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英文
麻将瘾大的人被称为麻将轱辘子,简称轱辘子。
话说一个轱辘子夜战,被警察逮住,另三个轱辘子越窗而逃。警察带走这个笨腿的轱辘子,连夜审讯:“把钱交出来!”“我又没赌,哪来的钱!”“打麻将不带钱有什么意思?”“反正我没赌。”“你再不老实交代,我就用这二条警棍将你的白板屁股打成红中!”“哼,你又没抓住我的把柄(八饼),再说二条我也杠了,你拿什么打我呀!”
二人越吵越凶。正当警察要诉诸武力时,只听有人大喊一声:“报停!”原来是派出所所长成功地办了个案子,得胜回朝。他批评了警察的粗莽,又斥责轱辘子嗜赌,然后喊叫饿死了饿死了。炊事员闻声,很快端上来一盘清炖鸡:“幺鸡来了!”所长不忍独食,邀来另外三人同享。吃毕,皆轱辘子了。
我是1989年春夏之交学会打麻将的。
我曾发誓不染此好,且很睥睨有此恶习的男男女女。但当时,麻将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席卷了我周围的每一个角落。我读书写作常被爆豆似的洗牌声搅乱;加之几个好友把麻将吹得神乎其神,说它如何魅力无穷如何变幻莫测,说我不玩麻将便是赶不上潮流,说不会玩麻将只算是享受了一半人生,说许多伟人文豪都打麻将你又算老几咧!经不住诱惑,我便下水了,一夜就掌握了规则,还赢了三块钱,实在高兴得够呛。
可是后来,基本没赢过。麻将的神秘正在于此:先给你点甜头拉你下水,然后再一滴一滴地剥削你,所以轱辘子们给我取了俩绰号:老送,菜牛。咱是菜,任人吃;咱是牛,任人宰。我当然不服输,时刻幻想着力挽狂澜一回,结果仍是菜牛一头。后来我也不贪了,只求能和一把,便来了个十拿九稳的停张—单吊幺饼。可是,好像幺饼是个金元宝,谁也舍不得往出打。我只好耐心等待。等到后来,对家“啪”地揭起一张炸弹!洗牌时发现,那三张幺饼龟儿子般藏在最后的四摞牌中。那天晚上的心情极其败坏,走出门外,仰头一望,一轮幺饼悬在天上啊,可望不可即哟……
人是讲精神的灵长类动物。在金钱至上的社会,人的精神难免不变成流浪汉,因为从最本质的意义上讲,金钱并不能使人的精神安抚下来,富翁未必全比乞丐活得自在开心。人有时候就想麻醉自己,酒和麻将恰好扮演了最佳麻醉品。正是这个原因,麻将才成为中国近代史上最早的也是影响最大的“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的产品。
人,只有在干两件事时专心致志,一是点钞票,一是搓麻将。用一个轱辘子的话说,搓麻将还能治病,可以小病不吃药、大病不住院,因为打麻将时心思压根不去想病。病这个玩意儿很怪,你不去想它,它还真的不存在了似的。只有美女才能把一个男人拽离麻将桌,只有麻将才能把一个男人从美女身边再拽回来……
看来麻将似乎还是有些好处的,要晓得,一件满身罪恶的东西不可能被如此众多的人所喜爱,本身就说明麻将具有伟大的人民性。至于赌,这是个复杂的问题。一个不打麻将的人可能用其他方式赌,可能不用钱赌。用本领与运气赌,用成就与对手赌,用色相与异性赌,用药物与不治之症赌……因为赌是人的天性啊。
对于麻将,我的观点是:可小玩此物而不要陷入其中难以自拔。万事都要讲个度字,过则为淫,淫则患疾。凡是能让人上瘾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而好东西你一旦上瘾它就迅速变坏了。比如吗啡,它为病人减轻了多大的痛苦啊,可你无度使用它,它便要你的命。
至于我,眼下是不打算戒麻将的。但我有个准则:隔段时间搓一回,且皆为熟友,边搓边聊,怡情悦性。
再赘一句:不会麻将的人,千万别学。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