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真
美人如玉剑如虹
◎夏 真
他是民国最得魏晋风度的天真之士,是诗僧、情僧;他自称天生情种,多愁多病,一生在红尘与佛禅间三进三出,踏刃而舞。他叫苏曼殊,是另一个宝玉,偷食女子唇上的胭脂,而终要披上一件猩红斗篷在一片白茫茫大地上拂袖而去。
苏曼殊是诗僧、画僧,更是情僧;是天真者、怪诞者,更是青春期疏狂者。
据传他画画时,总是身着禅绸,有娉婷女子侍立在旁,研墨铺纸;若画三月桃花,则蘸取女子唇上的胭脂,其画绮艳逼人。
苏曼殊出入青楼,浪迹女肆。有人统计其用于青楼楚馆的开支近两千元,而当时女仆月工资仅一元。当年,杜牧自嘲“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而苏曼殊则留下“偷尝天女唇中露,几度临风拭泪痕”的艳句,笑挞红尘。
苏曼殊极易动情。曾裸体闯入朋友的房间,指洋油灯大骂;又曾月夜泛舟,高歌时突然大放悲声,哭完后接着高歌;有时登高凭吊,他也会凄然泪下,思念朋友时,更是涕泗横流。
苏曼殊爱吃甜点,嗜酒肉,经常在暴饮暴食中寻找快感。因此,他身患多种病症且有轻度精神分裂症。
苏曼殊懒于理钱,一次住院不知节省,到出院时,竟无法支付医药费,他说:“衣已典当,总不能赤条条步出医院。”
但回到寓所后,他依然饮食无度。
苏曼殊是个怪才,介于天才与癫狂病患者之间。诗多绮语;其画多取材古寺闲僧或荒江孤舟,画格颇高;其小说悱恻凄美;其为人,襟怀洒落,不为物役。
关于他的为人,陈独秀则不认为他疯癫憨傻,认为他是于人情世故看得过于透彻而不肯俯就,实佯狂免祸罢了。
苏曼殊的一生,父爱缺席,母爱生离。
问卷主要采用的是1~9 尺度(见表1)来作为两两重要度比较的定量值,假设两个因素进行重要度比较的尺度为aij。
生父长年在日本经商,后来娶了个日本妾,又与日本妾的妹妹私通,生了苏曼殊。苏曼殊自幼即如弃儿,三四岁时被带到广东老家。
少年苏曼殊在冷眼中成长,天生多愁善感,性情孤僻,身体羸弱。十多岁时,他得疟疾,高烧卧床达一月之久,家人把他扔进柴房,不问生死。
“人皆谓我无母,我岂真无母?”苏曼殊飘若孤叶,出走寻母。路遇赞初法师,赞初引他出家。但几个月后,他被逐出佛门,因为他外出募缘时杀鸽食肉,犯了杀生戒。
此后,苏曼殊到日本寻母,就读大同学校。一年后,因与一日本少女恋爱不得而抑郁出家。他又过上了“山斋饭罢浑无事,满钵擎来尽落花”的寺院生活。
但他身在佛门,心在红尘,还曾投身革命。1903年,因革命事业受挫,苏曼殊忧愤彷徨,再次出家。
然而,他终究受不住青灯古佛、芒鞋破钵之苦。一路跌撞,回到上海,过起半僧半俗、亦情亦禅的双刃生活。
苏曼殊一生情事纷纭,世人对此多有渲染。
他曾在异乡卖花为生时遇一女郎,容华绝代。女郎对曼殊一往情深,托信笺表情意,但被父逼嫁富商。一段心事,勾起两人断肠。女郎终因步步逼嫁,绝食殉情。曼殊泪付东流,心如木石,遗恨绵绵。
曼殊赴日本寻母时,遇表姐静子,她清拔超俗,通诗词音画,两人爱慕日深。然而每当静子欲诉心事时,他则惘然而言他;静子想让他留在日本,他则心感苍凉,萌生去意。这份感情在咫尺间的执手温柔与欲迎还拒的遗恨中,终成人各天涯。曼殊留下一句“情丝之绊人,甚矣”怆然离去,静子则绝望自杀。
1908年,患病的苏曼殊再次东渡日本,探母、养病。在艺妓馆,遇调筝人百助枫子。一个筝曲幽怨,一个满腹愁肠,两人引为知音,互生爱慕。苏曼殊曾为百助画像一幅,画中美人低头拨弦,眉间有水莲花般的娇羞与清愁。
痴男怨女,情到浓时,百助有意以身相许,与他永结同心。但苏曼殊一边承认自己爱她,一边还是提出分手。
苏曼殊的朋友庄湘有女名雪鸿,博学慧美,能与他谈雪莱、拜伦。庄湘愿把女儿许配给他,但他只能垂泪:“吾证法身久,辱命奈何?”两人有缘无分。
他天生情种,对世间美好女子,每每遇之便身陷情网。但当女子以身相许时,他又脱身而去。如此反复,在情与禅之间赤足而行、踏刃而舞。
苏曼殊是个孤独的舞者,至情至性,又有种刻骨的身世悲凉。母爱之渴,于是他如飞蛾扑火,扑入女子的温柔乡。女儿天性如水之温柔恩泽,慰藉他的孤独,弥补他的心灵之伤。
阮籍之孤独,逃于酒;嵇康之孤独,逃于琴;曼殊之孤独,逃于情。
苏曼殊无疑是有女儿国理想的,他心中的女子,无一不是经他唯美化的人间仙姝。苏曼殊营造的情感世界也是唯美至极,佳人曼妙,红叶拂肩,诗画应和。但每段爱情都是镜花水月,没有结局。
他的万花丛中过,他的酒肉穿肠,他颠倒众生的“美人如玉剑如虹”的红尘生活,无一不是他在身体力行地体悟着世间万般色相。他的痴、狂、嗔、笑,真实地流露着生命的喜悦与烦苦。
元代高僧原妙禅师有个比喻:“如万丈潭中投一块石,透顶透底,无一丝毫障碍。”苏曼殊短短的一生,往“情潭”里投过无数颗石子。1918年,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用一句话总结了自己的一生:“一切有情,皆无挂碍。”
彻悟了,解脱了。于是有情,而无挂碍。吟一句“雨笠烟蓑归去也,与人无爱亦无嗔”,苏曼殊飘然而去。