在利用自身毗邻优势、吸引东部产业转移而主动降低环境规制的中部省份沦为重度雾霾的集聚区域的现实[22]。遗憾的是，当前的中国经济发展水平呈现着自东向西的圈层结构，区域之间的巨大差距使得落后省份拥有着强烈的污染动机，真正做到降低废气排放依然任重道远。

4结论与建议

频繁爆发的雾霾与居高不下的废气排放已经成为中国当前公共治理的重症顽疾，尽管当前的学界对此研究颇多，但却无法全面揭示层层高压下废气排放日益恶化的悖论现象。本文立足于当前废气排放的周期性、空间分化性的策略特征，利用1997-2011年的废气排放的相关数据进行政企合谋下策略性减排困境特征的探析，同时进行环境污染库茨涅茨曲线、污染天堂假说与财政分权假说的检验。

普通面板的回归结果发现，本地晋升的官员以及本地晋升的大龄官员存在着在晋升压力下与企业合谋进行污染增排谋取最大产出的策略行为，政企合谋机制在当前的废气排放层面显著成立，但其他假说理论相对缺乏统计意义，GDP单维激励下政府与企业之间为产出增长而牺牲环境的合谋行为才是导致废气排放日益加剧的主要原因;而在政企合谋引发污染增排屡禁不止下，其他受外溢性影响的地区往往纷纷效仿，是当前地方政府在层层加码的减排考核下，相机抉择的减排策略，仅在晋升压力较大的年份进行减排，而在稍后的年份恶化增排，从而造就了当前废气排放的政治周期性波动，难以推动地方政府形成实质的减排机制。

进一步将空间外溢纳入分析模型的结果表明，即使使用了邻接矩阵、经济矩阵与经济地理矩阵进行衡量，工业废气排放仍存在着强烈的外溢性，并且因不同权重矩阵而产生了不同的空间依赖性;但无论使用那种空间权重矩阵模型，政企合谋假说依旧成立，其他理论缺乏对当前工业废气排放策略性排放的解释;同时，三种权重矩阵的不同空间效应系数则揭示了在晋升激励与考核任务的双重约束下，以邻为壑的逐底竞争虽然在废气排放层面显著成立，但经济相近的地区会因产出的不确定性与减排的约束性而有所收敛，而过大的差距则会激励落后地区为晋升而污染的动机，从而形成了废气排放的空间策略分化。

本文通过政企合谋下的地方官员引发治理难题、从而邻近地区连锁反应造就周期性、空间性策略减排现象，揭示了当前废气减排日益严峻的根源所在，其结论与政策方面的借鉴之处在于：首先，大气污染日益严峻的主要原因在于晋升压力下地方政府利用本地晋升优势推行产出最大化的合谋策略，降低政企合谋程度、减轻污染需要从异地调任官员或提升本地年轻官员。其次，粗放式的增长能在最短时间内为地方官员的政治晋升增加筹码，但这种增长方式伴随着环境的不断恶化。而环境治理的责任归属模糊，且环境外部成本难以内部化。因此在当前政治晋升的激励结构下，地方政府官员为谋取晋升筹码，通常会放纵企业的污染行为，形成政企“双赢”的合谋局面。为此，当前中央政府应从官员激励设计上妥善处理好经济增长与环境保护的关系。改变GDP单维激励下的扭曲机制，引入“绿色GDP”的政治观和绩效观，试图将经济活动的环境成本纳入传统的GDP核算，防止废气排放的周期性恶化，推动长期有效减排机制的形成。第三，空气污染的主要原因在于地方政府为换取产出最大而牺牲环境引发的邻近地区之间连锁反应，合理缩小邻近区域之间的发展差距，加强区域之间的一体化合作进程，方能从源头上遏制为发展而污染的不良动机;第四，当前政治晋升锦标赛激励结构下的政企合谋局面导致了多任务下的偏好替代问题，地方官员的经济增长偏好替代了辖区内环境污染治理和管制偏好，政治竞争零和博弈的特性导致了区域内以牺牲环境为典型特征的恶性经济竞争，而政企合谋的程度进一步恶化了这种局面。在政府职能出现多任务特征时，政企合谋促使地方官员更加关心可以测度的经济绩效，而忽略难以界定责任归属和无法测度的环境治理。因此，政企合谋会激励地方政府官员放松环境管制的职责以换取更多的企业短期产出来拉动本地经济增长，从而赢得政治晋升的稀缺机会。因此，政治晋升锦标赛应以单一的经济增长和单一委托人为基础的晋升竞争转变为多重晋升标准和多重委托人的晋升竞争，使得差额选举成为地方官员职务任免的一个重要方式，使得地方官员更多地关注环境问题。

（编辑：李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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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梅赐琪， 刘志林. 行政问责与政策行为从众：“十一五” 节能目标实施进度地区间差异考察[J]. 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 2013， 22（12）： 127-134. [Mei Ciqi， Liu Zhilin. Administrative Accountability and Policy Herd Behavior： “Five” Targets Examine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Progress of the Region [J]. China Population， Resources and Environment， 2013， 22 （12）： 127-134.]

[22]马丽梅，张晓.中国雾霾污染的空间效应及经济、能源结构影响[J].中国工业经济，2014，（4）：19-31. [Ma Limei， Zhang Xiao. The Economic Effects of Chinese Hazes Space， Economic and Energy Structure Effects [J]. Chinese Industrial Economy， 2014， （4）：19-31.]

Emission Reduction Strategies Under Plight Collusion：

Based on the Industrial Waste Gas Perspective

YUAN Kaihua1LI Houjian2

（1. School of Economics， Xiamen University， Xiamen Fujian 361005， China;2. Economic Management

Academy， Sichuan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Chengdu Sichuan 625014， China）

Abstract

Facing the reality of the current reduction task appraisal and promotion incentives guiding layers under pressure of GDP， we put forward the hypothesis of a strategic dilemma emissions under collusion based on the political perspective of economics and use the relevant data of 1997-2011  in ordinary panel and space under the twoway fixed effects to test the hypothesis. Empirical analysis shows that environmental Kuznets curve relative to the pollution haven hypothesis and fiscal decentralization， promotion， promoted under the pressure of local officials and business collusion output maximization behavior is the main cause of repeated emissions; while even considering after the spacedependent effect to the policy and the time lag effect between regions， collusion core variable is always significant， but the alternative hypothesis variables other pollution still failed to pass the test of significance， suggesting collusion led to the deterioration of emissions spillover goods hypothesis is strong; at the same time， the annual dummy variables showed that although emissions constraints affects the collusive behavior， the local goverments only do limited emissions reduction during the period of reinforced inspection and do uncontrolled increased emissions in the latter period， resulting in the emission synchronizing with cyclical fluctuations in Congress. Fortunately， although the collusion hypothesis is strong， the spatial lag coefficient matrix based on economic geography shows that promotion incentives and assessment tasks cause the adjacent double bind between regions， because of the uncertainty of shortterm economic growth and promotion of the game and not rashly increasing brutality row to avoid falling in the short term， while growth cannot deliver a binding mandate punishment suffered embarrassment， thus forming the economic gap Regional differentiation strategy between emissions under neighborhood. Finally， based on the current strategic reduction collusion hypothesis verification， in order to reverse the current reduction plight， young officials must strive to enhance and encourage offsite transfer， and give more incentives to environmental pollution weights efforts to reduce regional economic disparities and changes in GDP onedimensional evaluation mechanism in order to change the current unfavorable situation radically.

Key wordsconspiracy; promotion incentives; emission constraints; cyclical fluctuations; spatial differentiation

[21]梅赐琪， 刘志林. 行政问责与政策行为从众：“十一五” 节能目标实施进度地区间差异考察[J]. 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 2013， 22（12）： 127-134. [Mei Ciqi， Liu Zhilin. Administrative Accountability and Policy Herd Behavior： “Five” Targets Examine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Progress of the Region [J]. China Population， Resources and Environment， 2013， 22 （12）： 127-134.]

[22]马丽梅，张晓.中国雾霾污染的空间效应及经济、能源结构影响[J].中国工业经济，2014，（4）：19-31. [Ma Limei， Zhang Xiao. The Economic Effects of Chinese Hazes Space， Economic and Energy Structure Effects [J]. Chinese Industrial Economy， 2014， （4）：19-31.]

Emission Reduction Strategies Under Plight Collusion：

Based on the Industrial Waste Gas Perspective

YUAN Kaihua1LI Houjian2

（1. School of Economics， Xiamen University， Xiamen Fujian 361005， China;2. Economic Management

Academy， Sichuan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Chengdu Sichuan 625014， China）

Abstract

Facing the reality of the current reduction task appraisal and promotion incentives guiding layers under pressure of GDP， we put forward the hypothesis of a strategic dilemma emissions under collusion based on the political perspective of economics and use the relevant data of 1997-2011  in ordinary panel and space under the twoway fixed effects to test the hypothesis. Empirical analysis shows that environmental Kuznets curve relative to the pollution haven hypothesis and fiscal decentralization， promotion， promoted under the pressure of local officials and business collusion output maximization behavior is the main cause of repeated emissions; while even considering after the spacedependent effect to the policy and the time lag effect between regions， collusion core variable is always significant， but the alternative hypothesis variables other pollution still failed to pass the test of significance， suggesting collusion led to the deterioration of emissions spillover goods hypothesis is strong; at the same time， the annual dummy variables showed that although emissions constraints affects the collusive behavior， the local goverments only do limited emissions reduction during the period of reinforced inspection and do uncontrolled increased emissions in the latter period， resulting in the emission synchronizing with cyclical fluctuations in Congress. Fortunately， although the collusion hypothesis is strong， the spatial lag coefficient matrix based on economic geography shows that promotion incentives and assessment tasks cause the adjacent double bind between regions， because of the uncertainty of shortterm economic growth and promotion of the game and not rashly increasing brutality row to avoid falling in the short term， while growth cannot deliver a binding mandate punishment suffered embarrassment， thus forming the economic gap Regional differentiation strategy between emissions under neighborhood. Finally， based on the current strategic reduction collusion hypothesis verification， in order to reverse the current reduction plight， young officials must strive to enhance and encourage offsite transfer， and give more incentives to environmental pollution weights efforts to reduce regional economic disparities and changes in GDP onedimensional evaluation mechanism in order to change the current unfavorable situation radically.

Key wordsconspiracy; promotion incentives; emission constraints; cyclical fluctuations; spatial differentiation

[21]梅赐琪， 刘志林. 行政问责与政策行为从众：“十一五” 节能目标实施进度地区间差异考察[J]. 中国人口·资源与环境， 2013， 22（12）： 127-134. [Mei Ciqi， Liu Zhilin. Administrative Accountability and Policy Herd Behavior： “Five” Targets Examine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Progress of the Region [J]. China Population， Resources and Environment， 2013， 22 （12）： 127-134.]

[22]马丽梅，张晓.中国雾霾污染的空间效应及经济、能源结构影响[J].中国工业经济，2014，（4）：19-31. [Ma Limei， Zhang Xiao. The Economic Effects of Chinese Hazes Space， Economic and Energy Structure Effects [J]. Chinese Industrial Economy， 2014， （4）：19-31.]

Emission Reduction Strategies Under Plight Collusion：

Based on the Industrial Waste Gas Perspective

YUAN Kaihua1LI Houjian2

（1. School of Economics， Xiamen University， Xiamen Fujian 361005， China;2. Economic Management

Academy， Sichuan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Chengdu Sichuan 625014， China）

Abstract

Facing the reality of the current reduction task appraisal and promotion incentives guiding layers under pressure of GDP， we put forward the hypothesis of a strategic dilemma emissions under collusion based on the political perspective of economics and use the relevant data of 1997-2011  in ordinary panel and space under the twoway fixed effects to test the hypothesis. Empirical analysis shows that environmental Kuznets curve relative to the pollution haven hypothesis and fiscal decentralization， promotion， promoted under the pressure of local officials and business collusion output maximization behavior is the main cause of repeated emissions; while even considering after the spacedependent effect to the policy and the time lag effect between regions， collusion core variable is always significant， but the alternative hypothesis variables other pollution still failed to pass the test of significance， suggesting collusion led to the deterioration of emissions spillover goods hypothesis is strong; at the same time， the annual dummy variables showed that although emissions constraints affects the collusive behavior， the local goverments only do limited emissions reduction during the period of reinforced inspection and do uncontrolled increased emissions in the latter period， resulting in the emission synchronizing with cyclical fluctuations in Congress. Fortunately， although the collusion hypothesis is strong， the spatial lag coefficient matrix based on economic geography shows that promotion incentives and assessment tasks cause the adjacent double bind between regions， because of the uncertainty of shortterm economic growth and promotion of the game and not rashly increasing brutality row to avoid falling in the short term， while growth cannot deliver a binding mandate punishment suffered embarrassment， thus forming the economic gap Regional differentiation strategy between emissions under neighborhood. Finally， based on the current strategic reduction collusion hypothesis verification， in order to reverse the current reduction plight， young officials must strive to enhance and encourage offsite transfer， and give more incentives to environmental pollution weights efforts to reduce regional economic disparities and changes in GDP onedimensional evaluation mechanism in order to change the current unfavorable situation radically.

Key wordsconspiracy; promotion incentives; emission constraints; cyclical fluctuations; spatial differenti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